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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旭澤敲了敲桌子,又望了玉逸塵一眼才苦笑道:“自你回京勤王,朕一直想給你個好位置作獎賞,怎奈言官們總拿當年的舊事來堵朕的嘴,朕也是身不由已。如今逸塵手下還缺個副督察,我也是多方權衡彈壓,才壓了大家將你放到這個位置上,你可要盡心跟着他做事才行。”

杜禹跪了道:“謝吾皇隆恩。”

李旭澤伸手叫杜禹起來了,才又問杜武道:“不知節度使這邊如今大軍走到了那裏?”

杜武起身一揖道:“增援部隊明天就能到大同府。”

李旭澤下意識的仍是瞧了玉逸塵一眼才道:“那就好。”

杜禹四下打量這間屋子,自己大約有五六年沒有到過這個地方。那時候坐在這案台後面的還是承豐帝,也是這張桌子,也是這張椅子,雖鎏金鑲銀龍騰爪舞,但畢竟是有些年頭的東西了,有些磕過碰過的硬傷一眼就能瞧出來,就連地毯與帳幔似乎都沒有換過。

李旭澤這皇帝當的其實很憋屈,父親是個明君,用的大臣也都是人精一樣,他上了台,稍做的不好就是不似明君,想換條毯子也是個奢侈浪費。要想不被那些老傢伙們罵,就得認真做個好孩子,但聽話的好孩子肯定不是個好皇帝。也許他也想要反抗,怎奈朝中無自己的人,只能求助於一個殘軀的太監,概因那是他從小到大一起長起來的知已,也許是這大曆國中唯一一個他能真誠依附的人。

想到這裏,杜禹微微一笑:可憐的皇帝。

他忽而憶起黃子京曾說過,宋貞書吵着要嫁給玉逸塵,此事在京城無人不知。遂又斜了眼去偷瞧玉逸塵。他不看則罷,一看之下,氣的差點背過氣去。

原來玉逸塵與李旭澤同年,如今也要二十七歲以上,而他比平王李旭成還要小上一歲,今也也才不過二十三。玉逸塵比之自己還要大了四歲,如今看起來,他竟還如個少年一般清秀,自己竟還比他顯老些。

再者,玉逸塵此人玉面朱唇,身纖體長,雖是個殘軀之人,但風度相貌比之絕色女子還要美上幾分,這樣的美人,無論男女見了只怕都要心生愛慕。宋貞書若為相貌而愛他,倒也能說得過去。

杜武見兒子杜禹一雙眼睛四處亂瞟,最後停在玉逸塵身上痴痴的瞧着,口水都要流下來了一樣,重重哼了一聲,杜禹這才回過神來。杜武以為他也如有些有邪癖的大臣一樣犯了花痴玉逸塵的毛病,狠狠的拿目光瞪了杜禹兩眼,才又攜杜禹拜了道:“臣等告退。”

這回玉逸塵親自送出了垂拱殿,在丹墀上止了步彎腰道:“國公慢走!”

兩父子仍往東華門走去,杜武負手在前,杜禹垂肩在後。杜武忽而回了頭問道:“為何一直不回家?”

杜禹道:“應天府有公房,住着很簡便。”

杜武又重重哼了一聲問道:“你與明鸞姑娘的婚期定在何時?總要告訴我准信,才能差人替你佈置。”

杜禹道:“我前些天跟竇明鸞說過,我們的親事不成了。”

杜武氣的鼻子生煙不可置信道:“什麼?不成了?北順侯府雖遭難,明鸞是個好姑娘又等你三年,你怎能棄她再選?”

杜禹道:“我在外娶過親的,如今我娘子也在京中。我豈能停妻在娶?”

杜武冷笑道:“就是你在涼州娶的寒門女子?想都不要想。”

當初杜禹怕杜武不答應,特意塑造了一下貞書的身世,言她是個涼州大戶人家的女兒,但涼州苦寒之地,有何大戶,所以杜武仍當她是寒門女子。

杜武皺眉半晌又道:“你不是言那女子已死,怎的又說她在京中?”

杜禹想起貞書氣急敗壞的樣子,當然也不敢實言告訴父親杜武自己是把宋工正的孫女給騙丨奸了,又是絞盡腦汁編謊道:“誰知她自己從韃子那裏逃了出來,流落到京中,如今恰好碰到了我。”

杜武深知自己這兒子從小會撒謊,是以也不全信他,冷冷看了一眼道:“只要我還活着,明鸞姑娘就是我的兒媳婦,旁的女子,我一概不會承認。”

言步大步往外走去。

杜禹幾步追上來道:“要不就讓衡兒娶了她,人言女大三,抱金磚,明鸞姑娘也就大衡兒……”

他算了算又輕聲道:“十三歲。”

杜衡正是楊氏替杜武生的小兒子,今年五歲。

杜武怕自己再跟大兒子一起走一走要被活活氣死在這裏,出了東華門也不再打招呼,率着一眾武將揚長而去。杜禹出了東華門,見自己騎來的瘦馬叫個小太監牽着,謝過那太監拉着馬繩仍往東市而去。

黃子京見他來了,遠遠就比劃道:“方才那位裝裱師父出門來雇車去了,貞書姑娘晚些時候又出門去買東西,皆是些吃的糕點鹵雜等物,瞧樣子像是要出遠門一樣。”

此時天色已晚,只怕不是今日出門。杜禹心中不禁又急又慌,思忖了半晌道:“必不是今晚出門,天黑了城門要關,她能去那裏。只怕她是要明日五更開城門一早趁咱們還沒有來悄悄的走,這可如何是好?”

黃子京道:“要不咱們今夜一直在這裏守着?”

杜禹嘆氣搖頭道:“明日一早我得去督察院報道,玉逸塵盯着我了。”

黃子京道:“要不然我替你在這裏盯着,她若要走,我派人來知會你?”

杜禹拍拍黃子京肩膀道:“今夜我娘子必是走不成的,咱們先去找個地方喝些東西再好好睡一覺,明早再辛苦你替我守着。我到督察院報道完畢,即刻就來替換你。若她要走,無論何時何地你都要差人快快的報我。”

黃子京點頭答應,倆人勾肩搭背走了。

貞書本在裝裱鋪二樓上,與貞怡兩個理着要給貞媛帶去的東西。貞怡踮腳瞧着杜禹走了才道:“二姐姐,那個差官走了。”

不知為何,貞書聽了這話簡直像是肩上去了一座大山一樣。她也到窗前望了一眼,見對面牆根真的沒有杜禹,長舒一口氣在椅子上坐下,疲累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貞怡好奇問道:“他也穿着燕服瞧着是個公差,怎麼像個無賴一樣,若真有意娶二姐姐,就該托媒人來相求。”

貞書起身拍拍貞怡腦門道:“你說的很對,如今你漸漸成了咱們家最正經的一個,這樣很好,至少替咱們宋府二房正正風氣。”

貞怡嬌哼道:“說的你們都很不堪一樣,既你也知道自己不對,為何當初還一心吵嚷着要嫁給那個太監?”

貞書如今越來越怕人說起太監二字,就彷彿只要人不提,玉逸塵就不會多受傷害一樣。她怔了半晌才喃喃自言道:“我不過是發了回瘋罷了。”

貞怡坐到貞書身旁花痴了一樣嘆道:“但他確實長的夠俊俏,俊俏的我都心動了。若他是個侯爺或者王爺就好了。”

她小時候最大的心愿,就是嫁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王爺,要長的俊俏,要風度翩翩,如今卻看上了一個站櫃枱的小學徒。

趙和訂好了馬車上樓,見貞書貞怡已經收拾了一包一包的包裹打理好了,自提下去放到了鋪子裏,才問貞書道:“明早幾更走?”

貞書道:“越早越好,幾更城門開?”

趙和道:“五更城門就會開,但也未免太早了些,雇來的車夫駕車到咱們這裏只怕也要天亮才能到。”

他見貞書皺眉,知她是想甩開外面那小官差,遂又勸道:“他也未作壞事,不過在那裏守着,待新鮮勁兒過了自然會走。你若如此刻意避他,反而叫他覺得新鮮不肯放手。少年男子心氣,我比你懂些,不要再煩憂了。”

貞書點頭一笑,與貞怡兩個回後院小樓睡覺去了。

次日一早,杜禹早早起來急的滿屋子打轉,就見王府尹親自捧了副督察的官服並金魚帶與寶劍,帶着魏先生並幾個衙役來了。王府尹上回叫他打的狠了,到如今一隻眼睛周圍還是青的,不過他府中夫人雖病卻兇悍,娘家幾個兄弟又都是悍夫,所以除了魏先生,大家都以為他是叫夫人娘家兄弟給打的。

他將官服捧給杜禹,訕笑道:“杜督察大人,玉督察昨夜就傳了信來,叫您今早到督察院報備,他下了朝就即刻趕來與您交待公事。”

玉逸塵是大內總管,要隨皇帝早朝的。

杜禹胡亂套着官服道:“叫我副督察即可,督察大人可是玉逸塵,你若再亂叫到他聽到,只怕烏紗不保。”

王府尹忙道:“私下,私下而已。在下官心中,杜公子就是督察。”

他雖遭了頓打,但也不敢伸張,誰叫杜禹父親是節度使,掌着兵權了。

他在心裏將杜禹往上八輩的老祖皆問候了個遍,又將他的繼母楊氏與那杜禹那小娘子在心裏奸了一遍,這才如沐春風般笑着恭送了杜禹出門,趕着問道:“今夜可仍到府衙來住?”

杜禹抬頭望了望天,見是個晴朗的好天氣,不知貞書此時出城了沒有,心中急亂又不敢不去督察院點卯,應付道:“看吧。”

王府尹忙道:“那下官這幾天就仍替督察大人備着,可好?”

杜禹也不理他,大步出了應天府,往督察院而去。

他到了督察院,見過自己的公房,端的是氣派明亮。又瞧了一回玉逸塵的公房,內里如今仍是厚厚的絨毯鋪地,無處不是光明蹭亮,椅子上還鋪着厚厚的絨墊,心中罵道:“這個閹貨倒會享受,也不知他是怎樣哄得我娘子迷了心竅,一會兒來了要好好拷問一番。”

公差捧了茶來他也無心去喝,站在窗前捏了劍柄眼巴巴等着玉逸塵。

直等到日上三桿了,才見玉逸塵的轎子緩緩進了督察院大門。他兩手纂了又捏捏了又纂,出了公房到玉逸塵公房門口等着,就見玉逸塵如今也是一身官服佩着紫魚袋緩步而來。他身材細挑高挺,又眉目溫潤如玉,端得是個翩翩佳公子的模樣,再自己早起匆忙的連鬍子都未刮,濃眉粗胡一個魯汗子模樣,越發自慚形穢,拱手見禮道:“督察大人早。”

玉逸塵瞧了杜禹一眼略點點頭,進門在案台後面坐了,才問道:“別人都在何處?”

督察院的文官們一併涌了進來站了,向玉逸塵報備着公事。

杜禹懶聽那些,只是兩隻眼睛仍不住打量着玉逸塵。他皮膚也太光滑了些,一根鬍子也沒有,比女子的還要細嫩。當然,他是太監,理應不長鬍子。他捧着茶杯也不掀開,一隻手在大案上伸出兩指翻着公文,垂眉凝神低看着。杜禹悄悄伸雙手瞧了瞧自己的手,又粗又黑,皺褶里還存着些污垢,再瞧瞧玉逸塵纖長綿軟的手指,心內暗暗發狠回了應天府就要打水來好好替自己洗乾淨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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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二姑娘擇婿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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