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陰眼
杜子聿顧不得其他,草草沖了個澡,穿着睡袍就去看那賭石,黑色皮殼子褪去,他能清晰地看到玉肉中心是粗糲的青白底子,而靠近皮殼的邊緣卻好像滲進油漬,玉肉質地變得透明細潤,足足滲透了七八厘米才漸變着淡化掉。
這是什麼料子?!染色失敗的b貨么?
杜子聿立刻去翻老阿吳的筆記,好一會兒,才找到短短一句與這個相關的記錄。
“卯水”,也稱“貓尿”“皮色水”,屬於翡翠病變,在玉肉皮殼間形成侵染層,使翡翠局部種水變好,顏色灰藍,但表裏不一,易干心,十賭九輸。
筆記上並沒有附圖片,想必是這種現象極少的緣故。杜子聿又看向石料,總覺得這塊料不像描述中那麼不堪一用,卯水的部分非常潤澤,雖然不夠清亮,但是呈現出神秘的幽藍色,而且這部分吃得極深,已經將近是這塊石頭一半的料,就算拋去中心干、白、死的廢料不用,這部分卯水翡翠也很有價值了。
但怕就怕這種病變是持續性的,做出的成品保存不住。
杜子聿猶豫再三,撥通了何棣榮的電話,接通聲單調地響了很久,何老卻遲遲沒有應答,估計還在忙活修繕山子的事,他也只好作罷。這塊料入不入手,還得他自己抉擇。找了張白紙,他大致畫出玉肉的樣子,匆匆換好衣服,讓沈石抱着石頭,兩個人一起去拜訪老李。
老李一大家子人住在一個大院兒里,杜子聿和沈石進門時,看見四五個孩子在院子裏戲耍,老李媳婦跟婆婆在廚房裏忙活,老李哥們弟兄幾個坐在院子裏喝茶,看見杜子聿老李便招呼他過去坐。
“找個清凈的地方,跟你聊聊石頭。”杜子聿擺擺手,老李看見沈石抱着石頭,笑起來,一邊帶着杜子聿去屋裏,一邊問他:“小老闆,你可想好了?入不入手?”
“不急,你是我的雕工師傅,咱們先研究研究,這塊料好不好做。”杜子聿也笑笑,找個凳子坐下,沈石把石頭放在茶几上,他便拿出圖紙給到老李:“你看看,如果是這種料,咱們該怎麼雕?”
老李皺起眉,接過圖紙瞅了一眼,隨即愣怔中,死擰着眉看了半天,才看向杜子聿:“你這畫的……”他說著,拍拍石頭:“是裏頭的肉?”
“這您先別管,就說這塊料,有沒有得雕?”杜子聿點了點圖紙,中央青白底子的地方倒還好,外圈卯水翡翠綹裂不少,若按照裂痕分割全是小料,只能做掛件,太糟踐料子。
老李看看他,又看看賭石,點了根煙,把圖紙扒拉過來,皺着眉一番琢磨:“哎呀……不好弄……”老李砸吧着嘴搖搖頭:“這麼多裂,切割咱就不考慮了,做個整件的雕刻品倒是能就裂取材……可就是中間這塊的石頭疙瘩影響效果啊!”
“您看這樣行不行?”杜子聿在圖紙上比劃着:“這料子是橄欖形,咱把兩個尖頭削掉,中間挖空,劣質的翠料只留薄薄一層,做個筒柱,透光好的地方留着,不好的地方鏤空。”他說著,又指了指卯水部分:“這塊藍水料通透,還是做筒柱,只不過內壁厚一些,外面刻浮雕。”說罷,一手空握,一手三指併攏做穿插狀:“兩隻筒柱往一起套,就是個走馬燈。”
“走馬燈?”老李一愣,笑出聲來:“小杜老闆你這個法子好啊!”他連連點頭:“能做能做,就是得費點功夫。”
“那不要緊。”杜子聿也笑了,這才指了指賭石:“能做這石頭才有得談。”
老李抬起頭,嘬了口煙,就聽杜子聿說道:“老李啊,這石頭到底多少錢拿下來的,您給句實話吧!”
從看見圖紙開始,老李心裏便差不多明白了,石皮子底下是什麼,對面這個人早看出來了,現在明話問他,自己要還是藏着掖着,恐怕一會兒要跌大份。
他嘆了口氣:“小杜老闆啊,平洲是個小地方,上回你在這切出一塊兒紅翡跑綠,我們都聽說了,知道你眼尖得很……其實呢,我這石頭確實也不是真心想賣給你,就是想着讓你過過眼,看看是個什麼名堂!”
“您考我呢?”杜子聿挑眉。
“話也不是這麼說……”老李尷尬地笑笑:“我跟你混口飯吃,打打工什麼的無所謂,可眼下你請我入股,這廠子的財路卻全靠你,我也是拖家帶口教徒弟的,總得知道知道我老闆是不是個行家吧?”
“這石頭裏面有卯水,您早知道吧?”
“這石頭是跑路那個老闆抵債給我的不假,抵了10萬,當時他就拿這三口窗子唬我,等後來找行家看了,才發現是個貓尿料,啊,就是你說的卯水……就外面一圈好,裏頭全是爛石頭!”老李煙頭碾滅,看了杜子聿一眼:“你這圖上畫的,卯水有這麼深?當真?”
杜子聿笑笑,沒正面回答:“您要是信我,就按我剛才說的,擦皮,切尖,挖心,做雕件,成與不成,看我眼力;您要是不想擔這個風險呢,沒關係,既然這石頭當初按10萬抵給您的,我就出10萬買,我自己去解,解完了當然還是您來雕,只是到時候功夫錢給您,成品賣了多少,那您就別打聽了。”
老李聽了這話,眉頭皺起來,仔細砸吧杜子聿話里的意思,好半天,才重重嘆了口氣:“行!杜老闆你的意思我聽懂了!這個事兒,你容我再琢磨琢磨?”
“好,您慢慢想,我不急。”杜子聿點點頭,這就站起身,準備告辭了。老李也沒多留他,直把人送到院子門口,承諾道:“我這邊也有不少事要打點,不過你放心,三天之內,成與不成我一定給個答覆。”
離開老李家,杜子聿和沈石沒回酒店,直接去了廠房。這邊一上午都是李戊在盯,他們到的時候,李戊正坐在一邊吃盒飯,看見他倆,揮了揮手:“吃飯了嗎?盒飯有的是!”
杜子聿拿了瓶礦泉水坐下,把上午的事情和李戊通了氣,李戊聽完,咬了一口雞腿,一嘴油地嘟囔:“照你這麼說,那料子不止值10萬啊,起碼奔着一百萬使勁呢!你給他20萬得了,他肯定當場同意!”
“你當我真想要這料子?”杜子聿笑了笑:“好料子有的是……我要的是老李這個人。”
“怎麼意思?”李戊愣了愣,扭頭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沈石:“你小子倒挺淡定的,聽懂了?”
“信任。”沈石蹦出兩個字,便沒了下文。杜子聿瞥他一眼,嘴角勾了勾,繼而看向李戊:“聽見沒,沈石都懂我什麼意思。”
“那不廢話嗎!你們倆天天睡一張床,你杜少一抬屁股,這小子估計都能知道你放什麼屁……”李戊沒個正經,被杜子聿瞪了,便哈哈笑起來,胳膊肘戳戳他:“耍什麼心眼兒呢,趕緊說吧!”
“老李現在不信我,拿塊石頭試我可以,以後大家真要一起共事,他還不信我的眼力,那遲早要出事。”
李戊看着杜子聿點了點頭:“那就看這個老李三天後怎麼答覆了,”他攤攤手,調侃着:“我頂多算個投資人,發工資的罷了!具體怎麼經營,你杜少是總管,手底下的人用着順手,能服你最重要,你看着安排!”
“對了,貨源的事兒,你怎麼打算的?”李戊忽然道:“之前你說打算做穩了,現在這些供貨商就不再合作了,從緬甸直接進貨?”
“嗯,老羅這個人我拿不準,還是交往着看吧,”杜子聿點點頭,環視了一圈廠房,翻新工作已經開始收尾,他們又進了幾台切割機,這兩天便到貨,加工廠開業問題不大了:“等老李這件事處理完,我就去會會老羅。”
說罷,杜子聿面露憂色。見老羅這件事事不宜遲,也不知道能不能趁着陰眼開了直接從他那裏定一批賭石……
這老李倒是個急脾氣,說是考慮三天,第二天便抱着賭石找到杜子聿,說是想好了,讓他跟着一起去解石。杜子聿還是找到上次開紅翡的老師傅,老師傅一見他也很高興,畢竟財運旺的老闆誰都喜歡。
“這次這個簡單,擦皮就行,擦乾淨。”杜子聿找地方坐下喝茶,老李卻坐不住,站着跟杜子聿說話,目光卻忍不住往老師傅那裏瞥。
“杜老闆,我信你眼光,這次要真解漲了,到時候賺了錢,我分你三成。”老李說完,等不及回答,就拉個凳子去老師傅那邊盯着。
杜子聿只是笑笑,喝了口茶,視線落在沈石身上。
自從讓他親了眼睛,翡翠也解禁了,這小子吃得好,肌肉立刻緊實起來,好像還長高了些。昨天和三姐發微信的時候知道,父親和大姐臨走前把整理房子的事兒交代給她了,家裏重新刷了漿,換了地板和壁紙,但是傢具什麼的還要等他回去再定。現在看來,可能1米8的床不夠睡,要買張2米2的。
“過兩天咱們就換戰場了。”杜子聿發了一會兒短訊,抬頭跟沈石說道:“再去趟雲南,見老羅,等到他的貨定下來,就回家好好歇一段時間。”
沈石點點頭,幫杜子聿續上水:“我不累,”他說著打量一下杜子聿:“你瘦了。”
杜子聿笑起來:“我天天金銀珠寶的喂你,你當然舒服了!”說著,伸手去捏沈石小臂上的肌肉,硬的跟鉛塊似的,他搖搖頭:“當貔貅倒不錯,吃珠寶不長肉,只長肌肉。”說著,伸長自己的手臂來看,自言自語着:“我也去過半年健身房,器械練了,蛋□□吃了,偏偏不見壯……”
“現在有我,你不需要了。”沈石忽然抓住杜子聿的手,捏了捏:“這樣好,比較好摸。”
杜子聿眉毛一挑,剛要說什麼,就聽老李一陣咋呼,他皺着眉轉過臉,只見老李蹲在地上,拿着強光手電照着剝完皮子的玉料,興奮地手直哆嗦。
“真神了……貓尿能吃這麼深!”
杜子聿站起身走過去,對着老師傅略一比劃:“把兩頭沿着這道線切開,我要看芯里的肉。”
老師傅點點頭抱着料子去油鋸機切,老李站起來,對着杜子聿豎起大拇指:“杜老闆,我服了!”
“賣不賣的上錢,還看您怎麼雕刻。”杜子聿說了句客氣話,便話題一轉:“入股的事情……”
“入!當然人!小周入多少,我也入多少!”老李拍着胸脯連連答應:“今天我算服了,跟着你杜老闆做生意,賺的!”
“您抬舉。”杜子聿笑笑,剛好玉料也切完了,涮了水拿過來,果真和圖紙上完全相符,杜子聿查看一番,便把料子遞給老李:“您看看,要不要按我的方法雕?”
老李也是先細看,邊看邊點頭:“可行,差不多一個月能出活兒。”
“那就交給您了。”杜子聿點點頭:“我還有生意,這兩天就走,廠里硬件設施弄得差不多了,工匠這邊你和周大哥多受累,有什麼事找李戊就行。”
“放心吧。”
得到老李的應承,杜子聿便不多耽擱,和沈石回到酒店簡單收拾一下,翌日便再次奔赴雲南。和老羅相約的地方是雲南西南端的打洛,這裏與緬甸接壤,國境線延綿36.5公里,驅車進入打洛都要經過嚴格的邊檢檢查,當地槍支和毒-品走-私泛濫,而杜子聿他們此行的目的地,就在國境線上,當地人稱這裏為“鬼市”,是一處只在深夜開市,龍蛇混雜的走-私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