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歌者

77.歌者

玉逸塵攔了她的肩膀將她抱起來往小樓走着,輕聲道:“都怪我不好,放你一人跑了這麼遠。”

貞書回頭見幾個半大小子跑過來抬了那倒在梨花樹下的老者,問道:“他死了嗎?”

玉逸塵也回頭瞧了一眼,才道:“沒有,想必是暈過去了。”

貞書又問:“他們會救他嗎?”

玉逸塵點頭:“當然,他從此將會獲得永久的解脫。”

這話聽起來仍有些怪異。貞書回樓上定了定神便借口要告辭,玉逸塵早起忙了半天,還未來得及與她親熱,見她悶悶不樂亦不好再逗弄她,只得親自送出了院子,見她轉過牆角瞧不見了才轉回院中。

待貞書一走,他臉上方才所存的溫柔與耐心便蕩然無存。他回頭見孫原站在身後,厲聲問道:“那姓史的現在在何處?”

孫原躬身道:“綁在大廳里。”

玉逸塵大步跨過花間石徑,袍簾翻飛着進了小樓,推開兩扇厚門進了廊道,幾步跨過廊道推開另兩扇大門,昔日曾可笑過的,鮮花滿盛的大廳里,如今只剩黑暗與死寂。見他進來,幾個半大小子一溜煙跑過來點了各處的燈,獨留他所坐的角落裏,仍然黑着。

他便隱在那黑暗角落裏,審視着被燈光環繞的白髮歌者。

“梅訓,我曾言過要你令人將他兒子煽了,將那二兩軟肉給他烹了吃掉,他可吃掉否?”玉逸塵隱在黑暗中冷冷問道,他的聲音如同被撕裂過,十分可怖。

梅訓站在門邊躬了身道:“煽了,也給他吃了。如今他有些瘋意。”

玉逸塵道:“只要還未全瘋,就將他兒子一隻手烹了給他吃。若全瘋了,就將他兒子整個兒烹了給他,一絲不剩都要給我吃掉。”

那白髮歌者果然不再瘋了,他跪在地上不停的哭着,自扇着耳光哀求道:“玉公公,玉爺爺,求求你,我並不是真瘋,我只是糊塗,是傻,是不知天高地厚……”

玉逸塵已經起了身走到門邊,聽他這樣說便停下來轉過身,冷冷瞧着那白髮歌者道:“既然未瘋,就自行了斷吧。”

白髮歌者匍匐在地上重重磕頭道:“謝謝玉公公,謝謝玉爺爺。”

他掙扎着站起來,欲要往那大柱子上撞去,兩個小太監忙拉住了他道:“斷不能在這裏留血腥氣,快走,我們帶你上二樓。”

白髮歌者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回頭深看了玉逸塵一眼,他已消失在厚重的兩扇大門之後,那裏是他正在為自己經營的全新的,陽光而美好的世界。

半刻鐘之後,二樓上一聲慘叫,白髮歌者果然獲得了永久的解脫。

又是一年端午,貞書本身上帶着月事,又接連日手浸在冷水中淘洗濡米並各色果乾類,熬着包了幾天粽子百草頭熬的頭暈眼花,初三這日早起因記着自己還要去玉府,撿了些粽子草頭放在食盒裏備好了,才要上樓換裙子,在樓梯上一跤滑脫險些踩空,自己悶頭坐了半天才站起來。上得樓來,蘇氏見她神色十分不好,問道:“你莫不是發燒了?”

貞書自己倒不覺得,只是混身皮肉絲絲髮麻的疼。蘇氏走過來摸了一把道:“燒的這樣燙還了得?我得去替你請個郎中來瞧瞧。”

言畢穿好鞋子邊綰着頭髮邊下樓去了。

貞書仍撐着到鋪子裏寫了封信,並那粽子食盒一併提出去交給街頭送信的信郎,給了他幾文錢說好地址,回家上了樓躲進自己屋子裏蒙頭大睡。蘇氏請得個郎中來替她開了些苦藥,王媽媽熬成了湯子端上來,蘇氏擎了過來在貞書面前繞着道:“快些吃了它,病就好了。”

貞書燒的滿臉通紅嘴皮乾裂,掙扎着爬起來端了碗欲要一飲而盡,葯湯太燙端不穩從胸膛前一路淋下去,胸前立即便起了一溜泡。貞書怒扔了碗道:“娘啊,這樣燙你怎麼不早說?”

蘇氏拿帕子替她沾着擦了幾把,將燙起的幾處水泡到擦破了,皮膚表皮的粘膜拉拉扯扯越發難看。她索性甩了帕子道:“誰叫你不自己吹吹,我又沒伺候過病人,那懂這些?”

貞書氣的仰躺倒了道:“你快去吧,讓我好好睡會兒。”

蘇氏終究是不放心,又親自踮着細腳到郎中那裏賣了管子郎中自熬的花紅膏來,央王媽媽替她塗了,又煎得一碗葯給她服下才出了屋子。

傍晚,後院小樓一樓內,趙和將自己作完活餘下的料並一些雜物遞給學徒叫他扔到后首去,自己也將一樣樣工具擦拭的凈亮了擺回原位。不一會兒那學徒走了進來悄聲道:“師父,咱們院子後面有個怪人,自中午起就一直在那裏站着,我也不敢趕他,要不您去瞧瞧?”

宋氏裝裱鋪本就在背街上,小樓後面更是鮮有人跡的地方,平常只作裝裱鋪暫存垃圾雜物的地方。趙和出門轉到樓后,就見玉逸塵一襲黑衫負手站在那裏,仰望着小樓上。他心中不知該說什麼好,過去揖首道:“玉公公!”

玉逸塵低頭看了他一眼,微微點頭道:“額。趙先生。”

他仍是揚頭指了指樓上問道:“宋二姑娘住在那間屋子裏?”

趙和搖頭:“女子閨閣,我並沒有去過。不過,她大約住着最狹窄的一間,並沒有窗子。”

好叫這登徒子斷了想半夜騎牆爬樓的美夢?

玉逸塵苦笑搖頭:“我聽聞她病了。”

趙和道:“是,她最近總往外跑的太勤了些。”

總歸都是去找他的。

趙和見玉逸塵不再言語,自己也懶得再與他多說,回鋪子裏下門板去了。

玉逸塵仍在樓下站着,這浮着喧囂的城市裏嘈雜聲太多,讓他聽不見她的喘息在何處,就算離的這樣近,他仍然只能茫然的站着。

他還是離她太遠了。

貞書足足睡了三天,端午節都過了才從床上爬起來。她身體底子好,下床喝了碗粥已經是生龍活虎的樣子。因今日天氣晴好,她在小樓一樓梳洗着,邊拿青鹽涮着口邊開了門望外,就見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那裏。

她蓬頭垢面兩三日都沒有梳洗過,頭髮蓬亂了一頭像雞窩一樣,慌的掩了門在門裏偷笑着,就聽玉逸塵在外間輕聲道:“出來!”

貞書忙含了幾口水吐了,輕開了門縫道:“你快些走,今日可不值初三也不值十八。”

玉逸塵拿腳抵了門道:“你再不出來,我就去前面鋪子裏拜會你父親,他大約很想要個新女婿。”

貞書果真嚇的跳腳,拿手擦了嘴巴開了門才要說話,他已經撲過來吻上了她唇。貞書叫他嚇了個半死,慌忙回頭看有沒有人看見。好在她起的夠早,廚房裏王媽媽也埋頭正在干別的,並未注意到她。

她慌的出了門將門帶上,嗔怒道:“大清早的我臉都沒洗,你要做什麼?”

玉逸塵道:“跟我走。”

貞書看四周暫時無人,就怕學徒們來的時候碰到,慌的推了他道:“你先走,我一會兒梳洗好了就來。”

玉逸塵抓了她手腕道:“不行,現在就走……”

言畢也不由她反對,一把就拉着她跑了起來。貞書一手撩着亂髮,作賊一樣看四周有無人在看自己。好在他的馬車並不遠,就停在裝裱鋪門前。

上了馬車,貞書才輕捶了玉逸塵道:“要死,我爹我娘不知我去了那裏,必會着急的。”

玉逸塵笑着不言,任她捶夠了才抓了她手道:“會有人替你圓謊的。”

貞書見他仍噙着溫笑一雙眼不住打量自己,遮了臉道:“我都三五天未梳洗過,有什麼好看。”

玉逸塵取了她雙手,自拿五指替她梳攏着頭髮,見她雖早起也挽着那支木簪,可見是一直戴着的。遂將她頭髮虛綰上用簪子固定住了,才道:“我替你梳洗。”

貞書嘟嘴道:“你竟還會幹這個?”

說完隨即後悔,他是個太監,在宮裏乾的就是伺候女人的行當,怎麼能不會替女人梳洗。

這一回到的,是上回他帶自己來過的新院子。兩人進了內院小樓,孫原早備好着香湯,玉逸塵脫了外袍,叫貞書全身剝的凈光泡到浴缶中,替她散了發拿清水澆洗了,再打上豬苓揉開細細凈過,然後又拿清水沖凈拿干帕子包起,才半跪在外面替她搓起全身來。他本十指清瘦修長,這樣緩慢而細緻的替她將全身都揉搓一遍,才又拿了胰子替她打過。

他做這事情的時候,眉間輕皺着,極度的細緻,神情專註而投入,就連貞書自己,也叫他的神情打動到以為自己真有他眼中的動人一般。她本欲要問:你在宮裏也是這樣伺候那些娘娘們的?

卻最終沒有問出口,無論他待旁人如何,與她又有何關係?這俊美溫柔的太監,至少此時此刻,是她的。

洗完了澡,他拿塊大帕子將她身上包了,便抱到二樓上一間大屋子裏叫她坐下。這屋子裏亦鋪着軟厚的地毯,居中一張大床,床上軟飾皆備。他將她抱在床沿上坐好,自另一側幾隻大箱子上取了一堆東西過來,問貞書道:“你欲要穿那一個?”

貞書拎起來一看,皆是肚兜,哭笑不得道:“這皆是你備的?”

玉逸塵點頭:“我叫宮中綉娘做了許多樣式,夠你戴得許久。”

貞書取了帕子問道:“想必別的衣服也有?”

玉逸塵點頭。貞書自裹了帕子走到那幾口大箱子跟前,見上面疊的整整齊齊皆是貼身的,隨身的並家常的,外穿的衣服,又問道:“可都洗過?”

玉逸塵道:“前日才洗了收進來。”

貞書撿了一件家常的長衫披在肩上,將那半濕的帕子遠遠扔了,見另有一口箱子上擺了許多雙鞋子,過去取了雙鞋子過來,自坐在那箱子上往腳上套了展了展腳道:“都這樣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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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二姑娘擇婿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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