114.番外 急風

回到人界是一件十分愉快的事情，至少對於楚輕酒來說是如此。

當初在魔界的時候，為了防止自己的天神身份暴露，他可說是能夠縮在宮殿當中就縮着，平日裏也不會去什麼地方，只能乖乖等着蘇羨回來。但現在卻是不同了，在人界當中他可以毫無顧忌的四處行走，所以回到四方城之後，第二天楚輕酒就拉着秋棠一起要如從前一般好好切磋。

正好這天秋棠忙完了玄天試的準備工作，閑來無事，便與楚輕酒大戰了一場。

楚輕酒自然沒有用上身為長生大帝的神力，不過就以符術與對方交手，兩人之間竟是秋棠佔了上風。

一場比試結束，秋棠收了手將劍擺在一旁石桌上，搖頭道：“你這些年倒是退步不少，怎麼，跟阿羨一起日子太過舒服，便忘了練功？”

“我跟在魔界成天待在阿羨的魔宮裏面，上哪裏去練功？”楚輕酒倒是笑了起來，挑眉道，“你身上有天神的血統，本就是半神，再修鍊上幾年，恐怕就能夠飛升成仙了。”

“飛升了有什麼意思，我可不想到天上去見那個老頭子。”秋棠看起來對飛升成仙沒有一點興趣，他剛才打完了架有些口渴，便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喝下，這才垂目小聲道：“這些年來我接觸了不少正邪兩道的事情，也懂了不少東西。”

楚輕酒問道：“怎麼？”

秋棠搖頭，低聲又道：“老頭子當初就是太怕事，四方城好端端一個地方被他搞得神神秘秘的，反倒是引來了不少敵人。”

“現在的四方城很好。”楚輕酒四下看着，很快道，“你是不是也這樣覺得？”

秋棠挑眉：“我很喜歡現在的四方城。”

兩個人相視一笑，秋棠拿起長劍輕輕擦拭了起來，楚輕酒在旁低頭寫着符咒，卻聽得秋棠忽的又道：“你當初與阿羨，是如何認識的？”

他這句問話的時候顯得有些躊躇，似乎隨時都想要結束這個話題。

楚輕酒何等聰明，當即就反應了過來，眯眼看着秋棠道：“你該不會看上哪家姑娘了？”

秋棠輕咳一聲，皺眉道：“我先問的，你先答。”

楚輕酒忍不住道：“你這都一大把年紀了還在害羞個什麼勁？”

秋棠呵呵笑了兩聲，盯着楚輕酒不語。

言下之意是誰也沒資格笑話誰。

兩個人相互瞪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楚輕酒敗給了好奇心，妥協着說道：“我跟阿羨是在玄月教認識的，那時候我被玄月教抓去了，想要找辦法脫身，便在教中四處亂逛，不知怎麼的就闖到了阿羨的小樓裏面。”

“後來呢？”

“什麼後來？”楚輕酒道，“就這麼就認識了啊。”

“我是說，你們怎麼……”秋棠追問到，“怎麼喜歡上對方的？”

楚輕酒坐在桌旁，仔細回憶了起來。

事實上對於楚輕酒來說，究竟是如何喜歡上已經很難再追究了。

因為如今的他不管看蘇羨什麼模樣都喜歡得不行，現在再回憶起來，只覺得蘇羨不論是哪一段回憶當中都是這麼好，根本無法辨別出這每一段回憶究竟有什麼不同來。

楚輕酒乾脆放棄了回憶這種事情，轉而抱着雙臂朝秋棠看過去：“不如你說說，你跟那位姑娘是怎麼認識的？”

秋棠怔了片刻，低聲道：“她是鬼門的殺手。”

聽到秋棠的說法，楚輕酒也有些詫異，他皺眉道：“你怎麼什麼人不招惹，偏偏招惹了鬼門的人？”

秋棠苦笑道：“一開始我怎麼知道她是鬼門的人，我只是在路上將她救下來了，又照顧了一段時間，哪裏會想到這麼多。”他支着下頜，苦惱的道：“當時我還在外面辦事，本想着只要將她救下來，讓她養好傷就放她離開。誰知道那個人太沉默了，又不說話，我在路上憋得慌就去找她說話，說著說著就喜歡上了。”

說到這裏，秋棠眼睛微微亮了起來，頗有興緻的道：“她雖然話不多，但是很喜歡聽我說話，有時候還會笑，我覺得她應該也喜歡我的。”

“那姑娘現在呢？”楚輕酒又問。

秋棠搖頭道：“她走了，有一天我再去找她，就發現她不見了，連張字條也沒有留下。”

雖說是件悲傷的事情，但楚輕酒聽到這裏卻仍事不禁笑出了聲來：“這姑娘若真的喜歡你，為什麼還要離開？”

“或許是因為我們的身份？”秋棠搖搖頭，心裏面也有些不痛快，只得嘆道，“可是我想過，喜歡誰就應該好好去面對這段感情對不對？就像是你當初追着阿羨去了魔界，我也可以為了她做許多事，不會比任何人少。”

楚輕酒的神色終於認真了起來，因為他看出了秋棠是認真的。

從來沒有這麼認真過。

於是楚輕酒不免又擔心了起來：“若是那姑娘想要對你不利，也沒有關係嗎？”

秋棠聞言一笑，倒是絲毫不擔心這種事情：“她不會殺我的。”

楚輕酒沒有說話，只在心中道但願如此。

兩人一番談話之後，蘇羨抱着小狐狸也走了過來。

楚輕酒現在看這隻小狐狸十分不順眼，心裏面不知有多後悔將它帶來了四方城，他一把將那小狐狸拖出來扔到了秋棠的懷裏，逕自與蘇羨聊了起來，“阿羨，明日就是玄天試開始的日子，我們也一道去看看？”

這事是早就答應的事情，蘇羨自是點頭，眼見小狐狸在秋棠的懷裏面哀哀叫，便又道：“它似乎是餓了，給它喂些東西吧。”

“這事讓秋棠管去，我們先去城中逛逛，好久沒有回來了，這裏變化也不算小，我記得我以前在城裏種了些樹，不知道還在不在，我們去找找？”楚輕酒道。

蘇羨點頭道：“好啊。”

兩個人於是扔下了秋棠和小狐狸便往外而去。

。

第二天一早，便是玄天試正式開始的日子。

玄天試乃是盛會，各門各派來的人自是不少，蘇羨想起來當初自己第一次參加玄天試還是在當初的弟子席中，如今卻已經站在了高台上。

她與楚輕酒是在四方城的席位中坐着，如今的玄天試比試又與從前有些不同，第一輪便是混戰，所有參賽的弟子進入比賽場中互相廝殺，最後站在台上的十五名弟子，便能夠取得參加後面比賽的資格。

蘇羨與空蟬派也算得上是有一段不解之緣，所以此番第一眼看的便是空蟬派。

從前空蟬派都會自四大宗門之中選擇五名弟子前來參加比賽，但叫蘇羨沒有料到的是，此次來參加比試的空蟬派弟子，竟然只有一人。

似乎是看出了蘇羨面上的驚訝，一旁的秋棠面色複雜的解釋道：“那日我也同你說過了，空蟬派如今不同往日，弟子極少，每次也不過就是雲衿帶着一名弟子來參加玄天試而已，不過說來也是厲害，空蟬派雖然來的人少，但近來這幾年贏得玄天試勝利的，卻幾乎都是空蟬派的弟子。”

“說起來，應當還得算是雲衿的功勞。”

“雲衿？”蘇羨喃喃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秋棠點頭，忽的抬眼朝另一邊高台上坐着的三門七派掌門看去，不過一眼他便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指着空蟬派那處道：“喏，就是那個小姑娘。”他頓了一頓，繼而又笑到，“我前幾天不是說空蟬派出了個與小慕極像的人么，就是她。”

蘇羨和楚輕酒同時看過去，便見那邊掌門座上，坐着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那男子的容貌看來有些熟悉，渾身清冷如梅，泛着一種叫人難以接近的感覺。蘇羨在記憶中搜索片刻，這才發覺自己是曾經見過這名男子的。

他就是六十多年前陵光宗的宗主梅染衣，當初蘇羨去陵光宗當中找尋風遙楚，曾經隔着空蟬派幽幽梅樹見過對方的模樣。

只是沒有料到，當初那藏在陵光宗里不近人情的武痴，竟然會成為了如今的空蟬派門主。

而就在梅染衣的身旁，還站着另一名女子。

那女子眉眼淡然，秀致如畫，隔着遙遠的距離，卻能夠叫人在她的身上看到一種似有似無的影子。

那是一種熟悉的感覺，雖然面貌不像，身形不像，但不過一眼之下，蘇羨就覺得自己在她的身上找到了慕疏涼的痕迹。

果然如同秋棠所說，這女子與慕疏涼十分相似，渾身上下都透着一種與慕疏涼一般溫潤而包容的感覺。

這一看，就連楚輕酒也忍不住道：“果然很像，太像了。”

秋棠在旁笑到：“你別以為她看起來瘦瘦小小的，這小姑娘如今是空蟬派陵光宗的宗主，負責教習空蟬派的弟子，每年她帶出來的弟子都拿到了玄天試的第一，我看啊，今年的第一估計也是空蟬派的。”

眾人的目光在雲衿的身上停留許久，而在此時，另一方宿七也已經到了場中，開始如同往常的每一屆玄天試一般說了些場面話。

不久之後，玄天試的第一輪比試正式開始。

宿七已經離開了場中，卻沒有回到天罡盟的位置，而是到了蘇羨而楚輕酒他們所在的地方。

眾人皆想要看看如今的後起之秀都到了什麼樣的水準，一時間皆沉默的看着。而在那比試場中，眾人激烈的爭鬥着，而在人群當中，那唯一一名穿着空蟬派弟子服的少年便顯得十分惹眼。

那少年一直未曾出手，不過是在閃躲，有人朝他攻來，他便用極快的速度閃避開，看來顯得有些膽小和謹慎，但看在高手的眼裏，他的每一次出招卻都顯得十分不同尋常。

“這人根基不行。”比試已經過半，場上倒下了不少弟子，不斷有人受傷被送出，楚輕酒看到這裏，終於小聲說了一句。

他雖未說明自己這句話究竟指的是誰，但卻大家都心中明白。

宿七點了頭，立即又道：“這人不過剛入空蟬派兩年，從前從未修鍊過，能夠進入玄天試，也已經夠讓人驚訝了。”

“難怪。”蘇羨聞言輕輕點了頭，看起來卻並不擔心其中的勝負，只道：“他知道自己的根基不行，他的體力應該也不行，所以極少出手，這一戰裏面一直在保存體力，借旁人的力氣替自己解決麻煩。”

“倒是個聰明的傢伙。”楚輕酒輕笑一聲道。

那少年的打法的確如同蘇羨所說一般，事實上不斷有人出招攻向那少年，但少年閃避之間極好的利用了自己身手靈活的優勢，借力打力，將旁人的攻擊引到另一個人的身上，此番一來看起來就像是他一直在躲，而其他人的攻擊皆與他毫無相關一般。

要說起來，這樣的打法也的確是十分刁鑽，而身為一個不過才修鍊兩年的人，能夠做到這個地步，定是有人背後指點。

想到此處，蘇羨不禁又往空蟬派方向那名叫做雲衿的女子看去。

那女子年紀不大，實力卻十分不俗，就連蘇羨也不禁感嘆。

就在眾人對話之間，比試已經接近了尾聲。

最後場中剩下了包括空蟬派那名少年在內的十五人，一道進入了第二輪的比試。

第二輪的比試是在三天後進行，比試的方法如同當初在鴻蒙陣當中一樣，需要眾人先在陣中與看守陣法之人戰鬥，搶奪令牌並破開陣法找到出口才能夠完成。最先拿到看守人身上的令牌並離開陣法的四人便能夠進入決賽。

眾人散去之後，秋棠便叫上了宿七蘇羨和楚輕酒，眾人一道在四方城當中喝酒吃飯又玩了一個晚上。

一番折騰之後，秋棠眯着眼帶着笑意湊到了楚輕酒的身旁。

楚輕酒一見他的笑意就知道有問題，連忙挪開了身子往蘇羨身旁靠，“阿羨救命！”

他與蘇羨抱在了一起，戒備的回頭看秋棠道：“你要做什麼？”

秋棠笑得高深莫測，蘇羨好笑的看着楚輕酒整個人掛在自己身旁，小聲道：“大概是有事要你幫忙了。”

“不幫。”楚輕酒搖頭道。

秋棠臉色變了變，揪住楚輕酒衣襟道：“不是什麼大事，以你堂堂南極長生大帝的實力來說，不過就是揮揮手的事情而已。”

楚輕酒本就是在與秋棠玩笑，趁機黏着蘇羨不讓那小狐狸靠近，他聽了秋棠的說法，便理了理衣襟端出了身為長生大帝的架子來，輕咳一聲道：“什麼事？”

秋棠道：“我需要一座鴻蒙陣。”

楚輕酒：“……”

秋棠聳肩道：“這不是玄天試比試的地點改到四方城裏面了么，幾十年前我和宿七兩個人研究了十來天才終於造出一座與天罡盟裏面那個差不多的鴻蒙陣來，但是時間長了，陣法也有些失效了，再加上這些個參加玄天試的弟子一個比一個暴力，不會好好研究破陣的辦法只知道胡來，搞得現在那陣法殘破不堪，我們便想要再重新做一個陣法出來。”

楚輕酒微微詫異道：“你怎麼不早點準備？”感情這人開了個玄天試，結果連比試場地都還沒有準備好？

秋棠看起來無辜極了：“我本是打算趁着這幾日準備這陣法的，但碰巧這幾日你來了，我忙着替你們接風洗塵，哪裏還有工夫做這些事情？”

他說得有理，但楚輕酒怎麼會看不出他的算盤，看着他來了，所以便想將事情扔給他而已。

“怎麼樣，對你來說應當不是難事吧？”秋棠道。

楚輕酒沉吟不語，一旁蘇羨雖然實力不凡，但對於鴻蒙陣這種東西卻是愛莫能助，她亦是朝着楚輕酒看了過來，出聲問道：“如何？”

楚輕酒道：“對我來說自然不難，但是速成的陣法也有它的弊端，那就是我必須要待在陣法當中開陣，我一旦離開那陣法，陣就會自動破了，所以這陣不能長久，只能支撐這麼一段時日而已。”他朝秋棠道，“你若真想今後輕鬆一些，還是要將那陣法重新修好才是。”

“自然。”秋棠胡亂應了一聲，繼而道，“所以你是答應替我開陣了？”

楚輕酒悶悶的哼唧了一聲，“有什麼好處？”

秋棠連忙道：“四方城最好的酒，你隨便喝！”

楚輕酒一口答應了下來，蘇羨自是不願讓楚輕酒一個人在鴻蒙陣中待着，於是道：“我與他一起去。”

聽蘇羨這麼說，秋棠點頭答應下來，忽的又想到一事道：“既然你們要入陣，不如便順道看守陣法，讓那十來個參加玄天試的弟子從你們那處取得令牌？”

玄天試第二場的規矩與從前蘇羨比試那會兒不同，從前是要除掉妖獸，如今卻是直接與看守陣法的人比試，若是有弟子贏了看守之人，便能夠得到那看守之人身上的令牌。楚輕酒聽秋棠這麼一說，不由道：“這令牌我看誰順眼便給誰？”

秋棠點了點頭，反正這些個參加比試的弟子也沒人會是楚輕酒與蘇羨的對手，倒不如讓他們自己挑選其中實力不俗的人，將令牌交給他們。

“就像是宿七說的，這次比試恐怕不會太平，有人在四方城動手腳，目的不知究竟是什麼。”說了這麼多，秋棠這才終於講出了自己的顧慮來，“玄天試比試這麼多場，最容易出問題的就是鴻蒙陣這一場，我與宿七必須要在外面主持大局，而陣法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們也無法立即知曉。”

蘇羨瞭然點頭，接口道：“你擔心陣中出事，所以才讓我們二人在其中照應。”

“不錯。”秋棠說到此處，終於嘆道，“有你們二人在，我自是少擔心許多。”

蘇羨自然明白其中的緊要，看着秋棠這番模樣，便能夠猜到他這些年的日子過得也並非是想像當中的那般舒服，四方城從隱秘中走出來，要承受的壓力也代價也是極大的。

“你放心，陣中的事情我們會幫你照看好，絕不會讓人有機可乘。”蘇羨點頭道。

三日之後，玄天試的第二城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