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06-08-05
沈聰去山裏不知何時回來,邱艷心慌意亂,手裏拿着木棍,顧不得手上黏了泥,拽着蓮花的衣角,渾身哆嗦不已,“蓮……蓮花,我們……我們快走。”
她心亂如麻,完全沒了主見,魂不守舍,腦子裏就念着一件事,快回家,抬起腳,戰戰兢兢的邁出一步,腳底虛浮,差點摔了下去,沈芸諾把她交給蓮花,“蓮花姐,你牽着我,我叫我哥。”
沈芸諾不敢耽誤,急急忙玩山裡跑,她站在山腳,聲音輕柔,扯着嗓門大喊,林中小鳥嚇得四處亂竄,拍打着翅膀,撲哧撲哧左右飛。
沈芸諾聲音嬌柔細膩,多年不曾扯着嗓門大喊,山裡挖野菜的婦人們猛地聽着陌生的聲兒,心下好奇,站在通往山下的小徑上往下邊瞧,沈芸諾一身粗布麻衣,皮膚白皙,小臉有盈盈急躁之意,縱然如此,稚嫩的臉上已有清秀之姿,眾人交頭接耳,難怪沈西捨不得這個丫頭,往日不曾細看,這會兒瞧着,容貌也算十里挑一的好了。
也有人酸溜溜道,“人家從小到大沒怎麼風吹日晒幹活,整日在家養着,咱一年田地的事兒干不完,從頭忙到腳,哪有閑工夫養身子。”
沈芸諾像沒聽到似的,沿着小路直直往山裡走,走得急了,腳崴着好幾回,但看盡頭處沒了路,她才停下,站在蔥鬱的一株大樹下,扯開嗓子,大聲喊着哥哥,聲音洪亮清脆,宛若林間小鳥,有婦人見邱艷不在,忍不住打趣沈芸諾道,“阿諾啊,聽着你的聲音,別是你嫂子快生了吧?瞧急得滿臉通紅,我給你說啊,生孩子不是什麼大事兒,你和你哥不懂去村裡請會接生的人幫個忙就成。”
也是沈芸諾身邊沒人,婦人才敢開口說這種玩笑,村裡人家家戶戶有點事兒彼此都門清着,即使不和沈芸諾兄妹兩走動,邱艷肚子平平,沒有懷孕,大家心知肚明。
無非揶揄沈芸諾神色急切,跟家裏有人趕着生孩子似的。
婦人說完,有人跟着笑了幾聲,也有人忌憚的往四周瞅了眼,沈芸諾來山裡找沈聰,以此可見沈聰進山了,他護犢子的性子,聽着她們打趣沈芸諾,絕對會和她們撕破臉,她們不敢得罪不起他,不敢貿然嘲笑沈芸諾。
許久,另邊山頭傳來回應,沈芸諾長長舒了口氣,嗓子有些啞了,她站在樹下,目不轉睛的望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半晌,左側樹叢晃動,沈芸諾跑了過去,嘴裏喊着哥哥。
“是不是家裏出事了?”他籃子裏的菜種幾乎沒了,若有似無的聽着聲兒,以為自己聽錯了,細聽,真是沈芸諾在叫他,把剩下的種子隨意撒出去,片刻不敢耽擱的跑了出來,這會兒,臉頰淌着汗。
沈芸諾見周圍的人側着耳朵,明顯想打聽發生了什麼,她抿了抿唇,拉着沈聰往山下走,有婦人哼了聲,小聲嘀咕道,“年紀不大,心眼倒是挺多。”
不過,擔心沈聰聽見,聲若蚊吟。
路上,沈芸諾簡單轉述了蓮花的話,見院門落了鎖,邱艷和蓮花該是去青禾村了,沈聰隨手把籃子扔進院子,拍拍身上的草屑,“走吧,咱追你嫂子去。”邱老爹手裏的田地租賃出去,田家欠了租子賴賬反過來不認人,這種事兒,沈聰不予置評,他看來,田家人欠收拾,挨頓打就老實了。
沈聰和沈芸諾走得快,半路追上了邱艷和蓮花,看邱艷眼眶泛紅,忍着淚,楚楚可憐得很,沈聰拉起她的手,難得沒嘲笑她,沉靜道,“走吧,瞧瞧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幾人剛進村,就聽說田家村的人來了,邱家大房二房趕過去幫邱老爹的忙了,邱艷不由得臉色蒼白,腳下發軟,沈聰拖着她,“那些人不敢在村裡動手,你別亂了心智,到家了再說。”
田家人和邱老爹鬧鐵定為著那點租子,沈聰問了蓮花幾句,邱老爹額頭破了口子,其他沒有大礙,邱艷聽着稍微放了心,到院門外,院子吵鬧更甚,邱艷加快腳步,站在門口,田家人手裏拿着棍子圍着石階,和走廊上的邱老爹對峙而立,邱艷心提到了嗓子眼,“爹。”
聽着聲兒,大家都望了過來,不待邱老爹說話,他身側的肖氏哭喊起來,“艷兒啊,你怎麼才回來,你爹這是被人攆到家裏來欺負啊。”肖氏略微激動的跑下來牽起邱艷的手,邱老爹出事兒,她不欲搭理,邱鐵一根筋要來,她攔不住,邱貴離開村子杳無音信,她心裏怪沈聰和邱貴亂說話,誰知,邱安說沈聰沒有說什麼,還提醒邱貴別受人蒙蔽,邱貴離開村子,該是想清楚了今後怎麼過日子,出去闖蕩了。
邱鐵認為邱貴留着一條命是沈聰在中間幫忙,聽聞邱老爹有事兒,他死活要過來瞧個究竟,田家不交租子,隱隱責怪邱老爹收一成的糧食太多了,逼得家裏人生了病,要邱老爹拿銀子看病。
肖氏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然而,像田家如此恬不知恥不要臉的她還是第一回見着,村裡去地主家租賃田地得交一成半的糧食,邱老爹只要一成已算仁至義盡了,田家還說多了?
肖氏嘴皮子厲害,三言兩語就把事情交代清楚了,沈聰在,肖氏膽子大了許多,輕蔑的斜了眼田家人,指着沈聰道,“艷兒相公,你們認識吧,沈聰……”
言語盡顯得意,只差沒說,“沈聰,十里八村的大惡人,你們敢在他跟前造次,等着被收拾吧。”
邱艷上前拉着邱老爹,邱老爹額頭紅腫着,邱艷不放心,又上上下下檢查番,邱老爹哭笑不得,“沒事兒了,讓蓮花別告訴你們就是怕你們擔心,聰子事情多,耽誤他的事兒不太好。”
邱榮邱勤也去了賭場,何氏與李氏走動得愈發勤快,兩人湊在一起,沒少說沈聰的壞話,最近,村裡風言風語多,邱老爹不想邱艷聽了心裏難受,才沒派人和沈聰捎信。
“爹,您說什麼,額頭都破皮了。”邱艷站在邱老爹身側,不滿的看向田家人,“你們若是嫌租子多了,今年地兒就不給你重了,別以為家裏沒人了,三五成群的來家裏欺負人。”邱艷向來溫言溫語慣了,極少虎着臉說話,和沈聰朝夕相處,久而久之,眉宇間學了沈聰幾分狠厲。
溫婉賢淑的人突然冷眼相向,眉目間儘是戾氣,田家人站在院子裏,一時之間沒有說話。
片刻,中間的男子腳步微前挪了一寸,手裏的棍子轉了方向,還沒抬起,沈聰大步上前,動作利落的拽過他手腕,反手一揚,搶了他手裏的棍子,然後,毫不客氣的揮下,剎那間的事兒,周圍人都沒回過神,待田家人反應過來,田棱已雙膝跪地,仰着頭,嗷嗷求饒。
“在爺跟前還玩小心機,你還嫩了點。”沈聰冷着眉,山裡閃過陰狠,田家人被嚇得連連後退,只聽咔嚓聲,田棱的手斷了,田家人愈發忌憚,今日之事也是料定了邱老爹家裏沒人,雖說有個不好招惹的女婿,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他們想着,沈聰哪會管邱家的事兒,嚇唬着邱老爹賠錢乃十拿九穩的事兒,這兩年,邱老爹好說話,他們給邱老爹的糧食一年比一年少,邱老爹不曾提過半句,惡由膽邊生,這才得寸進尺起來。
明明天還涼着,田棱卻大汗淋漓,手被沈聰壓着,不敢動彈半分,他艱難的看向身側的人,話戰戰兢兢發抖,“還不趕緊動手,咱人多,他哪是對手?”
方才就看出來了,邱家雖來了人,不過充充場面,半點用處都派不上,他們人多力壯,不說打架,嚇唬人絕對能成。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動作遲疑,沈聰不過一招便將田棱打得趴下,他們哪兒是對手,猶豫不決的空檔,沈聰鬆開田棱,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另一個漢子,蓮花瞧着情勢不對勁,拉着沈芸諾往走廊上跑,肖氏也大聲喊了起來,聲音興奮,“對,聰子,就該收拾收拾一群不知好歹的傢伙,得了便宜還賣乖,這回不好生收拾他們,還以為咱邱家沒人了呢。”
肖氏站在走廊上,定睛一瞧,沈聰已打趴下了兩人,剩下幾人乖乖扔了手裏的木棍,開口求饒,邊上到處找地躲的老婦人被沈聰嚇得東躲西藏,“大侄子,有話好好說,租子的事兒我們沒想賴,老頭子生病了,日子難過,大夫說怕活不過秋天了,我心裏苦啊,想找邱生兄弟借點銀子使使,沒有其他意思。”
沈聰沉着臉,目光陰森,老婦人拉過身側的男子,躲在其身後,求邱老爹開口說話,“邱生兄弟,咱家也租賃你的田地好些年了,那一年不是按時給你交了糧食,去年的確遇着麻煩了,家裏老頭子生病,折騰得沒了人樣,日子不好過啊,你快讓大侄子住手,有事兒,咱好好商量商量。”
蓮花挽着沈芸諾的手,目光落在沈聰魁梧的肩頭,扭頭,瞥了眼邱艷,羨慕不已,想到什麼,微微紅了眼眶。
沈聰半垂下眼瞼,低低掃了眼地上跪着的人,他在賭場混了多年,對方一舉一動透露出的意思他看的一清二楚,如果他不懂什麼叫先發制人,這條命早就沒了。
邱老爹嘆氣,“聰子,算了,有話好好說。”
沈聰面無表情,走到田棱跟前,抬起腳,毫不猶豫的補了一腳,疼得田棱差點沒緩過來暈了過去,“你……”
“生平最厭惡有人瞪我……”話落,又是一腳,田棱左手捂着胸口,忌憚的低下了頭。沈聰滿意的瞥過他頭頂,視線森然的落在瑟縮着身子的田家人身上,突然,抬起頭,瞅了眼日頭,聲音冷若玄冰,“下午寅時我要看到糧食,否則,我親自去田家村拿,如果順手帶走了其他,別怪我沒在這把話說清楚。”
說完,他蹲下身,田棱以為他要折磨自己,啊的大叫了聲,誰知,沈聰只是撿起地上木棍,並未對他動手,在場的人一動不動,沈聰旁若無人的撿起院子裏的木棍,整齊的放在一側,隨後去灶房拿了斧頭出來,豎起木棍,手利落的揮下,只看木棍斷開,細碎的木渣四處飛。
田家人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彷彿沈聰劈的不是柴,而是他們,脊背發涼,遍體生寒,像被冰塊凍住似的,動彈不得,怔怔的望着沈聰,看他手起刀落,木棍裂開。
“再不走,想留下吃午飯?”劈完木棍,沈聰扛着斧頭回了灶房,見他進屋,田家人迅速的拖着院子裏受傷的三人往外邊走,如見鬼似的,個個面色慘白,嘴唇發青。
人走了,走廊上的一眾人才回過神,腦子回想沈聰劈柴的情形,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肖氏笑得花枝亂顫,尖着聲歡喜道,“哎喲,還是聰子有法子,就該這麼對他們,往後,瞧瞧誰敢看不起咱邱家人。”
邱艷聽她第二次說起邱家人三個字,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肖氏臉上堆着笑,言語不無討好之意,“我說艷兒,你爹有你和聰子當靠山,往後誰也不用怕,你二伯聽說田家來人,在家裏坐不住,就怕你爹吃了虧,這下好了,事兒總算解決了。”
嚴氏和邱柱也在,大房的田地掛到王秀才名下,往後不用繳稅,嚴氏眉眼間自然而然流露出份高傲來,“艷兒打小孝順,四弟出事兒她哪會不回來,田家的事情解決了,四弟心裏也踏實了。”
嚴氏話說得不咸不淡,肖氏心裏不贊同,頂嘴道,“不是有聰子,四弟不知被欺負成什麼樣子呢,要我說,田家人心思不正,四弟今年還是別把田繼續租給他們了,同村的知根知底多好?”
如果不是邱貴出事兒,肖氏想租邱老爹手裏的田,邱貴走了,又要找羅着給邱蜜說親,家裏事情多,租邱老爹的田怕是忙不過來,想了想,只得作罷。
沈聰出來,低聲和沈芸諾說話,邱艷贊同肖氏的話,今年萬萬不會把田租給田家人了,沒安好心,如果不是她們及時敢來,邱老爹哪是她們的對手,勸道,“爹,二伯母說的對,田的話,咱今年不租給田家了,他們先壞了規矩,傳出去也是我們有理,左右不到插秧的時候,問問周圍誰家要租田的,咱再找家老實些的。”
嚴氏沒吭聲,眼神示意邱柱該回了,今日這種事兒,她不樂意參與,然而邱鐵和肖氏都來了,他們身為大房,不過來瞧瞧說不過去,田地掛在王秀才名下,王秀才注重名聲,傳出去,當大哥的不管下邊弟弟的死活不太好聽,思忖再三,走個過場也得來一趟。
邱柱和邱老爹告辭,和嚴氏先回了,路上說起這事兒,邱柱心生感慨,“不是有聰子在,四弟怕是會吃虧,聰子並無傳言那般不堪,我瞧着他對四弟挺孝順的。”
旁邊的嚴氏默不作聲,邱柱覺着奇怪,“往回說起四弟和艷兒,你好像有說不完的話,這會怎麼沉默了?”
“聰子心眼多着,這回的事兒於他不過是小事兒一樁,女婿再孝順終究比不得兒子,四弟年紀大了才會明白其中艱辛。”嚴氏心裏瞧不起沈聰,聽邱柱對他評價高,心裏邊不舒服,性子使然,她不會和邱柱嗆。
邱柱嘆了口氣,並未再說什麼。
院子裏,肖氏欲好好和邱艷拉家常,邱鐵皺眉,拽着她回去了,肖氏不樂意,“你做什麼,艷兒難得回來,我當二伯母的和她說會話怎麼了,你給我放開。”肖氏力氣敵不過邱鐵,不情不願被拉着出了門,何時肖氏對她如此和顏悅色過,問邱老爹,“二伯母是怎麼了?”
邱老爹搖頭,沈聰和蓮花在,邱老爹話有所保留,“念着你的好了,想和你親近親近。”
邱艷明顯不信,不過很快又被邱老爹額頭上的傷口轉移了注意,顏色猩紅,猛地瞧着有幾分觸目驚心,氣狠狠道,“他們真是瘋了,今年無論如何也不把田租給他們了。”
“沒事兒了,再說,聰子不是替爹報仇了嗎?”沈聰那幾下下手重,幾人的手該是斷了,邱老爹擔憂,“田家村的人會不會上門找你的麻煩?”
沈聰不以為然,面上卻回答得篤定二鄭重,“不會的,他們不敢亂來。”沈聰言簡意賅,邱老爹不再多問,只是道,“你出門在外,家裏就艷兒和阿諾,他們如果找上門,我怕她們姑嫂在家害怕,你說既是不會,爹當然相信,走吧,咱回屋坐。”
沈聰點頭,時辰不早了,邱艷和沈芸諾去灶房準備做午飯,蓮花站在邊上,神色落寞,邱艷不解,“蓮花,怎麼了?”
蓮花眼角濕潤的搖了搖頭,“沒,天兒不早了,我也該回家幫着我娘做飯了,艷兒,下午再來找你。”說完,掩面而去,邱艷怕她出事,追了出門,再回來,一臉沉重。
沈芸諾不是好事兒的性子,並未多問,邱艷心情複雜,既難受又覺得歡喜,她不知道,因着蓮花和邱長勝的親事,兩家撕破了臉,長勝娘到蓮花家裏鬧,陸氏怕壞了蓮花名聲,退親於女子來說本就極為難堪,再吵起來,往後蓮花說親更難了,陸氏不怎麼理會長勝娘,長勝娘卻不依不饒,把蓮花踩進泥里,她中意蓮花時,凡事都想着蓮花,蓮花做什麼都是對的,一旦瞧不上了,蓮花連路邊的野草都不如。
而長勝娘說那些話的時候,邱長勝站在邊上,沒幫蓮花說半句話,陸氏鐵青着臉,最後等長勝娘自己說得口乾舌燥離開,陸氏自始至終沒有張口。
“艷兒,瞧着阿諾哥哥對你這般好,我心裏高興。”
蓮花緊緊咬着牙,抬頭將眼眶的淚憋了回去,並不是所有付出的真心都能得到回報,沈聰臭名昭彰,做盡壞事又如何,至少,他對待身邊的人用盡了真心。
下午,早早的,田家就把糧食送了過來,比去年明顯多了不少,兩家熟稔了,剛開始,邱老爹還會一籃子一籃子估算,他田家說他們在家稱好了過來的,用不着再麻煩回,之後,田家背來的糧食他都直接倒進糧食櫃裏,前兩年,田家說家裏事情多收成不好他看糧食沒差多少想這得饒人處且饒人覺着算了,這回來看,明顯是田家人故意的。
收了糧食,邱老爹怕耽擱沈聰做正事,攆他們回家,邱艷心下不舍,轉而想到沈聰去山裏撒種,怕是沒有忙完,“爹,遇着事兒讓人捎個信,別什麼都瞞着。”
邱老爹失笑,“記着了,不會瞞着,路上慢些走,缺什麼回家拿,急得和爹說。”
沈聰打人的事兒在青禾村傳開了,有人稱讚有人鄙夷,各式各樣的聲音都有,不管怎樣,同時傳出來的還有邱老爹手裏兩畝田準備租出去的消息,不少人逗動了心思,其中包括嚴氏,錢不嫌多,糧食不嫌少,糧食不用繳稅,種邱老爹手裏的田地,繳稅後剩下的糧食也有不少。
邱柱和嚴氏說了,就想上門探探邱老爹的口風,被嚴氏攔住了,“四弟麵皮薄,你這般去不是讓他為難嗎,不如再等等,如果四弟沒有看中合適的人家,你再上門開口也不遲。”
邱柱想想還真是這樣,故而不急着上門說。
有了邱老爹受傷這事兒,邱艷和沈聰關係又增進不少,邱艷央着沈聰帶她去山裏瞧瞧撒的種子,那些地兒不是她們的,可撒了種,總得細細照顧着,尤其,一天到晚在家沒多大的事兒,邱艷才起了心思。
沈聰得閑,擔心屋子漏雨,細細檢查着屋頂牆壁,又挖泥把裂縫的牆堵上,將泥攪拌好,拿瓢舀了糊在牆上慢慢抹開,聽着這話,隨口道,“去得勤快,村裏的人起了疑心,半路跟着你,一番功夫就白費了,到菜能吃的時候,我帶回家你不就見着了?”
邱艷想想貌似真是如此,看向滿手是泥的沈聰,突然想起一件事來,“聰子,賭場的事兒不忙了?你好似很空閑。”邱艷數了數,沈聰回到家好幾日了,刀疤他們也沒來找他,也沒聽他說哪日去賭場,她心裏懷疑是不是出了事兒,那日,珠花和他躲在竹林后,說的肯定是關於賭場的事兒,邱老爹也說,沈聰可能遇着麻煩了。
沈聰扭頭,意味深長的倪她眼,狹長的眸子淌過促狹,“我不回家你整日憂心忡忡,回家休息幾日你又怕沒事兒做掙不到銀子,還能餓着你和阿諾不成?”
邱艷心裏不是這個意思,反駁道,“我心裏好奇,怕你忘記還有正事沒做了。”
“這會兒不就做着正事兒嗎?剩下的,晚上再做,你也別著急。”
反應過來他話里的意思,邱艷故作氣惱的出了門,推開門,就聽着院外傳來敲門聲,是刀疤,邱艷暗道真是想什麼來什麼,答了句,跑過去推開門,刀疤陰着臉,眉頭緊鎖,見着她甚至忘記了打招呼,“聰子呢?”
“在家裏糊牆呢。”語聲落下,刀疤如風的奔了出去,邱艷看外邊李杉也在,笑着讓他進屋。
李杉悻悻然撓了撓後腦勺,喊了聲嫂子,指着刀疤道,“刀大哥找聰哥有急事,嫂子別和他一般見識。”邱艷和他們不是一路人,李杉在她跟前,生怕自己說話大聲了嚇着人,眼神四處掃了眼,見沈芸諾從屋裏出來,笑着揮手。
很快,沈聰和刀疤走了出來,斜眼交代杉子道,“裏邊的牆剩下些沒糊,你進屋糊好,這些日子,你在這邊哪兒也別去。”說完扭頭看向邱艷,“被你烏鴉嘴說重了,我得出門掙錢了,好好照顧阿諾。”
邱艷察覺到他周身散發著冷意,乖巧的點了點頭,沈聰朝沈芸諾招手,手上泥多,他並未做多餘的動作,“聽你嫂子的話,哥哥過幾日回來。”
說完,不敢再耽擱,甚至來不及洗手,和刀疤快速走了出去,邱艷覺得賭場怕是發生了大事兒,進屋探李杉的口風,李杉一臉為難,“嫂子,您別問我,我什麼也不知道,這些日子賭場清靜着呢。”
邱艷不相信,想盡法子李杉咬緊牙關不肯吐露一個字,她什麼都探聽不出來,想着如果在青禾村,發生了什麼事兒問蓮花,蓮花鐵定知曉。
說曹操曹操到,蓮花真拎着包袱來了,身子愈發消瘦,人也頹唐不少,邱艷拉着她進門,發現提了一籃子糧食,“你這是做什麼呢?”
“這不,家裏沒多大的事兒過來陪陪你嗎?”邱艷伸出手抱着她,一臉是笑,邱艷覺得不太真實,“那你帶糧食做什麼?”
“我娘讓帶的,我拗不過她,估計,她怕我吃得多,你家糧食不夠。”蓮花不欲多說,朝屋裏看了兩眼,“阿諾呢,想死我了,阿諾,阿諾。”
邱艷失笑,“阿諾在屋裏描花樣子,你小點聲,別嚇着她了。”邱艷小聲提醒她。
蓮花興緻高,清瘦的臉上一直掛着笑,“記着了,難得來,快帶我轉轉,上回也沒來得及。”沈家屋子少,一眼就能看清屋子佈局,邱艷關上門,仍帶着她一一介紹,到她和沈聰屋子時,蓮花瞥了眼便挪開視線走了出去,笑意勉強了兩分,“地方雖小五臟俱全,我覺得挺好的。”
邱艷初來時的印象也如此,加之,院子屋裏收拾得乾淨,不顯窄小也不顯得空蕩,三個人住着剛剛好,夜裏,三人躺在沈芸諾床上,蓮花睡在中間,沈芸諾睡在里側,星空明朗,清冷的月光透過稀薄的窗戶紙照了進來,蓮花左手牽着沈芸諾,右手抓着邱艷,語氣平靜道,“我娘給我說了門親事。”
邱艷料想她身上發生了事兒,否則,不會過來找她,“那人如何?”
“沒見過,我娘和我嫂子瞧過兩眼,說前兩年生了病,最近剛好,身子骨有些弱,不過瞧着挺白白凈凈的。”蓮花嘆了口氣,“艷兒,我同意了。”
邱艷驚訝,“蓮花,你沒見過……”
蓮花聲音蒙上了層迷茫,“不要緊的,我娘和嫂子總不會害我,像阿諾哥哥,你之前不也沒見過嗎,艷兒,你之前喜歡阿諾哥哥嗎?”
沈芸諾躺在里側,這話讓邱艷如何回答,遲疑間,聽最里側傳來聲音,“人與人不相處,即使喜歡,多是被表象所迷惑,我哥哥對人冷冰冰的,嫂子見着,心裏懼怕多過其他吧。”
邱艷搖頭,認真想了想,道,“說不上喜歡,就是那種感覺,和傳言中不太一樣,我二伯母往常多厲害的一個人,聰子三言兩語逼得我二伯母找不着話說就算了,還乖乖掏了銀子,就覺着,世上,怎麼會有這般厲害的人。”她那會對沈聰存着欽佩,心想,若她有沈聰一半的厲害,往後她和邱老爹就不必活得小心翼翼,誰都不敢欺負她們,不敢瞧不起她們。
“我瞧着阿諾哥哥,心裏卻是喜歡的,人長得好看不說,做事雷厲風行,和村裡那些只會磨嘴皮子東家長西家短的長舌婦完全不同,阿諾哥哥敢作敢當,是再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過了,我哥哥就不行,我哥哥做事瞻前顧後,凡事聽我娘和嫂子的話,這些日子我都在想,若我是阿諾哥哥,即使退親了我也用不着難受,不痛快了就去把邱長勝和他娘打一頓,到處壞他的名聲,然後找個更好的人嫁了,他們不稀罕我,倒是謝謝他們了。”
“瞧吧,我又想哭了,阿諾,你家哥哥怎麼這麼厲害?”蓮花吸了吸鼻子,就着被子擦了擦自己的淚。
屋裏,一陣靜默,半晌,才聽沈芸諾道,“我想,我哥哥也是逼不得已吧,他要護着我,又照顧家裏,還要出門掙錢,他自己不厲害,或許就會沒命。”
聽了這話,邱艷莫名鼻子發酸,蓮花則放聲痛哭了起來,“我就想着我怎麼沒阿諾哥哥厲害,原是這個原因啊,為什麼我過得不順遂呢,明明,去年我們去拜佛了呀。”
月光清冷,漸漸轉為柔和,李杉睡在堂屋,聽着屋裏傳來三個女人的哭聲,手足無措,坐起身,想着用不用想點法子逗她們開心,思來想去也沒個主意,漸漸,屋裏的哭聲沒了,李杉才鬆了口氣,日子艱難的人多了去了,活着一天就開心過着,保不住明天就死了,想那麼多作甚,他只覺得三個人想多了。
清晨,沈芸諾起得早,李杉幫她生火做早飯,聽沈芸諾道,“杉子哥,賭場遇着麻煩了吧,刀大哥在賭場多年都解決不了,想來是大麻煩。”
她語聲不疾不徐,李杉聽的額頭起了薄薄冷汗,訕笑道,“沒有的事兒,幾個人借了銀子不還錢,刀大哥心裏沒主意,問問聰哥怎麼處置,阿諾妹子別多想。”
偶爾,沈聰興緻來了會提起沈芸諾,說她聰慧伶俐,李杉不敢像應付邱艷那般隨意糊弄了去,謹慎的回答她話里的意思。
“是嗎,賭場不是有賭場的規矩嗎,刀大哥自己能做主,怎麼還問我哥哥?”沈芸諾懵懵懂懂又問道。
李杉低着頭,看似在沉思,實則心裏慌了神,沈聰性子毒眼光更毒,他的妹子又哪會是善類,李杉盡量斟酌自己的字句,語氣也慢了許多,“大家都懼怕我們,覺着在賭場裏混的每一個好人,仔細想想,我們不過把借出去的銀子要回來而已,凶神惡煞嚇唬人不假,一切都是為了把錢收回來,不是迫不得已,誰樂意整日喊打喊殺?欠錢的幾戶人家耍賴,擺明了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上回明月村的事兒你也聽說了些,刀大哥怕這回又節外生枝,才讓聰哥去賭場商量怎麼對付那些不還錢的人,畢竟,收不到錢,咱日子也不好過。”
李杉話說得慢,說完,偷偷抬眸打量着沈芸諾,見她眉宇微蹙,面上並未有絲毫懷疑,才敢微微喘口氣,這時,外邊傳來敲門聲,李杉皺眉,站起身走出去,淡淡霧色下,駱駝的聲兒有些沙啞,他朝沈芸諾解釋,“是駱駝,阿諾妹子別怕。”
駱駝來賭場的時間短,在賭場會做人,沒有架子,李杉和他關係不錯,打開門,笑着道,“你怎麼過來了?”
“聰哥怕你一個人待着沒事兒做,我陪着你,每天練練拳腳不至於荒廢了。”春日的清晨涼,駱駝搓了搓手,順手關上了門,李杉嫌棄的看他一眼,“就你,得了吧,咱場子裏,你打得過誰?別不小心傷着你,之後還要給你請大夫。”
駱駝身板弱不禁風,賭場裏的人都清楚,不過,他腦子轉得快,遇事果斷,有不少人信服他,駱駝進了灶房,大步朝灶眼處走,手放在眼口取暖,不忘和沈芸諾說話,“阿諾妹子,我幫你生火。”
駱駝家裏人都死完了,一直住在鎮上院子裏,杏山村離鎮上遠,李杉疑惑他咋這會兒來了,當著沈芸諾的面不好多問,心裏卻懷疑得很,剛好,沈芸諾打水回了屋,李杉湊上前,擰眉道,“你昨晚在哪兒過的夜?”
駱駝抬起頭,朝門外看了眼,小聲道,“左右不是鎮上,你別多問,好好乾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