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鬼市
打洛和緬甸接壤的一大部分都覆蓋在茂密的原始森林中,而所謂“鬼市”便滋生在這片密林深處,攤販們大多來自緬甸,他們專挑黎明前出攤,天一亮就散場。但這“鬼市”其實並不是買賣的市場,而是“看貨”的地方,緬甸過來的槍-支彈-葯、毒-品葯-品、野生動物都在這裏先看貨,訂貨,再從其他渠道走-私入境。到了深夜,攤販們打着煤油燈跟買主接頭,遠看鬼火搖曳,當地人便取了個“鬼市”這個形象的名字。
但“鬼市”相當隱蔽,一般人就算知道“鬼市”也很難憑自己找到,需要在當地找專門做這種引路生意的,杜子聿按着老羅給的聯繫方式找到接頭人,在指定地點等着,接頭人安排兩輛電瓶車接送他們,進入林區就要把眼睛蒙上。
等到杜子聿逐漸習慣了車子顛簸和泥土的味道,他們便停下來。扯掉眼罩,眼前是一片影影綽綽,杜子聿皺了皺眉,跟着接頭人擠進黑壓壓的人群里,兩旁的攤位上堆滿了違-禁品,耳邊緬語、少數民族語言和不標準的普通話嘈雜,汗味、火藥味、膻味以及化學品的刺激性味道充斥着鼻腔,杜子聿不禁掩住口鼻,被人群擠得一路跌跌撞撞,終於到了看賭石的地方。
面前是長條形的集裝箱,一個乾瘦的緬甸人上下打量着杜子聿和沈石,操着生疏的漢語問:“哪個是買主?”
杜子聿上前一步,給他看了老羅的短訊,緬甸人點點頭,回身打開集裝箱的鎖,裏面是一車的賭石。他遞給杜子聿一隻記號筆:“要的標記。”
杜子聿拿着筆鑽進集裝箱,沈石緊隨其後,他打開手電照了一圈,集裝箱裏又用小鐵筐把不同價格的賭石分開,每筐石頭都貼着標籤,上面是歐元單位的一口價。
不知道是不是這些天一直和沈石同床的關係,杜子聿眼睛的狀況還不錯,他看了一眼時間,轉頭交代沈石:“你先幫我把不錯的石頭全挑出來,我從你挑的裏面選。”
整整一集裝箱的石頭選起來不是小工程,但是沈石的速度奇快,簡直像是在市場挑水果似的,基本上不需要細看,一塊接着一塊的拿,塊頭太大的就用筆先做好記號,讓杜子聿待會兒過來看。
相比之下,杜子聿就要費力得多,他並不能完全透視石頭,狀態好的時候可以透視得深一些,疲勞了就淺些,他需要一邊看一邊想像玉肉的情況,再綜合標價、工費、運費等等估計自己的賺頭……等到沈石那邊基本挑選完,杜子聿只標記了一小部分。
打洛這個地方地處亞熱帶本來就悶熱,集裝箱裏溫度更高,杜子聿上衣全濕透了,汗水順着下巴尖直往下滴,汗味引來了不少蚊蟲,這會兒工夫,他□□的小臂已然紅腫一片。
沈石給他扇着風,遞了礦泉水過去,擔憂地拉了拉他:“先休息一下!”
“我可不想再來一次!”杜子聿固執地掙脫開,繼續埋頭研究賭石。
他本來就有些潔癖,從踏進這“鬼市”開始,混雜的難聞氣味熏得他幾次想吐,不僅如此,這裏販賣的違-禁品讓他並不舒服,而來路不明的買主更充斥着危險因子,今天不把石頭選完,明天就還要來受罪。
在集裝箱裏悶了將近兩個小時,杜子聿總算挑出兩筐賭石,走出來時,他整個人就像從水裏撈出來似的,軟綿綿地讓沈石攙扶着。緬甸男人進到集裝箱裏檢查一遍,出來時給杜子聿手寫了一張單據,寫明了集裝箱號,賭石數量和一個電話號碼。
“交款、提貨打這個電話。”
“鬼市”不買賣,為了降低風險,交易和運輸都讓買主私下聯繫。依照緬甸法律,翡翠出境必須通過公盤,而“鬼市”上的賭石則是礦山主偷運出境,如果買家有辦法,入中國境內再避開海關,兩層賦-稅逃掉,他的利潤點將會非常之高。
但杜子聿這一單隻是避開緬甸的苛扣,到國內,還是要走水路,過海關,乖乖入境。
杜子聿拿了單據,匆匆穿過人群離開,電瓶車很快把他們送出雨林,杜子聿給了小費把人打發走,忍不住點了一根煙驅散胃裏的噁心感。
已經將近凌晨五點,天色開始發白,公路遠處雲海之中透出隱隱的紅光,朝陽眼看着就要一躍而出。
“終於能回家了,高興嗎?”杜子聿眯着眼看向沈石,長舒了一口氣。
沈石搖了搖頭,看着杜子聿,這人上衣全部濕透了,晨光下身體的輪廓清清楚楚,甚至胸口兩處凸起的點也非常明顯,頭髮倒是幹了一些,但側臉還粘着好幾根髮絲。他忍不住走上前去,伸手去理。
“幹什麼呢!臭小子……”杜子聿躲了一下,自己把碎發攏到耳後。
“你的確有個很好的家,但是對我來說,你在哪,家就在哪,回不回家,我無所謂高不高興。但是現在,我不高興。”沈石盯着他發白的嘴唇,又把拇指壓了上去,反覆蹭了蹭,才終於有了些血色,他跟着舒了口氣,腦子裏搜索着合適的詞彙,開口道:“我,心疼你。”
杜子聿愣了愣,手一抖,煙灰全灑落到皮鞋上。
“你的中文進步得挺快的么……”稍微回過神,杜子聿丟了煙蒂,笑笑:“行了,快走吧!”
回到住處已經是早晨,打洛這個小地方沒有高級酒店,浴室只能淋浴,杜子聿湊合著把自己弄乾凈,站在鏡子前吹頭髮時,發現身上跟被蜜蜂蟄了似的,到處都是紅腫的包,他皺了皺眉,身上也開始發癢發疼。
推門回到卧室,沈石看見他這樣子也是一愣,杜子聿不等他開口便搶白道:“快去洗澡,洗好了幫我擦藥。”
所幸來時帶了風油精,杜子聿自己塗好夠得到的地方,又讓沈石幫他塗了後背。身上全是風油精,風一吹,杜子聿便不停地打寒顫。沈石拿背子把他裹住,空調調低了些。
杜子聿忽然笑出聲來,沈石皺眉看他,就聽杜子聿自嘲道:“我也是慘到家了……”他說著,企圖伸手去抓側頸的包,被沈石制止了。
“別抓破了。”沈石說著,攥住杜子聿的手腕,後者沒好氣道:“那你給我抓嗎?”
沈石想了想,忽然俯下身,舔了舔側頸的紅腫,杜子聿身子僵住,剛要發作,沈石猛地站起來,疾步走去浴室,接着傳出嘩啦嘩啦的水聲。很快,沈石濕漉漉的出來,牙齒咬着舌頭,一小截粉紅的舌尖露出來,面目表情很是猙獰。
杜子聿愣了愣,沒忍住笑出聲來:“風油精,不太好吃吧?”
沈石黑着臉,悶聲不響地爬上杜子聿的床,雙手一抱,把卷着被子的杜子聿裹在懷裏。雖說吃了苦頭,他還是堅持不讓杜子聿亂抓身上的包。不多久,杜子聿睡了,沈石仍是不放心地看着,生怕這人睡不安穩,就伸手亂抓。
一直到次日早上,沈石就保持着抱着棉被卷的姿勢,一宿沒合眼。倒是功夫不負有心人,杜子聿身上的紅腫因為沒有繼續刺激,消退了不少,變成了意義不明的小紅斑。
打發了沈石去打包早餐,杜子聿懶在床上不想動,正拿手機查着機票,進來一條時來的微信。
--值多少?
照片上是一隻翡翠手鐲,陽綠色,接近冰種,杜子聿划著屏幕放大看了看,打了幾個字。
--b貨染色。你的?
--劇組女主演,這不是在騰衝拍戲么,買着玩的,才2萬,我就說不可能讓她撿漏兒么……
你幹嘛呢?
杜子聿懶得打字,發了個定位過去。
--靠!你也在雲南呢!
--準備回去了。
--回去幹嘛,來找我探班啊!正好我的戲份也快完了,咱當地玩玩?
杜子聿想了想,倒也可行,自己來雲南這幾次都是走貨,一直沒機會四處看看,於是回了個“好”,當即買了飛騰衝的機票。
當天下午飛抵騰衝,時來已經在酒店定好房間,杜子聿讓司機把行李帶回去,自己則直接去劇組探班。
時來這次拍的是個武俠電影,杜子聿對娛樂圈不太感興趣,只問了電影的名字,怕走錯劇組。他和沈石趕到時,時來正在拍,這次戲份似乎還不少,眼下正和女主角對戲,杜子聿覺得這女人挺眼熟,就是怎麼也想不起是誰了。
“杜少來啦!”聽見有人喊自己,杜子聿回頭正看到時來的經紀人,瘦瘦弱弱一小姑娘。
杜子聿點點頭,遞給她一兜子零食,嫌棄地撇撇嘴:“他點名要買的,你替他收好。”說著,又指了指拎着兩大袋子外賣的沈石:“下午茶,你看着給大家分分吧。”
“哎呀,杜少你每次來都這麼客氣!”小姑娘甜甜地笑着,興奮地指了指古裝扮相的時來:“這回咱時來是個男六呢!造型挺帥的吧?”
正說著,導演喊了聲卡,拿着劇本衝著時來就衝過去,指指點點地訓他,杜子聿搖搖頭:“一會兒你告訴他,我在化妝間等。”說罷,帶着沈石往外走,迎面剛好開過來一輛保時捷,杜子聿忍不住瞥了一眼,車牌號粵nb88888,還挺牛,八成是哪個女明星的金主。
杜子聿和沈石坐在化妝室等了一會兒,時來就風風火火衝進來了,他一身書生扮相,倒是有幾分書卷氣,只是一張嘴立刻詩意全無。
“什麼時候來的?還給我們全組都買下午茶了?杜少你夠心機的啊!”時來笑嘻嘻地在杜子聿身邊坐下,撞了撞他:“這要讓人誤會我時來被大款包了,可嚴重影響我演藝生涯!”
“誰關心你一個男六被不被包?”杜子聿失笑:“什麼時候殺青?”
時來沒回答,目光直往他脖子上飄,表情越發揶揄,嘖嘖嘴,湊近杜子聿耳邊說了句:“昨天晚上,夠激烈的?”
杜子聿眉頭一皺:“蚊子咬的。”
“哦……行行行,杜少您說什麼咬的,”時來笑着瞥了一眼沈石:“就是什麼咬的!”
正臭沒正經呢,忽然執行導演急急火火地衝進來,嘴裏吼着:“看見群演了嗎?”
“哪的群演?”時來愣了愣。
“哎呀,書院裏的,還差一個,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執行導演罵罵咧咧地打電話找人,時來眉毛挑了挑,忽然指了指沈石:“你看他行嗎?”
“時來!”杜子聿有些不樂意了,可是時來不等他說完就把沈石拉起來,強行塞給執行導演:“給給給,看着安排吧!”
杜子聿皺眉站起身,時來一扭身攔住他,死皮賴臉地笑笑:“就讓他去吧,我有話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