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一觸即發

十六 一觸即發

除去看守項柘等人的騎衛,加上王唊他們也不到二十之數,為了能守住這間小小的驛站,霍路二人着實是花了一番心力。路最在幫忙的同時,忍不住問道:“霍兄此舉其實毫無意義,若然劉范真能調動營兵攻擊我們,我們又能守得了多久?難道霍兄是想守到趙將軍請回東郭都尉嗎?要知道一旦劉范奪了兵權,即使東郭都尉前來,恐怕也無濟於事吧?”霍去病放下手中活計,交給身邊的騎衛,笑着對路最道:“我看你剛才轉來轉去,是不是就有話想問我?你先別說,讓我猜猜。你想問我既然已派趙食其去請東郭,何以又要激劉范提前反叛?”路最點了點頭,道:“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霍去病摟着路最的肩頭向前走了幾步,低聲道:“賢弟,你要知道為兄可不是什麼神仙,不可能事事都做的盡如人意。我令趙食其去請東郭,那是最初的想法,那時我還沒有明確劉范究竟在這裏面處於一個什麼樣的位置。儘管他也姓劉,在這件事中幾乎關聯到的劉姓之人,全都有扯不清的干係。但是你要知道,本朝劉姓可是國姓,我要是認定姓劉的就是敵人那天下就亂了。我設的這個局沒有別的意思,其實就是想證明劉范是不是真的是置身事外的。姚鳳早在我的算計之中,他怎麼也不可能逃掉的。可劉范就不同,沒有任何東西---除了項柘的口供,可以指證他如何如何。所以說這件事上我是失算了,趙食其帶走了羽檄,我不可能拿虎符去調動郡國兵。所以我現在是想拼他一下,當然劉范無關,那是萬事皆休。一旦他事涉其中,我是必須要讓他昭白於天下的,否則漢室危矣。你想想他已經身至屬國郎中令,擢回京師至少也是主爵都尉這樣的祿秩,那時候就更難制他了。而且不管梁王叛與未叛,倉促之間他也不能起事,必須前來馳援,否則我葬身在這裏,他也一樣難逃陛下切責。這樣看來,我們只要堅持一日,便是萬事大吉!”“可是......”路最猶豫了一下,道:“如果梁王是背後主使,豈不與他無涉了?”霍去病放開手臂,森然一笑道:“即使梁王清白,你道皇上就會放過他嗎?今上的手段你是真的太不了解了!”

“霍將軍!”一旁轉出王唊,囁喏着想要說些什麼,霍去病看了他一眼,道:“王侯有話不妨直言。”王唊咬了咬牙,沉聲道:“在下覺得,如果我們此刻立即撤往下邑縣治,未始不是一個辦法。”霍去病淡然一笑,道:“難道王侯認為霍某人會在強敵當前,黯然退避嗎?”路最輕輕敲了一下霍去病的後背,笑着道:“將軍就不要再跟王侯開玩笑了。”說著轉向王唊,道:“王將軍,姚鳳雖已伏誅,但仍留下五十多名的縣卒,王將軍應當不會認為他們現在仍在睡覺吧?我們現在根本就是無路可退了。”霍去病在路最身上輕砸一拳,笑罵道:“居然被你識破了!”路最故意躬了躬身道:“路最失言冒犯,請將軍治罪!”霍去病“哈哈”一笑,道:“我就許你帶最立功吧!”王唊衝著霍去病拱了拱手,長聲道:“王某多年戰陣交兵,臨敵無畏,談笑風生者僅見將軍一人而已!”霍去病擺了擺手,笑道:“王侯客氣了,現在你的面前就至少有兩個人嘛!”

韂長搓着手在內堂來回的踱着,不時的停下來向外面張望一眼,似乎自語道:“這樣能不能守住啊?!”霍去病只是淡然一笑,對他是不置可否。路最帶領十名騎衛守在屋頂,這是韂長覺得難以理解的,內堂的守衛只有六七個人,面對隨時可能沖入的大隊,讓他感覺坐立難安。王唊倒是顯得甚是鎮定,顯然在他的內心深處相當認可霍去病的這種安排,因此他儘管年紀已長,仍走來走去試圖幫些什麼忙。過了一會,王唊停了下來,對霍去病道:“他們怎麼還沒有動靜,究竟在等什麼?”霍去病淡然道:“他們在等我們自己心慌。”

狹長的街上從東至西排滿了持戟列陣的士兵,路最從來沒有覺得二百多人竟有如此之多。身居高處,使他可以看到大量的縣卒移向身後,看樣子是要準備從後面攀牆而過。除了這些交錯的身影,街上甚至連一絲的語聲都聽不到。二百人沉寂無聲的站立在那裏,本身就是一種強大的壓力。路最內心裏被漢軍的軍容深深的震懾着,這些壁立的人體似乎幻化成堅固的山岩,讓人頹喪着仰望。路最的心底突然有種失落的感覺,曾經面對無數強敵時洶湧澎湃的自信正在被一點一滴的抽干。就樣對峙着,消耗的是最後的勇氣。路最這才感受到,熟知這支隊伍的霍去病做出他的決定時會有多麼的艱難。

漸漸的天光已經大亮,受到警告的住民全都蜷縮在自己的家中,甚至連張望一眼都不敢。劉范看了眼天空,轉身對酈清道:“驃騎將軍已經被叛賊挾持,我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給敵人以最致命的打擊,方有可能解救大人於危難之中!”酈清猶豫了一下,問道:“可是......我們這樣貿然攻打驛站,他們會不會受激而下手加害將軍大人?”劉范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斥道:“難道我們坐着等着,就能保證霍將軍不履險境了嗎?你以為大人他也會希望我們就此屈服嗎!不要再有過多的考慮了,叫士卒們準備進攻。”時間對他來說也是至關重要,之所以他沒有選擇趁夜發起攻擊,就是怕在夜色的掩護下,霍去病會趁亂逃走。而且他也已經計劃好了,待得守衛士氣懈怠,他便大隊一舉攻入,同時在驛站周圍放起大火。霍去病一死,自己留下也是難逃殉葬的命運,只有讓這場大火永遠埋葬自己的身份了!

曹劌曾道: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霍去病看了看自己身邊這些面露緊張之色的諸人,心道:劉范真要等到自己氣竭才發起攻擊嗎?時間在此已趨於凝結,霍去病覺得自己連眨眼都分外吃力,戰事未開,自己的心已跳動如狂敲的戰鼓,震的他全身都酸痛不已。騎衛在戰場上雖然悍勇無敵,但此刻面對的卻是同樣悍勇的郡國精銳,而且堅守一隅本身就喪失了騎衛的優勢。究竟能守多久?現在看到這些曾陪護自己的士卒列陣出現在自己面前,他突然覺得已經不再那麼有把握了。他自己都做如是之想,別人更是可想而知了。

突然遠處出來急促的馬蹄聲,東郭坦然單騎快馬馳入戰團,高聲喊道:“且慢動手!”劉范高居馬背,儘管他心中已感到不小的震撼,面上依舊傲然的望着東郭坦然。“大人,請問為什麼要率兵包圍驃騎將軍的居驛?”劉范森然回道:“昨晚朝鮮降人叛亂,驃騎將軍已落入敵手。幸虧本官警覺,這才得以身免。難道本官要放任不管,任之為禍嗎?”“大人!”東郭坦然在馬背上略一拱手,道:“那大人可給他們機會降順,至少這樣也可庶幾保證驃騎將軍的安全!”劉范似乎滯了一下,卻又抗聲道:“你看他們這番佈置可是有降順的誠意?”東郭坦然向屋頂望去,明亮的箭簇在陽光下交織出冷冷的寒光。他衝著劉范躬了躬身,道:“卑職願意單身前去說服他們,請大人應允!”劉范卻是完全沒有理會他,而是轉向身後,對弓手令道:“本官下令攻擊之前,任何人擅自接近驛站,均以通敵論,當場射殺!”

東郭坦然瞪眼看了看劉范,自懷中捧出羽檄,高聲道:“羽檄在此。東郭受檄任兵,違拒者斬!”劉范揚聲大笑,喝道:“邊境無戰事,你這羽檄未必有我這銅符管用。我持梁王親授銅符,我看誰敢奪我兵權!”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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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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