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第二天一早,郁偆穿戴整齊,等着夏昭容的指示。
夏昭容對着鏡子,緩緩地描着眉,拿手指沾了點胭脂,點在唇上。
“你先坐着,今個兒逢五,娘娘得去向皇後娘娘請安。等娘娘回來的時候,怕是已經到了午膳的時辰。你在房裏安安心心抄經,等着娘娘有了決斷,自會有人來宣你。”
夏昭容妝色濃艷,也讓自己顯得更老了一些。
夏昭容用那沾了胭脂指尖,往郁偆眉心一點,道:“今天教你一樁事,不管什麼時候,你都得先將自己收拾妥當,讓自己舒坦。至於別人怎麼想,那是別人的事。”
郁偆像是第一次認識夏昭容一般,呆愣愣得掀了帘子,目送夏昭容出門。
這宮中的女子,將最美好的年華都留在了這裏,又慢慢老去,若是再不對自己好點兒,那真是白活一場了。
可一出了這門,夏昭容又變回了以往的模樣。
郁偆抄好了經書,便搬了凳子坐在炭盆前改衣衫。宮裏統一發的衣裙總有些不合身,要改改才合她自己的心意。這大冬天的,她是一點都不想出去,屋裏暖融融得,不知比外頭舒服了多少倍。
寧昭容在伺候完淑妃娘娘早膳之後,便提着食盒,來給郁偆送飯。
等着郁偆將飯吃好,便開始數落郁偆。
“昨天我才離了一會兒,就出了這樣的事情,看來她們是沒將我放在眼裏。按說這新晉的宮女,在這宮裏呆了也快有兩個年頭了,怎麼還這樣沒規矩!你也是的,那是娘娘賞給你的,怎麼就進了別人的肚子,真是氣死我了。”寧昭容脾氣急了些,可說這些也是為了郁偆好。
這樁事情還沒到淑妃娘娘耳朵里,與郁偆親近的兩位昭容,就已經想着,怎麼才能讓那些個糟心的人,徹底離了長春宮。
“夏昭容跟我講了,這也不算是什麼大事……”
“是,這確實不是什麼大事,可要是傳到了娘娘耳朵里,那這小事也成了大事。”寧昭容沒好氣地道:“也是我拖累的你。你還太年輕些,不知道這宮裏有些人,心思深得很。別人有點風吹草動,她都能在自己心裏拐個八拐。”
坐到寧昭容這個位置,再想往上升,就得熬資歷。沒到那個時候,你做的就算再好,也升不上去。
可若是寧昭容真有那麼一天高升了,她原來的位置,自然會有別的人能頂上。
但宮裏的崗位那都是固定的,寧昭容要是不騰位置,別人也別想再往上一步。
寧昭容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她們這是等得不耐煩了,想把我擠下去,好自己做這昭容。昨個兒也不過是個試探,要是咱們真的讓這事情悄沒聲息的過去,這重頭戲怕是就在不遠處等着咱們呢。”
這不就是古代版的職場鬥爭?
寧昭容褪了外袍,換了件家常褙子,但卻沒有卸了釵環,倒是又坐在鏡子前,描了兩下眉。
“你別看我現在成了昭容,可那也是我一步一步,踏踏實實地走過來的。別人只看到我現在是昭容,身上帶着品級,出行的時候,也有三兩小宮女隨侍。可她們怎麼就沒見着我,以前吃苦的時候,是個什麼樣子?”
寧昭容自個兒梳妝完畢,又將郁偆拉到鏡子前,讓她安安分分坐好。
“等着九皇子回來,你就能跟了崔司籍回去,不必趟這長春宮裏的渾水。那凍梨要是我拿出去放的,我看她們哪個敢動。也就是欺負你年紀小,不知事,這才拿了你做筏子。”
寧昭容這一雙手不僅寫字靈巧,在梳妝打扮方面,也格外靈活。不過三兩下功夫,郁偆那頭頭髮就成了型。
“她們還是太心急了些,見我尋了你來,以為是要絕了她們的路。所以啊……要將我一併拉下去呢。”寧昭容眼波流轉,眉宇間具是嘲諷之意。
郁偆差着寧昭容十幾歲,在別人眼裏,等到郁偆長到寧昭容如今這般年紀,可不正好能接了寧昭容如今的位置。
郁偆來這長春宮內,為遠行的九皇子抄寫佛經這事,除了淑妃的幾個心腹,便再也沒有旁人知曉。
那些個不知底細的人看在眼裏,自然就是另一種意思。寧昭容和郁偆都是從司籍司出來的,還都和崔司籍關係親近,這不是在培養自己的接班人,是什麼?
這邏輯是通順的,可不巧是,寧昭容根本就沒有這心思。郁偆在崔司籍手底下,有更好的路能走。
“你一會兒怕是得去見一回娘娘,可得將你好好打扮一下。這些日子經書抄的怎麼樣了?可有抄完一冊?”
郁偆還在回味寧昭容剛剛說的話,別人怎麼想,郁偆是沒法管的,可這攪事的腦迴路,也太清奇了一些。
“想什麼呢你?這本是些傻子弄出來的事,沒什麼好想的。你只要做好你的分內事,別的……自有娘娘做決斷。”寧昭容輕聲道。
那些人,怎麼就成傻子了呢?能這樣搞風搞雨來這麼一出的,居然還是會傻子?
郁偆盯着鏡子,指着裏頭的自己,呆愣愣地道:“這是我嗎?”
也不知這寧昭容是如何打扮的,郁偆竟是比以往都要好看些。可到底是稚氣未脫,郁偆一說話,又顯露出孩兒模樣。
寧昭容一嗤,道:“怎麼就不是你了,不過才將你稍微打扮一下,你就認不得了?也是……你還這樣小,隨便一笑就跟畫兒里的人一般,哪兒用得着精心打扮。不像我,要是不精心侍弄這張臉,怕是就要老咯。”
“昭容說的畫,是那年畫上的大阿福吧?我這臉圓圓的,倒確實是有些像。”郁偆玩笑道。
郁偆逗人的本事還是不錯的,寧昭容聽了這話,那手背遮着嘴,笑道:“哈哈哈哈……哪有你這樣說自己的。可真是笑壞我的肚皮了。”
笑聲漸息,寧昭容看着郁偆,仔細描繪着郁偆的眉眼。
“我若還在你這歲數,哪會往臉上堆這些。徐娘半老之時,也不過才二十四歲,我可早過了半老之齡了。”
郁偆原本還上揚着的唇角,漸漸抿成一條直線。
就因為這個?所以……就算有那,宮女二十五歲便可出宮的宮規,這宮裏的人也極少出去。
二十五歲的姑娘,在郁偆看來,真是年華正好,神采飛揚的年紀。可在這裏,這樣年紀的姑娘,已經老了……
“哎……咱們不說這些,昭容你剛剛問我,有沒有抄好一冊經書?我已經抄寫了一冊。”
“那便好,你將它理好,我給你找個匣子裝起來,要是娘娘召見你,那便一道呈上去。”
到了午後,果真有長春宮正殿的宮人過來傳喚郁偆。
因淑妃娘娘沒有召喚寧昭容,寧昭容只能與郁偆一道走到正殿門前,讓郁偆獨自一人跟着宮人進去。
郁偆又聞到了一股若隱若現的香味,若是細聞起來,還能分辨出裏頭的味道。
多聞了幾下,郁偆有些沒出息的餓了……
夏昭容從裏頭出來,道:“把這交給我吧。你看看這個,可會讀?”
夏昭容從袖子裏頭抽出一卷薄薄的經卷。
“這是……”郁偆看向夏昭容,滿是詢問之意。
“娘娘無事,說是想聽人誦經,咱們這些近身伺候的,她都不滿意,我便想到了你。你先讀一遍來聽聽,等到了裏頭,可別慌。”
郁偆雙手捧着經卷,問道:“可我不是為了這事來的啊,難道不是為了那梨……”
“那不過是娘娘一句話的事情,你居然想到現在!”
已經解決了?
夏昭容看向在周邊侍奉的宮人內侍,悄聲道:“那事兒等我回去了,再和你講。咱們先做這事兒。”夏昭容指了指那經卷。
郁偆在夏昭容的監督下,將那經卷讀了幾遍,總算是達到了夏昭容的標準,可按夏昭容的話來講,也不過是剛剛能入耳。
一道道珠簾緩緩掀開,郁偆總算是見到了,正卧在塌上小睡的淑妃。
郁偆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等着指示。
淑妃闔着眼,道:“起來吧,既然阿夏提了你,那便讓你試試。”
郁偆站定后,看向夏昭容,見夏昭容及不可見地點了頭,這才深吸一口氣,眼睛盯着經卷,緩緩讀了起來。
郁偆耳朵里嗡嗡叫,緊張得不行,也不知自己在讀些什麼,至於淑妃娘娘是何反映,她自己也是半點不敢探究。
等着郁偆出殿的時候,貼身穿的那件衣裳,緊貼着身子,濕漉漉的。手心裏也滿是汗水。
這可真不是一份容易的差事。
回了屋子,郁偆一手拿茶壺,一手那杯子,往喉嚨了灌了一整壺茶之後,這才緩過神來。
還沒等郁偆喘口氣,夏昭容便一臉與有榮焉地道:“娘娘說了,等明個兒,還要宣你讀經。”
郁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