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小試牛刀

同一時間，愛森酒店的總裁嚴澍坐在餐廳，皺緊眉頭看着擺在面前的三明治。

要色無色要香無香，就算只是個三明治，可蔬菜切得薄厚不一，造型夾得歪歪扭扭，連面□□都沒有去掉，堂堂五星級酒店就拿這種貨色招待客人？

他在心中對今天的餐飲工作打了個差評，已經拿定主意要對后廚負責人進行嚴肅批評。

吳經理從一開始就遠遠關注着這邊，他第一眼見到三明治就知道菜上錯了，可又不能當著嚴總的面把東西拿回來。

嚴總的表情顯然是不滿意的，吳經理已經可以預料到接下來的事，后廚的王經理怕是要倒霉了，自己也免不了受波及。

王經理啊王經理，吳經理內心焦急道，你手下的人怎麼把這種東西端上來招待嚴總，你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總裁抱着我看你能有多糟糕的想法咬下第一口，緊接着眼睛一亮。

這貌不驚人的三明治味道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忍不住又吃了第二口、第三口……普普通通——不，甚至還算不上普普通通，而是賣相極差的三明治，竟有一種說不出的美妙口感。

不知道裏面加了什麼特殊的佐料，竟然人吃起來欲罷不能。

嚴澍揮手招來了餐廳經理：“這是誰做的？你叫他本人過來。”

吳經理其實早就料到嚴總會這樣要求，但是怎麼好像口吻不太對？

他以為嚴總會咬一口之後放下，然後高冷地把廚師叫過來，跟他說你明天不用來了，這才符合劇情的發展。

現在總裁吃光了整個三明治才叫人，語氣也聽不出一絲憤怒的成分，所以到底是怎麼個情況？

他只能先戰戰兢兢地答應下來：“好的，我去后廚問一問，嚴總您稍等。”

嚴澍心情頗好地用食指敲着桌子，這是面癱的他表達喜悅時的小動作，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儘管餐廳早餐品種豐富琳琅滿目，但他對其他菜品已經失去了興趣。

想不到一個三明治也能做出這樣的口味，真是意外之喜。

就是貌有點太驚人了，如果是普通客人，看到這樣的東西可能壓根沒有食用的慾望吧。

吳經理跑到后廚，招來所有在崗廚師，問道：“今天早上的三明治是誰做的？”

早班的廚師並不多，他們面面相覷，實在是不記得誰今早上做過三明治。

“是你做的嗎？”

“我沒有做過三明治。”

“我也沒有。”

良久沒有人承認，吳經理有些着急了。

“你們這些人怎麼回事，沒有人站出來承認嗎？那個三明治被嚴總吃到了，只是想把廚師叫過去見一下，又沒有說會把人怎麼樣，搞不好是獎勵呢？”

三明治？

李歡站在眾人身後暗中找了找，沒有見到陳琛的身影，想必是去後門搬菜了。

現在想來，說不定是陳琛做的三明治被誤上到了嚴總那裏，可看吳經理現在的態度，嚴總也沒有大發雷霆的樣子，所以這件事到底是利還是弊？

他略有遲疑地站了出來。

“吳經理，那個三明治……是我做的。”

吳經理的眼神頓時移到了李歡身上，很是懷疑地看着他：“你？你是廚師嗎？”

李歡擦了擦汗：“我是幫廚，早上來得匆忙了些，沒來得及吃飯。當時看到廚房利沒什麼人，就擅自借了點材料，做了早餐準備自己吃，結果出去一趟就不見了，可能是被服務生誤當早餐端走了。是我的錯，我下次一定不會了。”

“借？”吳經理皺眉，“借了你還會還嗎？”

李歡的頭壓得更低了。

“算了，”吳經理擺擺手，酒店工作的人也不會在乎那兩片麵包，“嚴總找你，你跟着來一趟吧。”

李歡凶吉未卜地跟着吳經理來到餐廳，第一次近距離地站在嚴總面前，不免十分緊張。

“嚴總好。”李歡低聲下氣地點了個頭，兩隻手輪流在制服上蹭着冷汗，嚴澍對他的第一印象很不好，也不願意將剛才那個三明治跟面前這人聯繫到一起。

“三明治是你做的？”他言簡意賅地問道。

李歡低着頭，不敢看總裁的眼睛：“我知道我私拿后廚食材是不對的，我以後一定改正。”

“你不是廚師？”總裁皺了皺眉問道。

“我、我只是個幫廚。”李歡說話都有些心虛了起來。

總裁的眉頭鎖得更緊了，他看上去不像是對廚藝很有自信的人，但是能把區區一個三明治做出這種味道，這人也可能是深藏不露。

“算了，你今天中午為我做頓午餐吧。”如果他真的是廚藝精湛，惜才如他自然是不會委屈這樣的人做一名幫廚的。

李歡怔了怔，讓他做？可他的水平遠不及酒店主廚，連一般的廚師都比不上，他擅長的是刀工和雕花，偶爾幫其他廚師打打下手。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拒絕，只好硬着頭皮答應了下來：“好的。”

“行了，下去吧。”嚴總揮揮手，示意他們下去。

李歡低頭退下，邊走邊尋思着要如何應付過午餐這一關。

別看李歡只是個幫廚，他腦子並不笨，稍一尋思，便縷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嚴總吃了陳琛做的三明治，緊接着就要求自己為他做一頓午餐，這是否意味着嚴總相中了陳琛的廚藝？

連李歡自己都不大相信這一點，他甚至連陳琛會不會做飯都不知道，不過現在這種情況，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咬牙試試了。

李歡來到酒店後門，找到了正在辛苦搬菜的陳琛。陳琛身材本來就偏瘦小，搬起沉重的菜箱來走路搖搖晃晃，顯得很是吃力。

李歡見狀，快步上前接過箱子，陳琛手中的重量消失了，很是意外。

“李哥，你怎麼來了？”

“你又沒力氣，這種事我幫你做吧。”

“那怎麼好意思，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

“沒關係，對我來說這點重量不算什麼，你要是覺得過意不去，就也幫我個忙吧。”

陳琛不知不覺中就上鉤了：“這有什麼問題？李哥你想要我做什麼直接說不就好了嗎？”

“就是……”李歡顯得頗有些為難的樣子。

陳琛突然打了個激靈：“等一下，該不會是要找我借錢吧？李哥，不是我不想，可你知道我手頭也不富裕。”

李歡忍不住樂了：“不是不是，不是要跟你借錢，挺簡單的，就是想讓你中午幫我掌個勺。”

陳琛好驚訝：“什麼？要我幫你掌勺？李哥你升廚師了？”

“今天經理要我試菜，你也知道，如果試菜效果好，有可能就會升職。可是不瞞你說，我這幾天風濕犯了，炒菜的話胳膊疼，這個難得的機會又不想放棄。”

“李哥你風濕犯了還幫我搬菜，”陳琛好感動，“我真的很想幫你，可問題是我做菜水平也十分一般，這可怎麼辦呀？”

李歡看他一臉誠懇，不像是在說謊。

“沒關係，我在旁邊看着，有不對的地方我告訴你。”

陳琛還是有點猶豫。

李歡忙扮可憐：“就拜託你幫哥哥一次吧，你也知道，要是這次試菜不過，我又不知道要當多久的幫廚。”

廚師幫廚差一個字，工資可是差了一倍有餘，就像幫廚和小工的工資也是差了一倍有餘一樣，有這樣的機會，誰不肯全力把握，怎麼能隨隨便便放棄呢？

“那好吧，”陳琛勉強答應下來，“不過我真的沒有信心。”

“沒事，我相信你。”

陳琛本來就不懂得怎麼拒絕別人，尤其還是那麼一個急需幫助、平時還很照顧他的人。

李歡一直懸下來的心這才算是放了下來：“那可真是謝謝小琛你了。”

陳琛見他這樣，頓時有點受寵若驚：“李哥，你幫我搬菜，剛剛還幫我保密三明治的事，做這點小事也是我應該的。這樣吧，等我做完這邊的工作就去找你，行嗎？”

“好，那我先去廚房備菜，你忙着。”

“哎。”

陳琛陸續搬完半車的菜，九月份，正是秋老虎肆虐的天氣，偶爾還能聽到幾聲嘶聲力竭的蟬鳴，他抹了把額上的汗，找了個陰涼的地方坐下來歇息，卻又不由得想起了昨晚。

那個男人是誰呢，真的只是一場夢嗎？

可一場夢又為何如此真實，彷彿切實發生過一樣。

陳琛不可避免地又想入非非了，等回過神來，才想起答應李歡的事。

“哎呀，好像要到時間了！”

陳琛趕到后廚，其他人在自己的崗位上各司其職，李歡選了個廚房最角落的位置，忙碌的眾人無暇顧及這邊。

李歡見陳琛來了，忙招手叫他過來，低聲道：“這裏就交給你了。”

陳琛有點緊張：“我會儘力的。”

“不過小心不要被王經理髮現，否則資格就取消了。”

“那李哥你幫我望着風。”

“去吧。”

陳琛看了看流離台上備好的食材，沉吟片刻，挑出了鴨胸脯肉作為主菜，花菜、白蘑菇、西芹、紅洋蔥、胡蘿蔔作為配菜，以及百里香、月桂葉、肉豆蔻等各種配料。

他起初並不知道要做什麼，但是在看到滿桌的食材后，本能覺得今天的鴨胸肉格外新鮮，而這些蔬菜和香料跟鴨胸搭配，也是再合適不過，他甚至能夠在舌尖感受到它成品后的味道。

陳琛拿起菜刀，猶豫了，刀工也是考驗廚師水平的一大因素，而他對此完全不擅長。

不過刀工出身的李歡就不存在這個問題，酒店幾個廚師做菜時都是他負責切菜的，看到這裏他主動接過菜刀：“這個我能行，你告訴我都需要怎麼切。”

陳琛擔心他的胳膊：“李哥你胳膊沒事嗎？”

“切菜沒有問題。”

“哦。”陳琛連忙把每個菜切成什麼樣子告訴了他，說也奇怪，他在拿起每一種菜時，食材處理后的形狀就浮現在眼前，該切丁還是切塊，大塊還是小塊，都看得一清二楚。

“這個切成絲，這個切成片，這個……”陳琛拿起酸黃瓜想了想，“改成花刀。”

李歡熟稔地操起菜刀，把需要用的食材細細切了起來，他的刀工果然不含糊，看得陳琛欽佩不已：“李哥，我要是什麼時候有你這麼兩下，就不用當小工了。”

“哈哈，”李歡爽朗地笑道，“那你可要加油了！”

“我下一步該做什麼？”不等李歡開口，陳琛腦子一動，“煮開水！”

他架上鍋，倒入純凈水，待水開后把剛才切的食材通通下了鍋。隨後他又支起烤架，開始烤鴨胸脯，整個過程一氣呵成，沒有絲毫猶豫。

“糟糕，王經理來了！”

陳琛眼尖，第一時間把手裏的烤夾遞給李歡，李歡反應也快，立刻裝模作樣地烤了起來，時不時給烤架上的肉翻個身。

王經理在廚房巡視了一圈，最後來到李歡和陳琛這裏，見李歡在認真地烤着鴨胸肉，陳琛在一旁收拾着臟掉的碗碟。

他從吳經理那裏得知了早上發生的一切，也知道李歡這是在給嚴總準備午餐，看他弄得還有模有樣，放心地點了點頭。

“加油干，一定不要弄砸了。”

“好的吳經理。”李歡也很緊張，生怕王經理說出別的來。

好在王經理叮囑了一句便走了，兩個人鬆了口氣，陳琛又從李歡手裏接過烤夾：“還是我來吧，李哥。”

剛剛那麼短的時間，李歡已經把其中一塊烤過火了，錯過了最佳食用期，倘若對菜品質量要求嚴格一點，那塊肉已經不能給客人吃了，陳琛只好遺憾地把它拿到一邊。

陳琛想，奇怪，為什麼這些事我會知道？

不管了，他接着烤他的肉，需要加調料的時候，他隨手一抓，舌尖立刻能感知到是多了還是少了，然後微微調整劑量。

李歡在一旁仔細觀察，想研究明白他做菜的套路，可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陳琛當然也不會知道，經過他的手后，那些普普通通的食材，內部卻在微妙地發生着改變。

忙活了半晌，陳琛長吁一口氣，終於露出了笑容：“好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今天做菜格外順利，本來想着是李歡要他怎麼做他只要操作就行，沒想到自己上了手就停不下來，甚至都沒有徵求過李歡的意見。

陳琛這才反應過來，萬一自己做的對方不滿意，搞砸了他的試菜這可怎麼辦呀？

李歡看着陳琛做好的菜，實在是有些一言難盡，這樣的菜拿給嚴總吃，怕是端到面前就會被解僱吧。李歡極其後悔早上認下了那件事，對自己的職場生涯充滿絕望。

陳琛也發現了：“呃，好像是不大美觀？”

李歡勉強安慰着陳琛，同時自暴自棄地夾起一塊鴨胸肉送到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