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卿今何歲

第11章 卿今何歲

倆人走得很近,聞着她身上的香味,花詢才記起來,這是海棠花香。她一時恍惚,總覺得自己在哪也見過花渡,胡思亂想中,耳邊低聲輕語:“縣主可有心儀之人?”

花詢臉色微變,臉紅起來。全當沒聽到這句話,加快了腳步,追上楚衍和花岸。

落在身後的花渡微微一笑,滿目溫柔。

四人路過的花詢的院子,花岸突發奇想想先去看看。

別人是不敢做客在主人家,提出要去女兒家閨房的。但花岸是花詢的表姐,楚衍算得上是多年知交,只有一個花渡。花渡是女子,幾人同行,一起去也無妨。花詢不好拒絕,只得帶着三人轉去自己的院子。

才到院門,花渡抬頭便見那匾額上四個大字——鏡花水月。她愣了一愣,那四個字模模糊糊間還可見金光閃耀。

“啊——”花岸突然像撞到了什麼,後退了一步,臉色驚恐得看着那四個字,又覺害怕退了兩步。

“怎麼了?”走在前頭引路的花詢和楚衍回過頭來。

花岸一臉蒼白,看看匾額,又看看面無表情的花渡,咽了口口水。

“我還是回去休息罷,我覺得我現在有點頭暈……對!我身體不適!我想回去休息!”花岸嚷嚷道。

花詢無奈,只能喊來佩蘭,帶花岸去休息。

楚衍也覺得此時不好逗留,便也跟着告辭了。

“那仲辭先去休息罷。解語……”花詢猶豫了一下。

“我與郡主還有些話說,郡主可讓我叨嘮片刻?”花渡對楚衍道。

“歡迎之至。”

花詢看幾人相攜離開,心中狐疑,抬頭去看匾額,自言自語道:“奇怪,不是要進來看看么,怎麼連門也不進?”

楚衍將花渡請到房間內,倆人說了什麼,無從知曉,只知道花渡出來后楚衍便一臉陰沉,關着門閉門謝客,自稱身體不適。

接風宴花君侯並沒有出現,說是幾個年紀相等的小輩在一起交流,他一介老夫就不必參合了。花詢今年也成年了,招待幾位女客都有禮數,何況幾個人和花詢的年紀也差不了多少。按照規矩來辦就是了。

宴會上,花詢以茶代酒,舉杯敬楚衍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當以酒慶賀,但仲辭舟車,飲酒不便,我以花茶代酒相敬。”

楚衍跟着舉杯,笑道:“我知花府花茶之名,十里也聞得其香。我來是客,當是客隨主便,得幸一品名茶,承情。”

花岸手抓一把瓜子,斜眼看着低頭品茗的花渡,嘴裏磕着瓜子出神。

“不知仲辭與解語要何時啟程回宮?”擱置下杯子,花詢文道,“若肯多在府中多住些時日,也好讓我儘儘地主之誼。”

“歸期尚未定,解語說要在花郡留些時日,有要事要辦。我理當伴隨左右。”楚衍正襟危坐道。

“哦?”花詢勾起好奇來。花渡有要事要辦,是何要是?楚仲辭要伴隨左右,看樣子花渡甚是重要……雖然好奇,但花詢知道,有些話不能問,即使要問,也該私底下探聽,她識趣道,“想來也能在府上住些時日。如此甚好,我與仲辭許久不見了,有好些話想說。而且我之前還未帶解語出城踏青過,花城雖小,但有名山勝水,也算得上是清秀;城中鬧市,不如王宮都城繁華,但正直春日,勉強有些許看頭。若得空閑,約諸位前去踏青賞春,如何?”

“好。”花渡道,“聽聞郡主往年來過花城?”

“正是。”

“匆匆而來,匆匆而去,豈不是辜負了花城美景?”花渡看了一眼花詢,緩聲道,“今年花開得好,有縣主作陪,郡主可隨之一行。”

“這花城除了花就是花,有什麼好看的。”花岸吐掉瓜子皮,不屑道,“萬花入花府,要看花還去什麼城外,在家裏看不就好了!費那些事!”

花詢搖搖頭道:“花府的花再好,也是花匠栽培出來的,不能同山野自然的花草比擬。若真要比,也少了一份傲氣。”

“要說傲氣的花,府上不是沒有啊。”花岸又磕了粒瓜子,話裏帶着尖酸刻薄的語氣,“那株海棠可不就是?”

花詢才聽半截就料到她要說什麼了。也不知這一個兩個姓花的怎麼就盯上她的海棠花了。

“表姐若喜歡海棠,後園任海棠花任你選。”花詢微笑,“就是全部要走,也無不可啊。”

“切,”花岸懶懶往後靠,啐道,“哪個像你一樣,戀棠成痴!”

“你怎麼就那麼在意阿詢喜歡海棠呢?”楚衍怪道,“文人聖賢自有愛好,有陶淵明愛菊,周敦頤愛蓮,武帝愛桃花,人各有所好,如何阿詢偏愛海棠,你就三番兩次譏諷嘲笑?”

“她不過是嫉妒罷了。”端起茶碗,花渡輕輕抿了一口,“何足為奇?”

“哪個嫉妒了!”花岸起身,怒目而視。

花詢身體微微前傾,面上仍含着笑:“誒,請坐請坐。”她抬手往下壓了壓,“讓表姐見笑了。那海棠自我出生伴我至今,十數年的感情,我甚是在意。”

花渡端茶的手緩緩放下,她的目光落在輕輕漾開的水面上。

“這也不算什麼雅好。若是表姐真想看,可移步小院,一同賞鑒。”

楚衍靜靜看着花岸,嘴角勾出譏笑。

她可記得,花岸要進花詢院子的時候,一臉驚恐的模樣。

“……改日有機會再去罷。”花岸啞口無言,只得搪塞道。

花詢端起茶,掩面作勢飲了一口,笑意消散。

再放下來,她又滿臉笑容,請酒勸食。

夜至三更,楚衍和花詢倆人坐於水榭亭中。

月色清冷,亭子立於水池中央,水光映月影,波光粼粼。有流水潺潺之聲,亭子八面有紗簾擋風,池中錦鯉遨遊,沙石澄清可見,四周寂靜,遠處桃花紛飛。亭中燭火通明,石凳鋪了軟墊,石桌擺着一個小火爐,上邊架着酒壺騰騰冒着白氣,還有一盤黑白棋子對壘分明的棋局。

花詢捏着黑子,落在縱橫網列的棋盤上,一邊看着旁邊的小爐。

“……仲辭此次來,究竟是為何呢?”

楚衍將白子下了,頭也不抬道:“你道我為何而來?”

“你不是說,來接花解語的么?”

“我就是來接花解語的。”

緊跟着黑子攔路:“真是單純來接花解語的也就罷了,我雖然與你相處不甚長久,可花府與寧王府同氣連枝,你我又書信往來九載余,外邊更是有聞你的事,別人說單純奉父王之命前來我尚信三分……”

“我你就不信?”

“不信。”花詢把玩着手心裏的棋子,抬眼看她,笑道。

“我十年前見你,那時你尚年少,六歲稚齡,才智出眾。”楚衍的白子已經解圍,“我驚訝這花海草地,金玉奢靡的侯府世家,竟然出了你這等聰慧之人……”

“所以你覺得我會成為未來花家家主么?”收攏五指,握成拳。花詢似笑非笑,望着她,一字一句道,“可你別忘了,阿稚今年已經十二歲,我今年十六了。”

一片靜默。

寒風吹來,紗簾紛飛。

有岸上桃花飄落,被風揚起捲來,落在亭檐。

“咕嚕咕嚕。”

楚衍伸手提起酒壺,傾倒滿一杯酒,遞給花詢:“我今年二十了。”

花詢的目光從她臉上移到冒着熱氣的桃花釀上,有片刻失神。

“在我來花城之前,陛下宣我進宮,問了我一句話。”楚衍端起酒杯,低頭輕輕吹了吹熱氣。

花詢回過神來,藉著飲酒掩飾臉上的神情:“陛下問了什麼?”

楚衍頓了頓,平靜道:“陛下問我,‘卿今何歲?’”

卿今何歲。

按照大陳律例,女子最遲,二十成婚。

外邊風吹得溫柔了些,但寒氣卻滲骨的冷。今日算來也才一月中旬,這風再溫柔仍是刮骨刀刃,冷氣竄入後背,花詢鬆了松拳,空着的手拉了拉狐裘,她緩緩吐出一口白霧來,霧氣隨即消散在冷風中。

“不知郡馬都尉是哪位世家公子,可有我一半聰明?”

楚衍悶笑,仰頭喝光杯里的酒。酒入咽喉,溫暖半晌,在腹里團團燒了起來,熱了她的臉。

“不及你。”

“那可有花解語一半美貌?”

“豈有將男子與女子比的道理?比不得!”

“若真比起來呢?”

“不如她。”

花詢也滿飲一盅,哼笑道:“可有你韜略萬分之一?”

“唔……呵呵呵呵……”楚衍搖了搖頭,再斟一杯酒,“也不如我。”

“那仲辭要嫁么?”

楚衍停了手,和花詢對視良久。

她忽然放縱大笑,看着花詢的眼睛,一手舉杯,一手慢慢把棋盤上的棋子掃落在地:“阿詢說笑,我年已二十,豈有不嫁之理?”黑白棋子啪啪啪砸落在地上,宛若碎玉聲響,一顆顆跳向不知何處。

花詢耳聽她的笑聲和棋子噼啪聲,微微一笑,舉杯與楚衍相碰:“花詢年已十六,將要及笄,已為成人,府中大小事,過問一二是為父侯擔憂。阿稚年十二,尚且還小,又是君子,不該沾染花草農事,學女兒家。”她喝下酒,亮了杯底,“況且,仲辭是我知交,寧王府與花府,尚有緣分。”

“天色不早了,阿詢早些休息罷。”楚衍放下杯子,起身道。

花詢也站起來,對她道:“今夜寒冷,仲辭需要奴婢暖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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