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第 101 章
他正胡思亂想着,就聽玉逸塵問道:“副督察還有事情?”
杜禹四顧見別人都走了。自己到對面揀了張椅子坐下來笑言道:“督察大人如今是越活越年輕了?”
玉逸塵冷臉半眯長眼瞧着杜禹。他昨日在宮中就是這樣□□裸無顧及的打量自己,今日仍是。玉逸塵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略點了點頭問道:“所以了?”
杜禹將椅子挪到玉逸塵大案前,見玉逸塵嫌惡的往後靠着,自己也不好意思,仍是訕笑着問道:“督察大人怎麼如今還保養的這麼好……”
他指了指自己的臉道:“皮膚也太細了些。”
玉逸塵皺眉,心道杜禹少的時候出了名的愛好女色,給平王李旭成不知送了多少艷情畫片叫榮妃抓住了打板子,在家裏也是為了個自己睡過的丫環叫人殺了才殺人被下的大獄,應當不是好男風之輩,難道去了回涼州轉了性子?
當下寒了臉冷聲問道:“所以了?”
杜禹仍是訕笑着道:“下官只是想知道督察大人是如何保養皮膚的,才會這麼年輕細嫩。”
玉逸塵心中冷笑着,仰頭低眼尖了嗓子道:“洒家是個閹人,去勢才能保得年輕。若副督察也想保得年輕永駐,不如也將那二兩軟肉割去,洒家保證……”
杜禹嚇的一蹦子跳起來,擺手道:“還是算了,下官回去多抹些豬油膏子怕也能頂得。”
兩人正說著,忽而一個應天府的衙役高聲叫着衝到了隔壁杜禹的公房高叫着:“老大!老大!”
杜禹忙起身拱手辭過玉逸塵,出來問道:“何事?”
那衙役正是黃子京派來通風報信的,見杜禹從督察大人公房裏出來了,扯住他袖子叫道:“宋二姑娘真是要逃走,已經坐上馬車離開東市了。”
杜禹一聽宋姑娘,怕內里玉逸塵聽到要起疑心,才要去捂着衙役的嘴已經來不及了。只得往外推着說道:“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那衙役往外走着,猶自高聲道:“她帶着許多包袱上了馬車,想必是真要逃走了。”
杜禹心中焦急,又怕玉逸塵聽到,又不敢擅離公房,急得抓耳撓腮。半天才又橫了心進了玉逸塵公房拱手道:“督察大人,下官有些私事要辦,能否先行離去?”
玉逸塵方才聽得那衙役講宋姑娘並東市,已經疑心到了貞書身上。他本有些懷疑那衙役說的宋姑娘怕就是貞書,懸提着一顆心望着杜禹,一字一頓問道:“何事?”
杜禹聽聞的傳言是宋貞書吵着要嫁給玉逸塵,並不知玉逸塵是否也一心要娶貞書,畢竟他要從宮裏拉個對食來泄火,只怕宮女們也要搶破頭打破腦袋的上趕着,並不在貞書一個。此時猶疑不定,腦子一熱撒謊道:“下官家裏娘子賭氣回娘家去了,下官要去追回來。”
玉逸塵知他是個愛撒謊的,也知他在涼州成過親卻死了娘子,前些日子正在與黜了的北順侯府竇姑娘談親事,卻也不戳穿他,揮了揮手道:“去吧。”
杜禹如蒙大赦,出門摘掉官帽丟在公房內,下樓就是一通狂奔。
玉逸塵叫梅訓進來問道:“杜禹這些日子在應天府巡街巡的可好?”
梅訓道:“他本是巡着御街的,前陣子自請調到了東市,但也未曾好好巡街,整日是都是在宋氏裝裱鋪門前站着。”
原來是他纏着貞書。玉逸塵怒道:“為何不早報於我?”
梅訓低了頭道:“屬下想着公公已與宋姑娘斷了往來……”
玉逸塵拍了桌子道:“誰說的?”
他起身脫掉公服,自柜子裏抽出那件寶藍色的袍子來換上,取下佩劍快步出門揚手招着:“帶上幾個人,去劉家莊。”
貞書若出城,去的必是劉家莊。
貞書出了城,撩窗帘回望並無人跟着,心中大舒一口氣。因裝裱鋪中少了個宋岸嶸,如今趙和更不能離開,是以這次出門就只跟着一個新來的小學徒璜兒,連車夫都是雇來的。
貞媛是頭年七月間生的孩子,之後宋岸嶸病逝,又裝裱鋪中生意煩忙,她一直都未曾到劉家莊去看過貞媛與孩子。因聽蘇氏與貞怡兩個念叨貞媛的小女兒熙兒生的十分嬌美可人,一直想要親自去瞧一瞧。再兼這些日子她叫個杜禹纏的透不過氣來,遂打理了些換洗衣服,欲要到劉家莊也住上些日子,好叫休兒離了她的制肘好好當一回掌柜,也算是慢慢放手叫他們能自立。
出城沿運河而行,貞書想起貞媛大肚子的時候,初春時節,柳枝正抽着嫩芽,她曾與玉逸塵一起策馬走過這條路,如今卻是再一度的枝繁葉茂,她所苦求的親事終究成了一場空,就連父親也在憾中亡故,心中又不禁又疼又悔恨不能回到過去。
正胡思亂想着,就聽聞後面遠遠有人在呼喊:“宋貞書!”
璜兒在車下掀了帘子道:“掌柜的,後面有人在喚你。”
貞書聽了聲音就知是杜禹,又氣又煩,拉了帘子道:“快走,莫要停。”
那車夫甩鞭又往前走了,但杜禹單人騎馬畢竟要快許多,追上來在馬上高叫着:“貞書姑娘,你這是要去那裏?”
貞書猛的掀了窗帘,怒目瞪着杜禹道:“你能不能讓我清靜清靜?”
杜禹下了馬牽着隨了車慢慢走着,見自己娘子雖嬌嗔仍可愛,腆着臉笑道:“娘子要去那裏,我陪着娘子。”
貞書高聲叫車夫停了車,自己跳下馬車來帶杜禹到運河邊指了運河問道:“這水深嗎?”
杜禹道:“深,很深。”
貞書道:“你若再跟着我,我就從這裏跳下去,淹死在裏面。”
杜禹不能置信,望着河面發獃。貞書已經轉身回到車上,對那車夫言道:“辛苦老伯了,咱們走吧。”
馬車緩緩駛離,杜禹瞧着馬車走遠了,蹲在地上哀嘆了一氣,後面的黃子京趕來問道:“老大,怎麼樣,宋姑娘走了嗎?”
杜禹長嘆一聲道:“她說我要再這樣跟着她,她就跳運河。”
黃子京也蹲在地上道:“若我是個姑娘,叫一個男子這樣纏着,只怕也要跳運河。”
杜禹站起來手搭晾棚遠眺了半天,才又對黃子京言道:“你先回京去,我仍遠遠跟着,那樣一個老車夫一個半大小子跟她出遠門,我實在有些不放心。”
兩人才言說著,就見玉逸塵也帶着人騎着匹高頭大馬經過這裏。玉逸塵勒停了馬問道:“副督察的娘子還沒有追到?”
杜禹也翻身上了馬,拱手道:“下官正準備去追。”
玉逸塵勾唇一笑,提着馬鞭指道:“請!”
杜禹回了個請字,見玉逸塵又換了一套圓領長袍,襯的一張臉俊生生的,心中又氣又恨,狠狠甩着馬鞭打着自己又瘦毛又長的老馬揚起一路灰塵跑遠了。
待他跑遠了,玉逸塵才從牙縫裏吐了個字:“追!”
經過嘈雜的集市再走兩里多路就是劉家莊,貞書見着這莊子上的泥土路,心中已是一陣激動,又因這馬車太過寬敞進了窄巷總是不便,便率先跳下車往劉文思家走去。院子仍是一年前那樣乾淨寬敞的院子,貞書高聲叫着大姐姐進了內院,就見劉文思在院子裏正扶着個口水拖的老長的小女兒學走路。她過去一把將那小女兒抱了起來,在臉頰上香了一口問道:“你就是熙兒?”
小熙兒瞧見是個面生的女子,但畢竟貞書與她娘是一胞姐妹,小孩子對於自己的親屬有着格外的愛意,低頭奶聲答道:“是。”
貞書驚道:“了不得,才十個月就能說得這樣清楚?”
劉文思道:“熙兒可聰明了,兩個字都能說得清楚。”
熙兒叫貞書的熱情嚇壞了,伸了手叫道:“爹爹抱!”
劉文思伸手抱了過來指了貞書道:“這是你二姨母,是頂愛你的人,再叫她抱抱?”
貞書伸了手等着,熙兒卻轉身扒到了劉文思肩上再也不肯回過頭來。
貞媛在屋子裏聽得外面喧嚷,出來見是貞書,又驚又喜拉了問道:“你怎麼不寫封信不跑來了?”
貞書瞧她如今比之去年喪禮上瘦了許多,整個人神彩飛揚的樣子,又瞧瞧劉文思如今懷抱着孩子,儼然一家之主的樣子,心道若這二人結成夫妻,才真是上好姻緣,但願章瑞從此死在那應天府大牢內永遠也不要再出來。
幾人在西屋坐定吃過午飯,貞書逗了會小熙兒,又親哄着她睡了覺,與貞媛兩個悄談了些私話。不知杜禹是否有遠遠的跟來,趁貞媛也午睡時到了外院,問那璜兒道:“外面可有鬼鬼祟祟的人?”
璜兒道:“還真有一個,時不時在門上探着。”
貞書一聽就知是杜禹,出院門左右一顧,就見杜禹嘴裏叨着根狗尾巴草蹲在牆根下正半昧着。她長出一口氣,覺得自己簡直要讓這個無賴逼瘋了,恨不能上前踹他兩腳,又嫌他像個癩瘡一樣髒了自己的腳。
她正準備要進院子,就聽杜禹叫道:“宋貞書。”
她還未開口,又聽他問道:“你還會回京城嗎?”
貞書道:“不知道。”
杜禹道:“你是為了躲我嗎?”
貞書重重點頭道:“是。”
杜禹心中頓時凄涼無比,垂了頭問道:“我就那麼討人厭嗎?”
貞書仍是點頭:“是。”
杜禹將滿腹哀傷化作一聲長嘆發了出來,拖着劍自來路上往回走着,出劉家莊而去。
貞書進了院子,將正屋收拾出來給自己做卧室,又幫着那劉媽媽一起在廚房裏收拾自己帶來的各樣腌貨並糕點,親自替熙兒煮着蛋羹,預備要等熙兒醒來了吃。她生火又利,火燃的又旺,見這灶里總是死死的燃不起火又愛嗆倒煙,親自搬了鍋將整個灶台通透一遍,頓時上火下徹,下火徹上,整個灶台中風呼啦啦的響着。
劉媽媽無事可作,站在門口笑嘆道:“姑娘真是一把麻利的好手。”
貞書道:“可惜我隨手快,活卻乾的不細,也不會作針線活。”
劉媽媽道:“上天生一個人,有好就有缺,若樣樣都叫你占齊了,別人可怎麼活?”
貞書笑着搖頭,揭了鍋子見一碗小蛋羹嫩嫩黃黃,端了灑點鹽舔了舔,果真是鮮美可可,遂端到西屋裏去鬧熙兒起床,一口口吹溫了給她吃着。貞媛坐着炕上笑道:“帶孩子也是天生的,我竟連一口飯都喂不到她嘴裏去。”
貞書問道:“平常誰給熙兒喂飯呀?”
熙兒拿小嫩手指了指門外道:“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