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 75 章
雖說林青筠初九就出了月子,但天氣着實冷,徒晏沒讓她出門應酬。林青筠也不樂意大天冷出門吃席,況家裏有個小的,始終掛心。一直到了正月十五,太陽暖融融的照了一天,趁着和暖,二人帶上初陽進宮請安。
皇后一直念叨着小世子,雖沒能親見,卻是兩三天便打發人來問,賞賜的各樣金玉之物不知多少,林青筠都用小箱子專門收着,等初陽大些再玩。
今兒知道他們要來,皇后早早便等着,連皇上也過來了。
未免被人擾了,皇后還特地囑咐過,若有人來請安都擋了。
“純親王與王妃、世子到了。”
看着聯袂而來的一家三口,皇后笑眯了眼,在林青筠行禮后親自扶起來,上下看了看,見她確實如紋心說的,養的極好,頓覺十分滿意。皇后還想多抱兩個孫兒呢,別說徒晏現今不樂意納側妃,便是真有側妃侍妾,到底不如王妃生的嫡子好。
紋心已從奶娘手中包裹小世子,小心的交給了皇后。
皇后自己養過兒女,自然知道如何抱着小孩子才妥當,動作一點兒沒生疏。看着臂彎里的合眼安睡的小皇孫,臉上一直笑:“哎喲喲,瞧瞧睡的多香,這小臉兒圓嘟嘟的,真像個小白麵包子。”
皇上在旁邊側着身子看,一時間眼中慈和溫柔,像個普通的祖父。說來也巧,初陽突然哼唧兩聲睜開了眼,卻沒鬧着哭,只吧唧着嘴看着眼前穿着一身金黃龍袍的人。皇上看着喜歡,甚至想動手抱一抱,卻見初陽突然哭起來。
林青筠忙道:“母后,把初陽給奶娘吧,大概是尿了。”
皇后也知小孩子平時一哭,不是尿了拉了,就是餓了,剩下的時間都是在睡覺。將初陽遞過去,皇后還覺得戀戀不捨,但到底為著孩子好,不忘囑咐她:“這會兒日頭還好,落日前就將初陽抱回去,省得冷氣下來凍着。”
皇帝見小孫子被抱走了,一時興頭大減,便領着徒晏去了御書房。
待那二人走了,皇后與林青筠說道:“親眼瞧見初陽生的這樣的健壯,我這心裏頭總算放了心。初陽的模樣真是像極了他父親,當初皇上得了嫡子,不知愛的什麼似的,有回還偷偷抱了抱,以為別人不知道呢。”接着又語重心長:“自古男人三妻四妾,佑安因着自小身體不好,想法也與旁人不同,先是怎麼都不肯娶親,後來定下你,又怎麼都不願納側。一個皇子親王,只守着一個王妃,說出去不是惹人笑話。若說我不想他立側納妾,那是謊話,千百年都這麼過來的,女人都希望自家丈夫只有自己一個,做婆婆的都希望兒子身邊多幾個人,除了那些可笑的為著面子好看的,其他的歸根到底都是為著子嗣罷了。”
林青筠聽着皇后這番話,心裏頭不免沉了沉。
這時卻聽皇后又道:“早先我也埋怨過你,可後來想想,與你何干呢?若沒你,佑安還不知如何呢。問題只在佑安自己身上,他只要一個人,我與皇上便是強塞幾個天仙過去,只怕他一眼也不會瞧,又何必呢。你是個聰敏人,早先皇上只是關心他的身體,現在卻十分關心純親王府內宅,關心佑安立不立側妃,是否納妾,你應該知道是什麼意思。”
林青筠雖未抬頭與皇后對視,聲音卻平穩清淡,似未受到那番話的絲毫影響:“不論皇上何等心意,王爺先是臣子,再是兒子,皇上給了什麼,王爺受着什麼。王爺心中自有準繩,他早在當年開府後就定下了這一生的追求,並非我給他的,是他自己找到的。”
皇后自然清楚這番話的意思,一邊覺得失落,一邊又覺得果然沒看錯人。這樣的王妃跟着佑安,也算是好事。
皇后拍拍她的手,笑道:“你別亂想,我可沒有逼着你去做賢惠人的意思。本宮啊,別的也不願多管,只要你多給本宮生兩個小孫兒,隨你和王爺天南海北到哪兒逛去,本宮才懶得管。只要你們有那個本事,隨你們去折騰吧。”
林青筠先是心頭一松,接着又笑:“王爺倒是想呢,只如今卻哪裏走得了。”
皇后含笑,別有深意道:“不急,鬧騰了這麼些事情,總得消停兩年,最遲五年內必有結果。”
在宮中用了午膳,初陽醒來玩了一會兒,林青筠便帶着初陽回去了,只留徒晏參加晚上的燈節。今晚王府里也是彩燈高掛,照的到處通明,晚飯後林青筠只在紫藤蘿里走了走,便回到屋內看書。
白鷺端來普洱茶,她喝了兩口,看着白鷺笑道:“我已經問了,那個方山在外面的大街上開了家布莊,踏踏實實的做起了生意,倒很是勤快。人只要勤快踏實,不愁賺不到錢,你跟着他不錯。他昨天託了張保來求我將你許給他,我應了,明兒你就出去,你哥嫂應該也準備好了嫁妝,你只管等着出嫁就是了。”
白鷺羞紅了臉,卻沒推辭,跪下來磕了三個頭。
林青筠本想攔着的,手伸到半空又收了回來。
林青筠心裏也捨不得白鷺離開,但各人有各人的日子,不止是白鷺,相思、百靈、畫眉她們將來有一天都要出去,唯有李嬤嬤能伴着她一輩子了。白鷺都跟了她整整七年了,她到了這個紅樓世界也有七年了,如今她有了徒晏,有了初陽,有了紮根落實的地方,這些跟她一場的丫頭們,自然也希望她們都得個好結果。
她沒讓白鷺再伺候,最後一晚,又是燈節,便讓她和姊妹們去熱鬧一晚。
紅綾與綠羅替了相思百靈幾個,紅綾綠羅都說好了人,紅綾已定好在今年六月出去,皇后與徒晏都給有恩典。紅綾是沒家人的,徒晏賞了一處宅子,到時候紅綾便從那邊宅子裏出嫁。綠羅自小入宮做宮女,家鄉父母都不記得了,也不願離開王府,前頭二管事的小兒子來求,林青筠打聽了,又問過綠羅,這才應了這門親事。
至於底下的相思幾個,近兩年是不會往外聘的,立春立夏四個也提拔起來,將來少不得接班。
“外頭那麼熱鬧,怎麼一個人在這兒看書?”徒晏的聲音猛地響起,嚇了林青筠一跳。
往外瞧了瞧,也摸不準什麼時辰:“這麼快就回來了?什麼時候了?”
“宮裏的燈節每年都一樣,倒不如早些回來和你一起過。”徒晏接了熱茶,問了初陽今天鬧沒鬧,又笑着說:“方才進來時已經瞧過了,睡的香呢。”說完放下茶碗,將她手中的書取走,牽了她的手步出房門:“咱們看燈去。”
“在宮裏還沒看夠?這是去哪兒?”見他走向側門的方向,不免疑惑。
“咱們去外頭街上看燈,還能故地重遊。今晚不坐車,走着去。”徒晏只從紅綾手裏接了大紅織金的斗篷給她裹了,把兜帽戴了起來。
純親王府所處的地段極好,不僅離皇宮近,距離熱鬧大街也不遠,只是離教堂遠些。雖沒坐車,但現在徒晏身體強健,二人從街上一路逛過去,直進了教堂里才覺惹出了汗。
安德森神父見了兩人很高興,知道二人很能接受新事物,便說:“勞倫斯男爵的商船前些日子靠岸,帶了新鮮的咖啡豆,二位願意嘗嘗咖啡么?”
“當然。”林青筠搶先一步點頭,果然見徒晏眉頭微皺。
徒晏以往遊歷時與洋人喝過紅茶咖啡,據說當時的第一口就險些吐出來,只是多年的教養身份擺在那兒,到底硬着頭皮咽了下去,還愣是沒讓主人看出不妥。按照徒晏的說法,洋人的咖啡是股子怪味兒,又苦的很,實在沒嘗出有什麼好喝,自那以後徒晏便對這種東西敬而遠之。
林青筠也不愛喝咖啡,只是在咖啡的香味里,她有種回到“家鄉”的錯覺。
安德森神父與二人坐在校圖書館的長桌旁,品着咖啡,聽神父講些歐洲新聞。開始是林青筠聊的多些,都是繪畫人文方面,後來徒晏說的多些,關注的則是歐洲的革命政治等事。
離別時,安德森神父贈送了他們一本新的數學幾何,又說道:“再過幾個月教廷將會派新的神父來接替我的工作,我要回國了。”
安德森神父是英國人,此次回去將要調任倫敦某教堂任職。
徒晏笑道:“預先祝神父一帆風順,或許我們不久後會再見。”
安德森神父笑道:“我很期待能再次見面。”
正月十八,薛姨媽家請年酒,王夫人帶些寶玉探春過來吃酒,原本要拉着寶玉同席,偏生寶玉說自己大了,不好和姐妹們混在一起,跟着薛蟠出去了。這在探春看來是好事,偏生不論是王夫人、薛姨媽亦或是寶釵,臉色都不大好看。
王夫人覺得寶玉出門一趟就似變了個人,雖說懂得讀書上進了,但待人卻沒以往熱情了,總覺得寶玉對賈母比對她這個母親好。為此,王夫人使勁兒將寶玉往身邊攏,結果適得其反,寶玉反似躲着她一樣。薛姨媽見以往寶玉來了都是親熱的叫姨媽姐姐,一桌坐着說笑吃酒,多親密,如今卻躲出去了,便以為他瞧不上自家母女,有心疏遠,自然心情不好。至於寶釵,她既高興寶玉知道上進,但大節下這樣疏遠守禮,也無以往表兄妹間親近之意,難免有些失落。
但寶釵到底穩重平和慣了,轉瞬便收拾好心情,嘴裏說著:“寶玉果然大不一樣了。我也常聽人說,現在寶玉每日裏讀書用功,小時候的營生都不做了,也不在姊妹丫頭們身上用功夫,可見是真的懂事了,姨媽也該放心了。”
王夫人看着她,慈愛的笑着說:“寶玉身邊沒個妥帖人照料,再懂事也管不得房裏大小事,哪時他成了親我才是真的放心了。”
寶釵臉一紅,低頭不言語了。
恰在這時有下人來報:“王家太太到了。”
聞得這話,王夫人與薛姨媽都起身去迎。來人乃是二人的兄長王子騰之夫人陶氏,王子騰外任時家眷在京,前些時候王子騰來信,說朝廷發了調令,要其進京接任內閣大學士一職,於近期便抵達京城。
姑嫂相見,引入席中,剛說的熱絡,忽見一王家丫鬟臉色慘白的跑進來,聲音哆嗦的不成樣子:“太太、太太不好了,剛才老爺身邊的常安回來送信兒,說、說咱們家老爺昨夜在十里屯發了急症,醫藥無效、去了……”
陶氏嚯的起身,好半晌沒反應,再看時已是兩眼發直,丫鬟們嚇得趕緊又喚又掐,好容易喚醒過來,顧不得別的就趕緊往家趕。王夫人與薛姨媽也趕緊跟了上去,徒留薛寶釵與探春心慌亂跳,余者諸人也再沒心思吃酒。
當天,王夫人與薛姨媽兩個是從王家一路哭着回來的。
王夫人一到家就倒下來,先是喪女,又是喪兄,接連大小事,王夫人一下病的很重。賈寶玉急壞了,親自去打聽哪兒的大夫好,親自請來給王夫人診治,又日夜在旁侍奉湯藥,半個來月王夫人才漸漸好轉。
王熙鳳身子重,賈赦賈璉都叫瞞着她,不許她知道。但王熙鳳是什麼人,賈家裏頭的事,只要她想知道總能知道,所以她第一時間發現了賈璉和平兒神色不對,都以為二人背着自己做了什麼私密事,又以為平兒沒喝避子湯懷上了,當那天從賈母房裏回來,無意碰到傻大姐兒,傻大姐兒說漏了嘴,王熙鳳這才知道叔父王子騰的喪事都辦完了。
王子騰不僅是王家的支柱,是王夫人王熙鳳在賈家的依仗,更是四大家族最位高權重者。王子騰一死,不僅王家失勢,便是賈家都要夾着尾巴做人。
叔父王子騰亡故,王熙鳳當然傷心,更多的還是怕。當看到葵哥兒巧姐兒,又看到即將生產的肚子,一顆心才漸漸落實。幸而她如今有兒有女,否則一旦叔父不在了,她又聽姑媽的話做了那些陰私,賈璉指不定怎麼翻臉呢。自此後,王熙鳳少不得收斂點兒聲氣兒,見王夫人一下子似老了好幾歲,也唯有一聲嘆。
二月初五,迎春生了個兒子,賈家正為王子騰的事震驚憂慮,況王熙鳳身子重出不得門,家裏竟半個人沒去,只送了禮完事。到底王熙鳳想着迎春不容易,現在終於生了兒子熬出了頭,娘家再不給做臉,往後在夫家不知怎麼被笑話。因此親自備了東西,好話說了一通,請着邢夫人去了一趟。
邢夫人去的時候不樂意,回來時卻笑容滿面,連聲說著迎春的兒子如何如何,末了又道:“到底比我們葵哥兒差些兒。”
王熙鳳見邢夫人是真心疼愛葵哥兒,因着葵哥兒在,倒不似以往那般時常給自己刁難,便也願意將葵哥兒常送到邢夫人跟前。再者說,她現今在身子實在顧不得葵哥兒,平兒要照顧她,又要料理一屋子大小事,倒是巧姐兒懂事了,常幫襯着。
說來賈璉雖疼兒子,沒兒子以前不見得待巧姐兒多喜歡,可有了兒子,反常誇巧姐兒懂事孝順。為著巧姐兒,賈璉專門請了個秀才給巧姐兒講書,巧姐兒也聰敏,去年就能跟着探春幾個作詩了。
王熙鳳也常和平兒笑言:“這可是純親王妃常說的:女兒要嬌養。咱們二爺現今這麼疼閨女,以後巧姐兒出嫁,二爺不得哭一場。”
平兒也笑道:“二爺這才到哪兒,奶奶瞧瞧林姑娘。當年林大人為林姑娘請了舉人老爺做老師,自小千嬌百寵,出嫁時更是十里紅妝,便是公主出嫁都沒林姑娘風光,又選個了三元及第的狀元公做夫婿,家裏頭還有規矩不納妾,真是全天下再也找不出一人有這樣好的福氣。”
王熙鳳聽了不由得也感慨道:“以往只瞧着林妹妹嬌弱,誰知卻是慢慢兒就養好了,這才出嫁不到一年就有喜,還懷了雙胎。林妹妹這輩子可真是有福氣,但願咱們巧姐兒能她一半兒的福氣就夠了。”
平兒笑說道:“若在以前奶奶擔心還罷了,如今二爺都這樣出息了,奶奶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大姑娘往後也是國公府里出來的姑娘,父親指不定能做三品大員,家中又有兄弟依仗,想尋門子好親事還不容易。”
“就你會說話,咱們二爺做三品大官兒?”王熙鳳一個勁兒的笑,只是這笑聲里說不出有多少是取笑,多少是期盼。
三月里,王熙鳳生了個女兒,未免有些失望,但想到已有葵哥兒,倒也罷了。
黛玉懷着雙胎,儘管每回太醫診脈都說母體健康,胎兒強壯,但看着黛玉那明顯比尋常孕婦大的肚子,旁人自然揪心。林青筠一直擔心黛玉早產,再三囑咐了紫鵑雪雁,但凡黛玉要生了定要來通知她,卻遲遲沒等到消息。一直到四月十五的傍晚,雪雁過來說黛玉發動了。
林青筠正吃飯,聞言飯也顧不得吃就換衣裳要出門。
徒晏忙止住她:“慌什麼,你先前生初陽花了多少工夫,庄大奶奶要生還早呢,不差這點子吃飯的時間。吃了再去。”
“我一慌都忘了。”林青筠讓雪雁先回去,自己吃了飯,換過衣裳,跟徒晏說晚上不回來,這才坐車去了莊家。
庄黎是長房長子,是莊家繼承人,他的院子在正房大院的東邊一所大跨院兒,離着莊家老太太的上房很近。林青筠在大門換了軟轎,徑直坐進二門,已有雪雁在這兒等着,領着她去了庄黎黛玉的東跨院。黛玉是莊家長媳,是宗婦,生的不僅是頭胎,更是雙胎,莊家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並尚未出嫁的庄詩香、庄詩雅都守在這裏,裏頭還有個面生的年輕媳婦,乃是二房庄秐年初剛娶的新妻,莊家二奶奶。
“老身給純親王妃見禮了。”林青筠一來,庄老太太就領着一乾女媳人等行禮。
林青筠忙上前一把扶住:“老太太快免了。論來也是自家人,不必如此見外。老太太上了年紀,天這樣晚了怎好守在這兒,妹妹也必然不希望累着老太太的。”
庄老太太笑道:“我雖年紀大了,但精神還好,況且長孫媳婦的頭胎非比尋常,我在這兒坐着,免得她們慌張。倒是勞動得王妃辛苦跑一趟了。”
“這是我妹妹,再辛苦都跑得,況且也不費事。”林青筠聽着屋內沒動靜,猜着估摸離生的時辰還早,到底生雙胎更辛苦,也更兇險,不知黛玉能不能扛得住。掃了一圈兒不見庄黎,難道這時候還避諱着男女之防退到外頭去了?
庄老太太人老成精,只看她一個眼神便猜到了,主動說道:“今兒不止王妃來了,林親家也來了,明景與他父親都在外招待着。”
林青筠瞭然,聽不見黛玉的聲音到底不大放心,便說道:“我去瞧瞧妹妹。”
庄老太太想着她們情深,今兒來就是要伴着黛玉生產,況林青筠剛生過世子,比不得未出閣的姑娘們要避諱,便沒攔着。
林青筠進了屋,一眼就見黛玉正坐在床邊一張矮床上慢慢兒吃着東西。一看那床所佔之處就明白是新支的,定然是黛玉愛乾淨,不願在原本睡的床上的生產,特意囑咐人另支了床。不過這也不僅僅是黛玉愛乾淨的問題,黛玉睡的是陪嫁來的床,不同於北方的架子床,而是南方的千工拔步床。黛玉的這張千工拔步床當初不知惹來多少羨慕驚嘆,楠木製作,一共四進,層層深入,雕琢精美繁複,上百工匠耗時六七年才完成。眼下黛玉要生產,屋內進出人多,還有各樣的東西,在床裏面到底空間有限,不大方便,黛玉也不願好好兒的床弄髒了,這才挪到外間兒。
“姐姐來了。”黛玉一見她來立刻放下碗匙,眼看着就要起身迎上來。
“慢着點兒。”林青筠緊上兩步趕上前扶住她,看出她心裏害怕,也沒說那些好聽話,只說道:“你別怕,我在這兒呢,你肯定會平平安安。”
黛玉摸着肚子,笑容溫柔堅定:“姐姐,我要孩子好好兒的,若是真有個萬一,一定要保孩子。”
“不許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姐姐不是不信這個,怎麼如今也認真起來了。”黛玉反笑着安撫她:“姐姐別生氣,我不過隨口說說,有姐姐陪我,我心裏踏實的很呢。”
林青筠看着黛玉氣色精神都不錯,每回太醫診脈結果也好,實則不需要過於擔心。她之所以如臨大敵,除了是雙胎,還源自於黛玉原先嬌弱的體質,哪怕如今已是強健了,但在生產的時候若力氣不足也很致命,亦或者有個什麼突髮狀況……
說來黛玉這樣的情況已是很好了,自來雙胎平穩生產的少,很多都是早產,或突然生產,總弄的人手忙腳亂,且母體或者胎兒總有意外。黛玉能順產,有陣痛準備過程,已是很好了。
自我不斷的安慰,林青筠陪着黛玉慢慢兒活動,說說話,不知不覺就熬到了下半夜,黛玉終於有了要生的跡象。
穩婆趕上來接手,林青筠只在一邊攥着黛玉的手。
黛玉明明很怕,但努力剋制了,聽着穩婆的指示吸納吐氣、用力。黛玉的胎位很正,不需要倒位,穩婆經驗豐富,雙胎也接生過,孕婦狀況又好,一點兒沒壓力。第一個耗時長,所有人都有準備,一直熬了三個時辰,終於聽到了嬰兒啼哭。
穩婆手腳麻利的剪臍帶,將孩子一裹就遞給守在一邊的另一位穩婆,嘴裏向黛玉說道:“大奶奶,是個哥兒,個頭不小呢,壯實的很。大奶奶再堅持一會兒,若是覺得沒力了,噙點兒參片,鼓鼓勁兒另一個也就生下來了。”
黛玉全身大汗淋漓,臉色發白,已覺得沒了力氣,可聽着孩子的哭聲,咬咬牙,點頭。
林青筠見黛玉的情況並不危險,便從周嬤嬤手中接過孩子,比初陽出生時輕多了,才四斤七兩,但瞧着小胳膊小腿兒十分有勁兒。這時突然聽到穩婆大喊:“大奶奶昏過去了!”
林青筠心頭一跳,趕緊將孩子交給周嬤嬤,跑到床邊看黛玉,果然因力盡皮乏昏過去了。這時候非常危險,若是不能及時醒過來,肚子裏的孩子可能會憋死,甚至危及黛玉的命。
“剛剛不是好好兒的?怎麼突然昏了?參片呢?”林青筠着急之下聲音冷厲,兼之她的身份擺在這兒,屋子裏的丫鬟們本就因黛玉突然昏迷而驚恐,這下子更是害怕,全都跪在了地上,有的甚至哭起來。
到底是穩婆經歷的多,緩了緩神,忙道:“王妃別急,現在要緊的是將大奶奶喚醒。參片是不中用了,方才都含在嘴裏呢,趕緊摳出來,當心堵着嗓子。”穩婆說話時林青筠已將黛玉的嘴掰開,取出了口中的參片,又聽穩婆道:“立刻熬參湯來,想法子給大奶奶灌進去,再掐人中,定要將人弄醒。得快!”
“把眼淚都收了!”林青筠低喝一聲,親自吩咐了紫鵑:“你做事妥帖,你去熬參湯,趕緊!”
“參湯預備着呢。”紫鵑說話間人就跑出去了,少時便端着參湯回來。
“給我。”林青筠結果參湯,佯作伸手蓋在碗上試溫度,將早就準備好以防萬一的金蓮子粉末撒了下去,湯匙攪動兩下,由紫鵑將黛玉扶起來,一點一點把參湯灌了下去。這參年份很足,所以盛的只小半碗,大約黛玉還有點兒意識,一口沒灑的都吃下去了。
眾人都在焦心的等着,終於黛玉眼睛動了,再度睜開。
“姐姐,我方才夢見神仙了。”黛玉張口就說了這麼一句。
林青筠先是一怔,接着就道:“好妹妹,快使力,孩子還在肚子裏呢。”
黛玉回神,在穩婆指揮下,又廢了小半時辰終於將第二個生了下來。孩子一落地她就問:“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雪雁笑着回道:“大奶奶,是位小公子!”
黛玉聞言一笑,見林青筠尚有疑惑,便在她耳邊低聲說:“明景許諾我,若兩個都是男孩兒,次子便過繼給林家為嗣,只是小時候仍由我們養,往後就由爹爹教導。爹爹肯定很高興。”
“大老爺和老太太知道?”林青筠着實驚訝,想不到庄黎竟能同意。
黛玉微微點頭:“他先與大老爺說了,大老爺考慮后與老太太提的,雖不知他們為何會願意,但是我真高興。爹爹沒白養我,往後爹爹也不必再內疚林家絕後,母親也能安眠。”
無嗣絕後,這對於任何人而言都是難以承受的,現代人還巴着生兒子傳宗接代,更別提古人了。黛玉對此已不能免俗,特別是自小看着母親因無子而受的苦,外人提及林家時那微妙的神色,這都令她心裏壓力很大。甚至黛玉都擔心過,若她身子不好,若和母親一樣生不了兒子,怎麼辦?
“好好兒睡一覺吧。”林青筠越發心疼她。
黛玉卻捉着她的手,靜靜看了她一會兒,說道:“我方才做了夢,夢裏的神仙長得很像姐姐,我追着她,跑着跑着就醒了。”
林青筠聽得笑了:“妹妹把我想的太好了。”
“姐姐本來就好。”黛玉到底累了,說著話,眼睛就合上了。
林青筠輕吁口氣,起身離開床邊,擺手令丫頭們上前收拾。收拾完,將黛玉小心的挪到正床上,一對兒安睡的兄弟倆放在她的身邊。看着兩個小傢伙兒,她也想初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