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朝堂
自上回自己出過一趟京,如今往劉家莊送東西,趙和也不跟她打招呼,皆是自己親去,想是怕到了城外自己又會被那玉逸塵劫去,所以刻意避免着。只是即使在城中,貞書經常外出的人,若要去找玉逸塵亦非難事。
十八這日她又到了玉府,孫原迎門就恭笑道:“宋姑娘,公公今早進宮去了,吩咐姑娘來了一定稍安勿躁在此稍等,他即刻就回來。”
貞書上了小樓,正是滿園花開的季節,孫原在小陽台上擺了錦莆小几,置了茶水點心。貞書無心吃這些,恰她是個直性子,如今在玉逸塵面前就如喂順了的小狗兒一般,也知道每回一來玉逸塵必要弄那點事情,索性回了卧室,見盥洗室里熱湯已備,浴缶中絲絲熱氣的水面上還浮着滿滿的缶的花瓣往外漾着。
裝裱鋪地小人多總不能盡興而沐,貞書脫了衣服好好泡了一回才換上孫原早備好的白棉中單,從玉逸塵書房中取了那《大唐西域記》來趴在床上翻閱。
未幾門外有輕響,貞書才盤坐起來,就見玉逸塵自外走了進來。
他今日穿着一件純白的粗麻長衫,一頭長發高高總起在後束成馬尾,雪膚朱唇襯白衣,長眉下雙眼脈脈情意,雖她與他常常相見也是看慣,但他今天這樣子的裝扮,素簡致極卻又凌厲之極的美,叫貞書也忍不住看呆了眼。
玉逸塵自然也看到貞書盯着自己,一笑道:“我本來想帶你出去逛一逛,誰知你……”
他順着貞書寬大的褲管一路摩梭上去,那指腹輕輕揉着,皺眉道:“誰知你卻只想着這樣的事情。”
貞書亦覺得自己有些沒羞臊,夾了腿道:“我並不想,快拿開你的手。”
玉逸塵似笑非笑,抽手出來給貞書看他手指上晶晶亮,問道:“果真不想?”
貞書見他另一隻手往床頭柜上放着那隻純金箍玉的缽,一眼瞥到內里不是前幾次所見的物件兒,有些好奇問玉逸塵道:“你又從那裏淘弄來的東西?”
玉逸塵伸手從中取出只圓圓的玉環來,玉環呈青黑色。他將這玉環扣到貞書食指與中間上,貞書指細,玉環一直扣到指根,將她兩隻手指環扣在一處。貞書見這青玉質細而油的棉膩,拿到頰上蹭了卻有些絲絲的癢意,展了手問玉逸塵道:“為何這樣細的籽料卻會讓人覺得癢?”
玉逸塵伸了手仍在貞書腿間逗弄着,輕聲言道:“自然是叫工匠們故意做的,但是我怕玉質太硬會划傷你,所以今日刻入宮找人去試了試。”
“找誰?”貞書自然猜到這東西的用處,一聽他說入宮找人去試,笑意還未收眉毛都已經豎了起來。
玉逸塵仍是笑着,溫聲道:“大皇子。”
見貞書惑然不解,玉逸塵耐心解釋道:“人言嬰兒的膚質最嫩,你那裏要比嬰兒還嫩些。我拿它摩梭大皇子的手臂,他沒有因為划疼了而哭,顯然這東西細密度是夠的。”
他自她手上取下來環扣到自己手指上,恰恰就在指腹以下的地方卡住了,便吻上貞書的唇取手在那裏逗弄。弄的貞書果真有些想了,才又褪身下去到她腿間,全心全意與她歪纏。
事畢貞書又洗了回澡,見玉逸塵又在西邊屋子裏的大案后忙碌,仰首看了回他書架上的書,仍是抱了那捲《大唐西域記》下來,翻出第一捲來道:“這些日子也沒有替你讀過,我再替你讀書,如何?”
玉逸塵也不抬頭,溫溫笑道:“一個和尚寒天凍地里的苦行,我聽他又有何用?快快莫要讀了,你只坐在那裏陪我就好。”
貞書合了書道:“當初是你要我進府給你讀書,如今卻又不肯聽?”
玉逸塵這才抬頭道:“我不過是瞧着那捲書夠厚,想着若要你讀,必得要讀上許久才能完,想叫你與我多呆些日子而已。”
既如今已騙到手了,又何苦再聽。
她忽而翻出自己當日寫的那張紙來,捧在手中看着。不知何時玉逸塵走了過來,抽了去指着上面字道:“字寫的真難看。”
貞書搶了過來道:“我在這些事上沒天賦,又沒定性,總練不好字。如今拿去燒了吧。”
玉逸塵復又搶了過來道:“為何要燒?這既是你送了我的,我就要留着。”
言畢仍夾入書中,將書匣合上,放到貞書都夠不到的高處去。
貞書笑問道:“為何你會找上我?宮裏的娘娘們沒有看夠么?”
玉逸塵仍在案后坐了,忙碌了半晌才道:“上元節那夜你在那書店裏讀書,我站着看了許久,見你搖頭,見你笑,見你自言自語。”
他本是去抓人的,殺人的。可是瞧見她,仍是當初進玉府時的衣服,一手懷抱着書一手在那書架上摩梭而過,她手摸過的地方,花彷彿都開了一路在他眼中。外面隱約的燈光此起彼落在她年輕稚嫩卻略帶英氣的臉龐上,她沉醉在手中的書本中,全然未聽見店外的喧囂與內間刀劃過肉體的聲音。
當然,是他手下的人出手太快,又手段夠狠,沒有叫那些將死的人發出一絲聲音來。當他們出來抓書店掌柜的時候,他刻意轉身擋住她視線不叫她看見,或許是自那一刻起,他想表現一個不一樣的自己給她看,就彷彿這樣的話,他也會成為一個正常人一樣。
他頭一回想擁有一份正常人該有的生活,就是從那一夜開始的。
他抬起頭笑着,彷彿回到了去年上元節的夜晚:“我本該斷情滅性,孤身一人了此殘生,可怎耐你太過鮮活可愛,鬼使神差便伸了手,從此就無法也不願再放手。”
貞書叫他說的心中暖慰,出門走到小樓前面伸出去的陽台上,見陽光仍是一年前一樣濃烈的照着小樓並整個花園,鮮花滿園皆是怒放,亦如去年今日一般。她見玉逸塵也走了來並肩站着,陽光拂去了他臉上所有的陰霾,他仍穿着那寶藍色的袍子,胸前的雲紋與領上的纏絲簡單卻好看。他高挑的眉,白嫩的肌膚並朱丹色的唇,皆是她的所愛。孌寵又如何?壞人又如何?這個人,此時此刻是她的。
貞書走過去擁住了他道:“我抱着你,便如抱着整個世界上所有的美好與歡樂。”
“所以你也會接受我所有的好與不好,陰暗與光明,罪惡與醜陋?”玉逸塵忽而問道。
貞書思忖半晌才道:“我不希望你在朝堂上或者皇宮裏介入太多的事情,本本分分作你的事,掙你份內的銀子,若實在作不下去咱們就另找個地方尋生計,莫要叫人暗害了去,好不好?”
貞玉前些日子所說的那些話一直在她心裏,只是她所知道他的事情實在太少,不知該如何勸他才好。
玉逸塵道:“朝堂上的事情,不是因我而起,亦不會因我而結束。可我答應你我會好好保護自己,必不叫人暗害了去,可好?”
貞書雖表面應了,心內卻仍有些沉重。
送走貞書,玉逸塵重開了那兩扇門回了前院。章利早等在他那間寬大的公房中,見了玉逸塵連忙站了起來,捧了卷宗過來道:“這是小人後來又收集的,公公看看可用否?”
玉逸塵看他擺到了桌上,才伸了兩指輕拈了翻看。他初來時,那高挑的長眉本還揚起着,起時便慢慢籠到了一起,許久才道:“這些東西不夠!遠遠不夠。”
章利道:“再找,只怕要到應天府去。”
玉逸塵道:“應天府我自會着人再找,你仍是要從京畿和督察院入手。”
章利點頭稱是,拱手退出去了。玉逸塵在案前雙指壓着眉心,梅訓走了進來道:“公公!”
玉逸塵仍是搖頭:“竇侯有五個兒子,除了竇五不爭氣些,其他幾個皆在各部任着要職,要一網打盡,尋常這些官任上的差錯是遠遠不夠的。”
梅訓道:“那該怎麼辦?”
玉逸塵抬頭掃了梅訓一眼,一手壓在那一沓卷宗上:“謀反!雖是個老法子,但永遠管用。”
四月十八這日,遠處院角上那些高大的梨樹上梨花開的正盛,一顆顆高而直的梨樹上雪白的梨花隨風而落。貞書心中歡喜,趁着玉逸塵在屋子裏忙的時候跑了出來,撩着裙子走到那梨樹下,去接那些被風吹落的梨花。
她自從走過一回後門之後,便再也沒有去過玉府那有些詭異的前院與前門。她隨一顆顆梨樹往裏走了許久,再站遠了瞧院中那幢建築,小樓是與內里自己曾進過的那間大屋子相連的。但是從外面卻瞧不出來。站在遠處看,這是一幢黑壓壓又十分巨大的二層樓建築,她去過的那間屋子不知是在其中那一間,
她往回走着數了小樓該有的尺寸,再往回走,皆是黑壓壓一片的樓體,前前後後根本沒有分別。站遠了看,這樓有些黑沉的死寂感,再這院子中空無一人,便有些森森寒意。
直走到了隔絕前院與後院的高高的院牆下,貞書才站定了仰望着那與樓齊高的院牆,忽而便聽到有腳步聲靠近。
“姑娘,你年級輕輕與那閹豎攪在一起,所圖為何?”忽而她身後不知那裏冒出個頭髮全白破衣爛衫的老者來,咧了嘴怪笑道:“難道是為了虛榮與浮華,金銀與財富?”
貞書細瞧了半天道:“你是那唱歌的老者,你在這裏幹什麼?”
那老者伸了枯瘦的手在貞書身上晃着:“你將這樣青春稚嫩的身體奉獻給魔鬼,期望能得到些什麼?他終究是無人性的東西,他因缺了那二兩軟肉而仇恨一切,要毀滅一切,包括……”
貞書見他越逼越近,自己慢慢往後退着,忽而腳後跟踩到裙子往後一倒,她一聲尖叫,卻跌入了玉逸塵懷中。那唱歌的老者不知為何忽然倒在地上,貞書疑心方才有一支非常快的針從小樓方位飛過來,但是太細太快,叫她無法分辯究竟是真有,還是她因恐怖而產生的疑心與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