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十三 怪雨
黎明將至。
天空閃過一道驚雷,沙漠中颳起怪風,很快便落下怪雨。
噗通噗通,碩大的雨點砸得屋頂嘭嘭響。
庄湄把看了十多遍的信細細折好,放回信封里,藉著晦暗不明的一點晨光,輕輕撫平那信上的零星褶皺。
這信確系她弟弟的親筆,印鑒也對。
從前溫禧愛用薄洄來套她的話,一開始她曾相信過,這個從小與她形影不離的親弟弟,一定會回來找她的!後來,時間一長,她就不信了,她更希望薄洄永遠別來找她,這樣便不至於看到她墮落到泥土裏渾身是髒的樣子。
溫禧最終沒能從她口裏摳出一點點關於薄洄的消息。
庄湄抬頭,看向天花板,如今皇天不負有心人,她終究還是等到了他。
閉上眼睛,還能想起生死別離時,薄洄從車窗里伸出手來死死握住她的手,說要和姐姐一起走,死也不要一個人去國外苟活!庄湄還記得,她當時信誓旦旦的騙他說,一定會去國外找他!
車開遠了,她追了一路去用力揮別,那時候,薄洄滿臉淚水的喊着,你一定要來找我!你一定要來找我!你不來找我,我就來找你!
那也是個瓢潑大雨的黑夜,只能道別,莫問前程。
薄洄滿臉淚水的模樣,至今回想起來仍是心痛至極,他是她唯一至親骨血的弟弟,也恐怕是她枝繁葉茂的家族裏,最後一顆流往海外尚存一絲家族尊嚴的種子。
大廈將傾之際,父親終究是對的,分開他們姐弟倆,最後起碼救活了一個。
這封信的字裏行間滿是青年意氣,這說明他在國外的生活並不拮据艱難,不像她,早就被牢牢扣在身上的隱形鎖鏈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磨光了昔日的一切。
天亮了。
庄湄正在洗臉,便有人敲門說:“庄小姐,您起床了嗎?我們今天會護送你回城裏。”
“幾點?”
“九點。”庄湄擦乾臉,問:“這麼急着回城裏?外面雨都沒停,不□□全的。”
門外沒了聲音,庄湄只能加速洗漱,對着鏡子勉強化了個淡妝便下樓去了。
小餐館裏早就坐好整裝待發的“黑色影子”,老闆端來早餐,放在庄湄手邊,問:“昨夜睡得還好嗎?”
“很好。謝謝。”
庄湄隨意吃了兩口,便退房上了車。
她的車開出沙漠旅店,他們的車也開出了沙漠旅店,一路疾馳,庄湄幾乎是被逼着一直加速,過城界的時候,依舊是邊警例檢。
“庄小姐,又見面了。”
“嗯。”庄湄看向後視鏡里接受邊檢的其他三輛車,隱隱有些不好的感覺,這麼急着回城裏是做什麼呢。
檢查結束,庄湄踩下油門,先去公司地下車庫停車,再坐電梯上樓去。
電梯每上一樓,每嘀一聲,庄湄就愈加忐忑,進了公司,趙惠林坐在會議桌上,正和所有人說著什麼,一臉如臨大敵之態。
等早會結束,庄湄便抱着文件走進趙惠林的辦公室。
正欲請假,趙惠林就說:“總公司的溫總今天要過來,中午一起吃飯。”
“…………”庄湄不自覺的握緊拳頭,“趙經理,我是來請假的。”
“今天請假?好庄湄,你可是總部調過來的,如果你今天請假,那我就要一個人唱戲了。溫總這次是突然要過來,也不知道是什麼事情。”趙惠林站起來,從庄湄手中拿回鑰匙,“當是感謝我把我的車借你,你可得幫姐姐一把。我都不認識溫總。”
庄湄側眼一瞧,趙惠林正在網上搜尋溫禧的照片。
“我還是大前年開年會的時候,遠遠這麼看了一眼。其實……我有點臉盲。”趙惠林皺起眉頭,剛升職成一個分公司的經理,她太知道這家公司的核心人物就是溫禧了。
“總部有通知說,什麼時候來嗎?”
“就說是今天上午,沒說具體時間。也沒叫我去接機。”
“呆一天?”
“能來這裏,不可能只呆一天的,最起碼三天。你打電話給你總部的領導問問?我也好安排安排。”
“好。”
庄湄前腳給前上司王經理去了電話詢問情況,後腳盧朝朝的電話就打來了,她雀躍的說:“庄湄,溫總去你那邊了,你好好和她說,我看你們王經理也想讓你調回來的,人事行政部沒了你都忙壞了,年尾都找不到什麼可心的人。”
“溫總的決定,我只能臣服,不能左右。”
“哎。我也想你了呢。沒了你這個大美人兒,公司都冷清了。”盧朝朝語氣轉黯,“可惜溫總是臨時決定去你那個分公司的,開完會穿上大衣,就說要去。我說要給她訂機票,她說她已經讓家裏的傭人訂好了。她去得這麼急,是不是你們那裏出了什麼事情?”
“……沒有。是不是總部出了什麼事情,她呆得煩了?來新公司這裏看看,她不是,每次都要來新公司視察嗎?”庄湄慢慢的鬆開了緊握的拳頭,她撥開百葉窗看辦公區忙碌的同事。
“這倒也是,你們試營業結束了,正式營業的話,好歹要剪綵的。”盧朝朝嘆了口氣,“溫總這幾天都在陪朋友,酒喝得太多了,到你們那邊,叫你們那個……那個叫趙經理的,千萬別再灌她。”
朋友……庄湄腦海里迅速掠過些什麼,然而就像清晨葉尖上的露珠,驟然滾落,消失不見。
“咳咳。我偷偷給你講,我都不知道哎,溫總居然有一個那麼帥的朋友,而且還是個女的,我的天啊,你是沒看見啊,那……”盧朝朝此刻是輕省的,不必和溫禧一同出差,所以張嘴就停不下來。
庄湄聽着聽着便知道她這一通華麗言語描述的人是誰,每一字每一句都讓庄湄覺得後背滲出冷汗。
“嗯。朝朝。我這邊要忙了。”
“哦。不好意思啊。主要是我跟我朋友說,有這樣的女人,他們不信啊。你相信我吧?而且這女的一看家裏就巨有錢,溫總說她是不需要工作的,我很好奇她家做什麼的。”
“我相信你。但我這邊要忙了。”庄湄難忍的掛掉電話——所以,她們三個人這幾天是在一起的,該死的。
一上午如坐針氈,溫禧卻並沒有來分公司。
中午,她正和趙惠林及公司其同事在大廈內的食堂吃飯,溫禧的電話打了過來。
語氣是罕見的疲憊。
“你在哪兒?”
“我在公司,吃中飯。”
“我不是讓你請假休息幾天么。”
“可是……”你要來公司……庄湄想起弟弟的那封信,只能站起來,對其他人說:“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趙惠林看了她一眼,庄湄則笑笑。
到了沒人的一隅,庄湄軟聲道:“還不是總部通知你要來,那我怎麼能請假?……我……我一上午都在公司等你過來。”
“請假。立刻。”溫禧掛了電話,庄湄只好硬着頭皮和趙惠林說身體不適,趙惠林點頭應允,說:“剛才總部來電話了,說溫總的飛機延誤了,恐怕得明天到。”
“哦。那我先回家休息了。”
“我開車送你回去?”
“不用了,謝謝。”
“我還是開車送你吧,我看你臉色不大好。”
“真的不用了。”庄湄閃身進了電梯,按了1樓,出了大廈,便打車回到住處。
樓下已經站了四五個盯梢的,上了樓,她租住的房子門口,四個臉熟的保鏢一臉正色的看着她。
“她在裏面嗎?什麼時候來的。”
無人應答她,保鏢們只做了個請的手勢。
(自從3年前庄湄順利說服一個近身保鏢放她走後,溫禧便要求所有保鏢不能與她進行過多交談,尤其是近身保鏢。)
拿鑰匙開門,房間裏靜悄悄的,不像是有人來過,她屏住呼吸,一步步走向床邊——溫禧正側卧着,睡顏綺麗,身量修長,一頭瀑布般的烏髮散落在枕間,襯得這再普通不過的床都如夢似幻起來。像是哪個書生不小心半夜開了窗,放進來一個業已成精的尤物。
“溫禧……”庄湄小聲喚了一下,見她不應便脫掉大衣,去浴室洗了個澡。
擦着頭髮出來的時候,溫禧仍舊閉着眼睛,氣息沉沉,顯然是困得不行。
庄湄小心的撩開被子的一角,鑽進被窩裏,小心的往她的懷裏靠過去。
闔眼。
一夜未睡的庄湄很快也燃起睡意,迷迷糊糊之際,她聽見溫禧叫了她一聲。
“嗯。”
手指在臉上逡巡,又放在她的唇上輾轉碾磨,她又喚了她。
“嗯?”
庄湄微微睜開眼睛,只見溫禧已經將她半壓在身下。
“怎麼了?”
“沒事,睡吧。”溫禧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直到看得庄湄毛骨悚然、睡意全消。
“溫禧……”
“薄湄。”
“!”庄湄睜大眼睛,“溫禧,你怎麼了,我不是……我是庄湄。”
溫禧彎起嘴角,“我剛才叫你薄湄,你應了我。”
“我……我……”
“啪”得一聲,溫禧一巴掌打在了庄湄的大腿上,“你說,你叫什麼?”
“疼……求你了。別這樣。外面會聽見的,這不是在你家裏。”
溫禧臉上一冷,掀開被子,“你出去,我要休息。”
“我陪你吧。”
“再不出去,別怪我對你動手。”
庄湄坐起來,低頭看向白色浴袍下露出的那截落了個紅色巴掌印的大腿。
芊芊玉腿,不消片刻,便開了花。
呵。
“你打我吧。但請不要趕我走。求求你了。”
溫禧聽她這麼說,目露驚詫,她像是躲瘟疫一樣的坐到的床的另一側,“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求求你。求求你。”
“你求我什麼?”
“不要……不要把我……”庄湄跪在床上,長發散落,眼神哀愁,盈盈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溫禧一陣怔忪,她側過頭去,“我們都長大了,不能再同床。這樣不合適。”
庄湄緩慢的脫掉浴袍,她轉過身去,午後的陽光從老式雕花木窗里傾瀉下來,落在庄湄的背上——映得她整個背部的紋身都異常妖冶。
絢麗的花朵,繁複的枝蔓,這每一個花苞,每一個綻放的姿態,每一塊圖卷的構思,全都是出自溫禧親手的刺青。
最近一次,溫禧為了修改一點花的顏色,硬是將庄湄壓在床上一整晚,可惜大功告成之際,一個電話擊碎一室狂熱,等她接完電話回來,庄湄已經摔到地上——功虧一簣惹怒了她,才將手機砸向她的額頭。
那麼多日日夜夜,庄湄都是被逼着趴在那裏,一動不動,也不喊疼的任由她在她後背上刺繪。
而今天……
庄湄脫下浴袍后,便將浴袍踢到地上,她的眼神勾着她,緩慢的趴穩,如同一隻溫順的魚兒,擺出最任君宰割的姿態。
溫禧深呼吸着,正要呵斥她把衣服穿上,就眼睜睜的看着她向自己伸出細白的手臂來,邀請似的細細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