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探酒館
?“在那之後……”
“在那楊元彬鬧了一場之後,這場詩會就這麼虎頭蛇尾的結束了,倒是有些可惜。”朱宸濠說著,在他對面的徐素也微微垂下了頭,發出一聲惋惜的輕嘆。
“可惜了,若不是如此,以唐公子之文才定能讓世子刮目相看。”
朱宸濠瞧着她情真意切的樣子,笑嘻嘻道:“本世子對唐寅早有結識之心,也知曉他的不凡,只是沒想到今日一見,就連他喜歡的小娘子也頗有意思。”
徐素聞言面色一紅,有些羞澀地垂首將他半滿的茶杯添滿。
朱宸濠見她這不加否認的表現,心中有了計較。他來碧水朱簾這畫舫找素娘可不純是來玩的,也是想來順便打探打探唐寅的消息。
寧王最近生活愈發散漫,成日裏不着王府的在外風流快活,連朱宸濠這世子偷偷帶着兩個侍衛跑來蘇州也沒什麼心思管。朱宸濠本是娼妓之子,和他老子也不親,早有意謀划寧王的位子。這次順着傳聞來江南找名士,主要也是為自己日後成了寧王做準備。
一朝天子一朝臣,等到朱宸濠上了位,他也要把自家老爹那寥寥幾個不靠譜的幕僚都趕走,換上……恩,換上像唐寅這樣的大才子。
朱宸濠摸着下巴點了點頭,一想到唐寅眼睛就眯成了兩彎月牙。
他現在招的那些趕着來的人里可沒有這般氣度的,況且唐寅平日裏交友甚廣,識得不少朝野以外的風流人物,多費些心也是應該。
他貼身的兩個侍衛放了一個出去專門探查唐子畏的動向,本以為那楊元彬的性子,定會按捺不住來找唐家人報復,卻不料這幾日一點動靜都沒有。倒是唐家的酒樓先撐不住了,從那日詩會之後上門的客人越來越少,有不少專門為唐記酒樓而來的客人幾次之後竟也轉頭到了對街的楊氏酒家,成了常客。
楊家的酒館日日人滿為患,甚至在店門外排起了長龍。有消息傳,楊氏酒家已經買下了吳縣水巷旁的一個小藥房,馬上就要開第二家。
朱宸濠對這些其實並不怎麼感興趣,他最想知道的,還是唐子畏打算怎麼應對。
正想着呢,廂房的門就被敲響了。
朱宸濠道了聲“進來”,門便被打開,外面的侍衛走進來對他附耳道:“世子,唐寅和祝枝山二人帶着一個小孩子往楊氏酒家那邊去了。”
“哦?那我們也去!”朱宸濠眼睛一亮,起身來有模有樣的對徐素拱了拱手:“素娘子見識不似尋常女子,與他人相處恐有不妥,我已吩咐下去,除了唐公子外不會有其他人來叨擾,便當是為唐公子作陪吧。本世子另有要事,先走一步了。”
徐素美目中眼波流轉,俯身盈盈一拜,“素娘多謝世子成全。”
朱宸濠笑着擺了擺手,出了畫舫便帶着兩個侍衛直奔楊氏酒家。
錦泛街離那楊氏酒家不遠,朱宸濠一路腳下生風,堪堪在酒館門口截住了唐子畏一行人。
“唐寅!真巧啊,又遇上你了。”
唐子畏腳步一頓,看向面前還有些氣喘的世子,眉梢微挑,“確實挺巧。”
他這輕慢的語氣頓時便讓朱宸濠身後的兩個侍衛皺起了眉頭。唐子畏作為一個現代人,見到這年歲不大的少年世子,一點沒有身為一個平民的自覺,腰板站得挺直。
身邊的季童小小年紀倒是規規矩矩地已經跪到了地上,腦袋咚地一下磕到青石板的地上,奶聲奶氣地喊:“季童拜見世子。”
祝枝山也不樂意跪,他早看出這世子心思不一般,於是便磨磨蹭蹭地做着動作。嘴裏念着“拜見世子”,腰才彎了一半,朱宸濠的聲音便如預料之中那般響起了。
“諸位不必多禮。”朱宸濠手掌虛抬,讓小孩兒從地上站起來,問道:“你們這是要去做什麼?”
“喝酒吃肉,世子要一起嗎?”唐子畏邀請道。
“自然”朱宸濠欣然點頭應允。於是反倒是朱宸濠走在最前面,帶頭進了酒館。
酒館分為二層,一樓全是待客的桌椅,二樓則是廂房。不過楊家買下後生意變得火爆起來,二樓便也改造成一個個的包間。
此時正是晌午過後人少的時候,楊氏酒家的一樓卻幾乎沒有空位,酒館裏熙熙攘攘的,顯得有些嘈雜。朱宸濠的兩個侍衛不敢走遠,便在人堆里找了個位置隱蔽起來。
唐子畏可不是真來喝酒的,他雖然對楊氏酒家和那勞什子的楊二少都沒興趣,但他穿越前好歹也是唐老爺子錦衣玉食給慣着的,要斷他唐家財路讓他窮困潦倒那是萬萬不行的。如今唐記酒樓客源被搶,眼瞅着就要無以為繼,他也只能過來視察敵情,找找法子了。
唐子畏環顧四周,拍了拍季童的腦袋。小孩兒一臉嚴肅的點點頭,貓着腰一溜煙便竄入桌底沒了蹤影。
酒館的夥計都忙着,倒是櫃枱的楊德一眼看到了兩張熟悉的臉,提步迎了上來。
“這不是唐公子和祝公子嗎,還有這位……?”楊德那日不在酒樓,倒是不認識朱宸濠。
“宸濠。”世子表示行不更名。
“陳公子啊,失敬失敬。”楊德一張臉上笑得起褶子,下意識地就把朱宸濠跟唐子畏兩人歸為一類,“今個兒什麼風把幾位大才子給吹來了?可惜小店實在沒了位置,不然定要好好招待幾位。”
“不打緊,這麼多人站着呢,掌柜只管把最好的酒給我們多打幾壺,便算是招待了。”祝枝山手中不知打哪兒來的摺扇輕抖,裝作聽不出楊德話里驅趕的意味。
“這……”
“掌柜莫怕,錢不是問題,你只管去拿來便是。”唐子畏眯了眯眼,說道:“還是說,掌柜不歡迎我們來?”
“誒,這哪能啊!幾位且稍等,我讓夥計去準備着。”楊德心中冷笑,面上卻不顯,陪着笑退下便往後廚走去。
唐子畏與祝枝山對視一眼,後者微微搖頭,示意自己沒看出什麼不對,視線錯開,只有朱宸濠是茫然的。他看向唐子畏,唐子畏卻在看周圍。
楊氏酒家畢竟是販酒為生,四周方桌上除了些下酒小菜,便是酒壺和酒杯。空氣中散着清淡的酒香,有人在交談,有人已經醉了,半趴在桌上神神叨叨地不知看到了什麼。
還有幾人和唐子畏他們一樣站着,手裏都拿着壺或其他什麼器皿,是來打酒的。唐子畏甚至瞧見了一個衣着破舊的老頭兒,眼眶下面發青,乾乾瘦瘦的樣子。
正等着呢,就聽后廚突然傳來吵鬧的聲音,緊接着便是一聲嚎啕大哭。尖利的叫聲傳到前廳,唐子畏面上厲色乍現,抬步便向酒館裏面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