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按照現代的說法,淑妃娘娘要的就是一個碼字工,而且還是高標準、嚴要求,產量有保證的。
只要郁偆能及時將寫的經書交上去,淑妃也不會刻意管束郁偆在平日裏做些什麼。
但也有一樣不好,郁偆如今日日吃素,連一點葷油都沾不到。誰讓郁偆抄的是佛經,心裏想着菩薩,口中念着佛號,又怎能貪這口腹之慾。
寧昭容提了個食籃進來,將裏頭的東西,在桌上擺好之後,道:“先歇一歇吧,娘娘賞了東西給你,你快些來吃。”
郁偆不急不忙的將筆放在筆架上,解了手袖這才過來。
一看桌上那黑黝黝、圓溜溜的東西,郁偆立刻驚喜地道:“是凍梨!”
寧昭容取笑道:“果然還是個孩子,一看見吃的,就像貓兒見了魚腥似得。娘娘知道你們這些孩子愛吃這個,便賞了兩個給你。可別急着吃,小心凍壞了肚子。”
郁偆手肘支在桌子上,雙手托着腮,心裏別提多高興了。
這大冬天,蔬菜比肉還精貴,水果更是只有那麼一兩樣。就算有溫泉莊子邊上的土地能種菜,那也是緊着宮中的貴人吃。像郁偆這種,肉倒是不缺,但是素的,能有點兒腌菜吃吃便不錯了。
郁偆來了這兒之後,倒是吃的比以往更好。淑妃娘娘的份例,她一個人自是吃不完的,這剩下的當然是漏到底下伺候的人嘴裏。
郁偆如今的待遇,是按着寧昭容來的,有時比寧昭容還好一些。就算是吃素,那也是淑妃娘娘桌上的素菜,味道半點兒不比葷的差。
寧昭容點了點郁偆的額頭:“瞧你高興的,這麼愛吃甜的?改明個兒臘八,我定是要在你的那碗臘八粥里,多放幾勺糖。”
看着這兩個凍梨,郁偆有些不舍地道:“有兩個,正好我和昭容一人一個?”
“娘娘都賞了你了,怎麼可能不賞我們。這兩個你就留着自己吃吧。要是吃不下,就放外頭窗子上凍着。”寧昭容倍感欣慰地道。
“哎!”郁偆當下便拿了一個出去,放在窗框上。
“你在做什麼?我怎麼沒見過你?”
郁偆轉過身來,見着一個和她一般年紀的小女孩,手裏拿着把笤帚,正虎視眈眈地看着郁偆。
“我是……”
寧昭容掀了帘子,探出半個身子,道:“還不快些進來,也不怕凍着自己。”
郁偆閉了嘴,乖乖地進了屋內。
剛一進屋,郁偆便被寧昭容拉着道:“別人和你講話,你不是都要搭話的。外面那丫頭也是個不懂事的,就算是一個宮裏,也不一定每一個都認得,哪能這樣質問。對了,我記得她是和你一批進宮的。”
寧昭容也不是時時刻刻都在淑妃娘娘跟前伺候,如今她回來了,自然有別的人輪上。
寧昭容對着鏡子,將頭上的首飾取下來,散了頭髮,準備將頭髮編成一股辮子,垂在腦後。
郁偆則耐心等待凍梨軟化塌陷,然後在梨子皮上挑了個小口,將嘴湊在那破口上用力一吸。
還沒等郁偆將桌子上的東西收拾乾淨,寧昭容就已經換了寢衣要睡了。
郁偆擦乾淨手,問道:“今天又輪到昭容你值夜?”
寧昭容略帶睏倦地道:“可不是,不然也不能現在就回房休息,你動作輕些就是了,到了時間我自然會醒的。”話音剛落,寧昭容便已經進入了夢鄉。
郁偆輕手輕腳地將床帳放下,而後繼續寫那未寫完的經書。
能在宮裏混的好的,哪個沒有一二分本事。能近身伺候的也就那麼幾個,其它的要想出頭,談何容易。
寧昭容這睡覺的本事,就讓郁偆嘆為觀止。該睡的時候,那真的是一沾枕頭就睡,該醒的時候,那也是立馬清醒,一點不含糊。
和寧昭容住在一起的,另外一位昭容也是如此。
能在淑妃娘娘跟前有些臉面,哪個兒不是耗了心血,憑着一身真本事換來的。
郁偆不過這裏住了幾日,便覺出些這裏的不同來。司籍司里的宮人,那是要伺候整個皇宮裏的貴人主子的,而這長春宮裏的卻只為一人。
等着寧昭容起身,外頭便有小宮女提着熱水候着。
做到寧昭容這位置,自然也是好處的。不然,宮裏這些人,也不會卯足了勁兒,要往上爬。
天色漸暗,就算點了蠟燭,也比不上白天。郁偆怕熬壞了眼睛,便不再費神寫字,而是拿着經卷,輕聲讀起來。
佛經里有不少生僻字,郁偆自己是不認識,但她身邊有兩位女官,其中一位還是司籍司出來的,一問便知道那些個字到底怎麼讀。再加上,這些日子抄了許多,就算不認得,也徹底認得了。
郁偆讀的認真,也沒注意夏昭容回來,等着整篇經文讀完,這才聽到身後的腳步聲。
“讀得可真不錯,聽得我整顆心都靜下來了。不過你小孩子家家的可不能入了迷,經書讀多了,遲早會移了性情。你如今還小,萬不可多看這些。”
夏昭容年紀不大,然卻長着一張沉穩的臉,平白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長了幾歲。
郁偆第一次,看到這麼一張臉,還有些害怕,就像是學生見到了老師。
郁偆放下經書,將書桌收拾整齊,這才起身往餐桌方向走。
“娘娘又賞了什麼好菜給我?”郁偆喜笑顏開。
夏昭容無奈道:“總是少不了你的,這菜已經放了一會兒,怕是有些涼了,你快些洗手。”
郁偆吃個半飽,剛將桌子收拾好,便聽見外頭一陣喧嘩,像是幾個小姑娘聚在一處吵架。
夏昭容掀了帘子出去呵斥了兩聲,也不見停,還有個小姑娘背對着夏昭容,不知在幹什麼。
郁偆出門來,正見一個老媽媽,拉着一個姑娘的耳朵,大聲教訓。
“這小丫頭的規矩也不知道誰教的,居然長了一雙賊手,將昭容窗戶上的凍梨給偷了。”
說完,那位嬤嬤又打了兩下,那小宮女的手。
夏昭容毫不在意地道:“這你可就說錯話了,那凍梨可不是我的。”
“那……那是寧昭容的?”那老媽媽的腰,彎的更低了。
這夏昭容還好說話些,那寧昭容可就……
“那凍梨,是娘娘賞給這丫頭的。”夏昭容伸出細細的手指,往郁偆站的地方一指。
“憑什麼我不能吃?她也不過是個和我一樣的宮女,她能吃得,憑什麼我就吃不得?”
郁偆倒是有些佩服這姑娘的膽氣。
這姑娘一說話,郁偆也想起來這是誰了,這不是那位笤帚姑娘。
“唉喲……瞧你說的這話,少往你臉上貼金,你能和她比?自個兒嘴饞還賴別人,怎麼不把你自己的舌頭吞下去?”老媽媽拿腔作調,上手就要撕那丫頭的嘴。
夏昭容按了按額角,道:“別廢話了,要是驚動了娘娘,有你們好看的。既然這丫頭不服氣,媽媽也別教訓了,等明個兒,我稟明了娘娘,讓娘娘拿主意。”
聽到“娘娘”二字,那丫頭才知道怕,要是真讓淑妃知道,這長春宮她怕是待不下去了。
但那丫頭的脾氣,還真有些犟,她掃了一眼在一旁熱鬧的小宮女,大咧咧地叫嚷道:“那梨子可不是我一個人吃的,我不過是最後一個吃的,這才落到了你眼裏。”
那位媽媽見這越發不像樣子,捂了那笤帚姑娘的嘴,道:“拿繩子來,給我捆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
倒底是沒來得及,還沒將那笤帚姑娘捆住,長春宮裏,專職管理宮女的管事嬤嬤便來了。
因天色已晚,不便打擾淑妃娘娘,那管事嬤嬤便將有錯的宮女都關了起來,等明天再發落。
就連郁偆也沒落着好,誰讓那被吃的凍梨,是淑妃賞給郁偆的。
等着一干人都散了,夏昭容冷冷地道:“那個丫頭倒是問得好,憑什麼?哼,憑什麼?”
郁偆看着腳尖,小心翼翼得問道:“昭容……你怎麼了?”
“我能怎麼了,還不是有人看不慣我和阿寧,拿着你做出頭楔子。”
夏昭容看郁偆一臉不明所以的樣子,便解釋道:“不過是個梨子,娘娘隨手賞的,根本就不值當鬧起來。如今唱念做打地鬧了這麼一出,娘娘怕是不得不知道了……”
郁偆試探着問道:“你是說……那位媽媽要是沒有喊開,是不是?”
“噓……知道便成了。那幾位怕也是被人給誑了。”
郁偆前幾天還感嘆好人多呢,這就遇上壞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