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條件
德妃聽了蕭雲欣這番話,心裏萬分的失望。之前她只覺得蕭雲欣被權勢和仇恨蒙蔽了眼,一心只想當皇后,一心只想把容昭踩在腳底下。如今看來並不止是如此,她竟然連跟自己的丈夫同甘共苦都做不到。怪不得趙沐一再跟自己說,蕭雲欣不適合皇后之位。
德妃想到這些又忍不住沉沉的嘆了口氣,心想當初幸虧沒有堅持己見一定要她嫁給自己的兒子。
“姑母,雲欣知道糧場起火之事的緣由!”蕭雲欣見德妃沉默不語,還以為德妃不會幫自己,於是忙搖着德妃的手,說道:“只要姑母答應去跟表哥說此事不株連蕭家,雲欣願意出面指證。”
德妃剛要說什麼,殿門被人從外面一把推開,趙沐一臉冰霜走到蕭雲欣面前,說道:“大嫂,你這是在跟我們講條件嗎?”
趙沐這一聲“大嫂”像是一枚利箭,殘忍的穿透蕭雲欣的心臟把她釘死在牆上。
蕭雲欣的一切幻想全都破滅,獃獃的看着趙沐,忘了呼吸。
德妃看了一眼蕭雲欣,目光中閃過一絲慈悲,然而也終究只是慈悲,再多卻也不可能。
“你怎麼在這個時候過來了?外面的事情料理的怎麼樣了?”德妃問趙沐。
“這個王昀做官是做到頭了。”趙沐冷冷一笑,轉身坐在德妃對面的椅子上。
德妃的貼身宮女捧着茶盞上前來,德妃輕聲勸道:“外面又下雪了吧?快喝口熱茶去去寒氣。”
趙沐接過茶盞來輕輕地吹了吹茶末,喝了一小口熱茶含在嘴裏慢慢的咽下去之後,方又看向蕭雲欣,問道:“剛進門的時候聽見大嫂說知道糧場起火案的內情,還說要指證,沒錯吧?”
蕭雲欣此時也已經緩過神來,她跟趙沐從小一起長大,對他的性子卻並不十分了解,尤其是這兩年,這個跟自己青梅竹馬的表哥越發變得難以捉摸,而此時此刻,他明明就坐在自己面前,卻更像是隔了十萬八千里。
“是。”蕭雲欣低頭回道。
趙沐看了一眼德妃,方說道:“很好。這件事情朕已經交給了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審理,你是去大理寺呢,還是去刑部?看在舅父的面上,朕讓你自己選擇。”
“皇上,如此有些不妥。”德妃忙阻止道。
“有何不妥?”趙沐不以為然的輕笑,“母妃的意思,無非是覺得這通敵叛國的大罪會牽連到蕭家而已。放心,朕還不至於糊塗到這個地步的。”
德妃聽了這番話,方輕輕點頭,說道:“皇上做事一向是有分寸的。”
“對了,禮部已經擇定了登基的吉日,母妃的封號也定了,已經叫人送去了關雎宮。母妃的臉色不好,還是回宮休息一下吧。父皇在天之靈也不希望母妃的身體有事。”
“好吧。”德妃說著,緩緩地起身,又忽然回頭說道:“別的事情倒也罷了,就是清風觀那邊淑妃的喪事皇上是怎麼安排的?”
“母妃放心,禮部已經安排好了,追封淑妃娘娘為恪敏皇貴妃,隨從父皇的靈柩一起出京,葬入妃陵。”
德妃點頭說道:“那我就放心了。等忙過了這兩日,我打發人帶着四皇子去一趟清風觀,送送他的母妃。”
“這件事情兒子來安排,母妃放心就是了。”
“好。你做事,本宮素來是放心的。”德妃說著,又轉頭看了一眼依然跪在地上的蕭雲欣,輕輕地搖了搖頭,扶着宮女的手臂蹣跚而去。
趙沐等德妃出了門走得遠了,方才轉過身去看蕭雲欣。蕭雲欣看了看左右的太監和宮女,一肚子的話不知道該怎麼說。
“你有什麼想對母妃說的,不妨現在跟朕說。”趙沐說著,轉身回去坐在椅子上。
“表……陛下,我錯了!”蕭雲欣殷切的看着趙沐,一臉悔意,痛心疾首的說道:“當初我不該跟您賭氣去嫁給大殿下,都是我一時糊塗,犯了牛性子。求陛下看在我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份上,寬恕雲欣吧。”
趙沐淡淡一笑,說道:“不,你當時選擇嫁給趙潤是正確的。畢竟皇室子弟之中除了朕,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的就是趙潤了。然而朕不喜歡你的性格,所以不會讓你進門。所以你想要做皇后,處心積慮嫁給他就對了。”
“不,陛下。不是的!我是真心愛慕陛下,一心想要陪在你的身邊,我……”
“蕭雲欣,你還是閉嘴吧。”趙沐忽然覺得一陣噁心,再也不願聽眼前這個女人多說一個字。
蕭雲欣被趙沐嚇了一跳,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喃喃的說道:“我,我……我說錯什麼了……”
“來人!”趙沐索性揚聲喊外面的護衛。
外面的人應聲而入,趙沐指着蕭雲欣說道:“把她送到宮監里去,讓大理寺卿好好地審一審。”
“是。”護衛應了一聲就要上前拿人。
趙沐又道:“她畢竟是大皇子的平妻,告訴大理寺卿,不許濫用刑法,只用點心思讓她招供即可。須得給朕留一點臉面。”
“是。”護衛忙答應着。
“陛下!”蕭雲欣忙起身撲到趙沐面前,拉着他的衣袖哀求道:“皇上……你不能這樣啊!求你不要這樣對我!”
趙沐揮手甩開蕭雲欣,冷笑道:“朕很忙,沒有時間跟你磨牙。關於糧場失火之事,你要說就趕緊的說,不說的話,就去跟大理寺卿說。朕相信,他有的是辦法讓你開口,還能讓你全須全尾不受任何皮肉傷。”
蕭雲欣看着趙沐冷漠的笑容,心知自己再“糧場的火,是趙潤派人去放的,目的自然是一石二鳥,既絕了容昭的軍糧,又讓陛下在先帝面前獲罪。如此,趙潤就可以上位,把陛下您壓下去了。”
“空口無憑,朕要人證物證。”趙沐皺眉道。
“有,為了滅口,趙潤派人把縱火的人殺了之後推入火堆燒死成了焦炭,但滅口的人和傳信的人還活着。我知道他們是誰,陛下可立刻派人去抓。”蕭雲欣說道。
“說!”趙沐正在查這件事情,蕭雲欣的話若是真的,可以說是幫了大忙。
蕭雲欣忙道:“就是戶部的書記官程遠和府中大管事的兒子趙福臣兩個。”
趙沐立刻吩咐護衛:“去拿人,交給大理寺好好地審問。”
護衛應了一聲轉身出去。蕭雲欣頹然的倒在了地上。趙沐看了她一眼,吩咐門口的一個宮嬤嬤:“把她送去母妃宮中,沒有朕的話,不許她離開關雎宮半步。”
蕭雲欣還想說什麼,趙沐卻再也不想多看她一眼,擺擺手讓人把她帶了出去。
有了這條線索,糧場縱火案很快就查出了緣由,幕後操控者趙潤也很自然的被拉了出來。
趙沐看完大理寺卿遞上來的奏摺,生氣的摔在龍案上,怒道:“查抄趙潤在上京城的官邸,以及他在京郊的所有田產。朕別的可以不要,他糧倉里的糧食一顆也不能少,全都給朕繳上來!”
大理寺卿和戶部新上任的尚書大人顧源一聽這話,立刻答應着去辦——因為糧草沒能及時徵集,原戶部尚書王昀已經被皇上給降職為右侍郎了,原左侍郎顧源被走馬上任當上了二品尚書,然而顧源也很頭疼,皇上限期十日之內湊齊糧草,他又不是大羅神仙,變也變不出足夠十萬人馬嚼吃的糧食來啊!
如今好了,都知道趙潤一直有謀奪天下之心,存貨肯定多,尤其是金銀糧草。
趙沐在京城中翻雲覆雨,容昭在飛雲澗卻等的寂寞難耐。
皇上駕崩的消息是在事情發生之後第五天才傳到容昭這裏的,書信之中順便提了一句存放糧食的糧場發生了火災,軍糧馬草只有不足三分之一的數量如期送到,後面的三分之二新皇會在登基大典之前押送至飛雲澗。趙沐的意思是糧草未到之前,讓容昭按兵不動,養精蓄銳等待時機。
飛雲澗某個隱蔽的山洞裏,容昭閑的沒事兒又支起了他的舊攤子,重操舊業,開始捯飭各種藥液藥粉。
“又在弄這些?今天太陽還好,不如出去走走。”衛承從外面進來,一時不能適應洞裏的黑暗,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就快成功了。”容昭依然忙着手上的事情,小心翼翼的,看都不看衛承一眼。
衛承看着容昭用小瓷盤輕輕分撥的白色粉末,納悶的問:“這幾天你一直把自己悶在這裏,究竟是在做什麼東西?上次破北燕王城用的好像不是這個吧?”
“當然不是,這是本公子最新研製的攻城利器。”容昭小心翼翼的把最後一點粉末灌進竹筒里,用塞子塞住。
“就這個?攻城利器?”衛承一臉的懷疑。
“怎麼,信不過我?”容昭挑眉笑問。
“沒親眼見過,的確是不能信。”衛承笑道。
“行,那咱今兒就給你看看。”容昭說著,把密封的竹管握在手裏,轉身就往外走。
“公子,外面冷。”梅若忙又拿了一件大氅來給容昭披上。
容昭裹着厚厚的狐皮大氅帶衛承出山洞沿着山坡往上爬,一直爬到駐軍營地的背面,沒有人的地方。
“來這裏做什麼?”衛承問。
“把暗哨叫出來吧,別傷了他們。”容昭說的。
衛承更加懷疑,但還是按照容昭的話,把埋伏在雪溝里的暗哨都叫了出來。
容昭看着山下一片白茫茫積雪,問衛承:“你確定下面沒人了?”
“沒人了。”衛承點頭說道。
“那好,我開始了。”容昭說著,把手裏的竹管托在掌心裏朝着遠方比量了一下,然後甩手狠狠地往遠處扔去。
竹管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落在遠處。
“砰!”的一聲響,伴着火光和一團濃密的蘑菇型煙霧從雪地中升起,把衛承和周圍的一眾護衛都嚇得目瞪口呆。
“這,這什麼東西?怎麼……怎麼這麼厲害?”衛承本來就不善言談,這會兒說話更不利索了。
“這是我研製的新型炸藥。”容昭輕笑道。
“就那麼一點點?就能炸成這樣!這……這也太不可思議了!”衛承看着山溝里被炸開的那一片焦土,只覺得觸目驚心。心裏盤算着這如果是扔到對方的陣營里,那種血肉橫飛的景象……想想就覺得可怕。
“是的。”容昭對爆炸的效果很是滿意,一邊轉身往回走,一邊問衛承:“你說,咱們派幾個人悄悄地把這個東西帶進去,分別放在西涼城的幾個要緊的關口,然後同時爆炸。會是什麼效果?”
衛承認真的想了想,說道:“如果真的能做到,那西涼城便是我們的囊中之物。”“嗯,沒錯。我要的就是這個結果。”容昭得意的笑道。
“可是,我們又如何把這樣的東西弄進西涼城去?就算是弄進去了也沒辦法讓它們在同一時間炸呀。”衛承皺眉道。
容昭輕笑道:“這些都不是問題,只要你帶兵攻打他們,牽制他們的主力部隊給我的人爭取一個時辰的時間,就夠了。”
“你的人?”衛承心想你的什麼人還有此等本事?
“蘭蘊她們八個人從小在西涼城長大,城牆上的每塊磚都摸過。”容昭給了衛承一個簡單的解釋。
衛承頓時釋然——都說強將手下無弱兵,那麼容昭這樣的人,身邊的丫鬟肯定也都身懷絕技,上次在冰川里尋找容朔的屍首的時候便可見她們不是尋常丫鬟了。
“那我們準備一下,儘早行動吧。”衛承催促道。
“不着急,我們要一舉得手就要做好完全的準備。”
“你該不會要等容大公子的配合吧?”
“自然要等他的配合,說好了裏應外合的嘛。”
“你不怕……”衛承想提醒容昭,容暉畢竟是臨陽郡主的親兒子,人家母子兄弟之間的關係牢不可破,決不能把賭注壓在他一個人的身上。
“不怕。”容昭篤定的笑着。
“好吧。”衛承覺得也無話可說,這就是容昭的性子,信一個人,就完全相信。
*
容暉回道西涼城之後,便整天悶悶不樂。
之前沒有親眼看見自己的母親和兄弟跟敵人勾結在一起,心裏還抱着那麼一絲僥倖,認為母親和兄弟是被人家挾持的,回來之後看見母親過的衣食無憂而兄弟容昀則整天跟那些羌戎將軍混在一起喝酒的時候,他就覺得羞恥無比,簡直沒臉見人。
之前那些跟着容朔打仗的老將們有的因為不滿容昀和臨陽郡主的做派閉門不出,有的乾脆帶着府中兵將早就反出了西涼城去了旁處。眼看着就要過年了,西涼城內依然是羌戎橫行,容暉簡直心急如焚。
通過容昭偽造的飛鴿傳書,容暉知道京城之中發生的某些變化,比如皇上駕崩,比如大皇子要繼位,比如淑妃已經死了,比如軍糧被燒,等等。
這些消息半真半假,讓臨陽郡主和容昀大放寬心的同時,也給容暉又添了許多煩惱。
臘月三十,除夕之夜。
因為臨陽郡主是皇室之人,過年過節的心思比旁人都重,所以逢年過節她是必定要好好地慶祝的。今年雖然容朔去世,他們母子都需要守孝,但總要準備一些像樣的飯菜。
什麼是真愛?容暉看着自己母親滿臉堆笑,又想起自己送父親棺槨回城的那日她哭的凄凄慘慘的樣子,一時間覺得無比的迷茫,母親對父親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情呢?
容府內宅,臨陽郡主起居的院子裏。十幾個丫頭婆子們都忙着打掃裡外上下,準備辭舊迎新。
趙凝一個人在最裏面的屋子裏,看着容朔的靈位默默地想心事。
容暉從外面進來,看見桌子上的貢品以及燃燒了一半的香,輕聲的嘆了口氣:“母親。”
“你來了。”趙凝依然看着靈位,目不轉睛。
“母親找兒子有事?”容暉問。
“給你父親磕個頭。昨晚我夢見他了。”趙凝嘆道。
“是。”容暉沒有多說什麼,上前去跪在墊子上朝着父親的靈位恭敬地磕了三個頭。
“外面怎麼樣了?”趙凝又問。
“還是老樣子。”容暉則懶得多說。
“你弟弟呢?”
“不知道,或許在哪個酒館喝酒吧。”
“噯!”趙凝想起夢中的情景,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容暉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忍住,皺眉問趙凝:“母親,這種跟仇敵混在一起的日子你過的舒心嗎?”
趙凝冷笑道:“誰是仇敵?對我來說,仇敵只有一個人,那就是葉氏那個賤婦。”
“可是她已經死了,你為什麼還放不下心裏的仇恨?”容暉完全不理解為什麼兩個女人爭風吃醋會到如此地步。
趙凝咬牙道:“她死了我也恨她!活着詛咒她永世不得翻身,死了我也要去地獄找她算賬。”
“可是你這樣,父親的在天之靈會安心嗎?”容暉看着父親的靈位,問道。
“他不安心又怎樣?有本事從棺材裏跳出來弄死我!”趙凝猙獰的吼道。
容暉看着趙凝又要發瘋,忙勸道:“好了,母親不要生氣了。這大過年的,鬧來鬧去的叫下人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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