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夏聽音
周末的公園人不多。
沈非煙彎腰給甜甜解開繩扣,甜甜開始向前狂奔。
她跟着看。
沈非煙家這房本來就是公園圈的地,所以她家周圍就是公園,甜甜以前常來。
長而直的石子路,右邊有花園,此時初冬已經沒什麼花。
左邊高低起伏的草地,甜甜跑上又跑下。
江戎過去叫住甜甜,甜甜跑到他腳邊,他蹲下說話,甜甜毛茸茸地在他腳邊轉,說了幾句他站起來,甜甜才跑腿開始撒歡。
江戎的手伸進褲袋,看着甜甜跑遠。
背影英俊不凡中,更多卻是萬事盡在掌握。
沈非煙讓自己轉開目光,不要看江戎,也不要被他影響。
甜甜是有次他們倆去逛街,在街邊買的。
那段時間特別多人抱狗在街上賣,沈非煙和江戎也不去狗市,所以見過的小狗少,兩個多月的小狗,個子一點點,可以白絨絨的放在包里,沈非煙覺得好玩,才二百塊錢,就毫不猶豫買了,那段時間,她出門就背着甜甜。
當時不知道公母,也沒有問,就覺得好玩,起了名,叫了好久,有一天江戎一個朋友端着甜甜看,才恍然地說,“誒不對呀……你們這狗,好像是公的。”
沈非煙收回思緒,風吹亂了她的頭髮。
她低頭看腳下六年沒見的路,時過境遷,當年和江戎玩的那些人,如今也多數出國了。
江戎走過來說,“……他還是挺熟的,鑽假山去了。”
沈非煙覺得他沒話找話,就沒搭理,往前走去。走了一段,看到甜甜已經趴上了假山頂,正在上面看她。
小不點也不怕風把他吹下來。
江戎說,“中午我來做飯好不好?我現在也會幾樣拿手菜,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學?”
沈非煙看向他,“你是又想了一招,以後我要學什麼,你直接去偷師,然後再教給我是嗎?”
江戎笑起來,抬手,卻頓了一下,落在沈非煙肩膀上,輕輕摟了摟,“我說真話,你這份真聰明,很少有人有。看事情太通透。”
沈非煙說,“還覺得這個我是你以前認識的那個我嗎?”
江戎的心,猛然一沉。
沈非煙說,“江戎,咱們倆談談吧。”
江戎看向她,路旁有長椅,他說,“要不要坐着說?”
沈非煙搖頭,抬頭看着他說,“你今天不要打岔,有話就說,咱們今天就像成年人那樣的聊聊,不行嗎?”
江戎知道躲不過了,說道,“當然可以,不過有些事,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行。”
沈非煙說,“有時候過去就是過去了,我不知道做了什麼令你誤會的事情,讓你覺得我和你還有和好的可能,你總這樣,令我很困擾。”
江戎不說話,心裏有些難受。
沈非煙第一天回來的時候,他在衣櫃裏看到她,她一路和他分毫不讓,他以為她和以前一樣。
心裏又驚又喜。
後來在婚禮上出事,她被人欺負,而她的反應才令他知道,她早不同了。
他說,“我知道你不同了……你心裏想有自己的追求,自己的事業。我答應你的事情,我會做到的。”
沈非煙搖頭,“不是你答應不答應的問題,而是你的態度……”
江戎沒有說過一個字追她,可他這樣,就不是追她了嗎?
江戎說,“我公司下午還有會,咱們少轉一會,就回去做飯好不好?”
沈非煙喊道,“沒有做飯!我不會和你中午回去做飯!江戎——”她看着江戎,一字一句地說,“咱們沒有以後,以前,也已經過去了。”
江戎盯着她,眼神越來越沉鬱。
沉鬱中,還有着沈非煙不想看的東西。
江戎說,“我知道自己最近有些時候……太心急了。今天帶甜甜來……”
他側頭看,遠處一隻大黑狗正跑向甜甜,甜甜從假山上轉頭就向下跑來,江戎說,“過去看看甜甜。”
沈非煙不明所以,跟着他過去。
卻發現江戎越走越快,她有點生氣,以為他在打岔。
拐過小路,水邊的假山上,甜甜已經跑下來,正從草地上跑過來。
後面的那隻狗躥出來,幾步追上,一下把甜甜撲倒在地,下嘴去咬。
沈非煙嚇一跳,那狗長得好凶,她也認不出是叫比特,還是羅威納,反正體型嚇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發情了,一個勁撲甜甜。
她們離的還遠,江戎快步過去。
沈非煙周圍看,想找根棍子。
那狗撕扯着甜甜,甜甜體型小,靈活扭動,但顯然螳臂當車,看到江戎,他好像忽然攢了力氣,一下翻身逃了出來,奔向江戎。
後面的狗兇狠迅猛地追過來,幾步追上。
江戎也到了,他彎腰一把抄起甜甜,右手一拳砸過去,正中那狗的兩眼之上位置。
那狗倒退一步,被砸懵了!
江戎左手把甜甜扔向沈非煙方向,那狗已經緩過神撲向他,江戎左手一拳過去,右手直接掐上狗脖子,單腿跪地,一下把那狗死掐在草地上。
他力氣大的驚人,那狗被按在地上,掐着脖子,竟然掙扎不起來。
沈非煙也已經跑到,她抱着甜甜,頭都懵了。
前後不到一分鐘的事情。
她從來沒有見過江戎這樣發火,好像要直接掐死那狗!
一個男的跑過來,“放手放手!你們怎麼這樣!”
江戎看向他說,“你不認識字嗎?養狗條例不知道,你這什麼品種的狗,出門不綁,非煙打電話——”
沈非煙立刻掏出手機來。
那狗主人連忙上前說好話,“朋友的狗,我不懂,現在就綁,就綁。”他彎腰去綁繩子。
江戎說,“非煙站遠點。”
沈非煙抱着甜甜退後幾步。
江戎站起來,他手一松,那狗就瘋了一樣撲向他。
主人拚命拉,把狗拉遠了。
沈非煙幾步走上前,看着江戎的手,“手沒事吧?”
江戎說,“沒事。”
沈非煙猜測江戎的手一定腫了,那麼使勁去硬碰硬。
她說,“回家吧。”
江戎這次沒反對。
倆人一路沉默走到家,樹上的葉子,不斷往下落,一路上回家,伴着落葉。
到了家門口,沈非煙說,“你的車呢?”
“前面。”江戎說。
沈非煙把甜甜放在地上,她手裏拿着繩子,想了想說,“我就不綁了,幾步路也沒人,你們走吧。”
江戎說,“回去好好吃飯。”
沈非煙點頭,看着地。
江戎往前走,他的褲子也髒了,手也傷了。
沈非煙知道他心裏傲氣,和她一樣,真有事的時候,才不會用那些去示弱。
甜甜看江戎走,蹦跳着跟跑上去。
跑了幾步,看沈非煙沒來,他轉頭奇怪地看着沈非煙。
“甜甜——”江戎叫他。
沈非煙望着甜甜。
看甜甜跑向江戎,跑了兩步,又躊躇地轉頭,看她還沒動,甜甜茫然了,又跑回來,跑了兩步,又好像想到江戎,又回頭看江戎……小爪子左邊挪動挪動,又向右邊挪動挪動……他徹底茫然,不知道該向哪邊走。
他蹲坐在地上,不再動,好像一個穩穩噹噹的小板凳。
江戎和沈非煙隔着有十米遠,他就蹲坐在中間,好像左右為難的小孩子。
沈非煙的心中猛然湧上心酸。
她剎那間明白了,江戎以前不想把狗給她,就是為了不想看到這一天。
他怕她回來了,又說走就走,留下一個左右為難,高興過,卻不知道分離為何物的東西。
江戎疼愛這隻狗,他在公園裏,眼神都不離甜甜。
這隻狗200塊錢,吃頓飯都不夠,六年,江戎卻把這200塊錢養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沈非煙不知這感覺從何而來,人如浮萍,一輩子時常身不由己。
她以前從沒有疼愛過甜甜。
他是一隻狗,她喜歡他,但只是和她玩而已。
難受了看病,餓了吃東西。
但甜甜,卻被江戎養出了一種家人的感覺。
狗也和人一樣,一輩子就這麼一次,不知會遇上什麼樣的主人,被疼愛或者被虐待,被忽視或者被放棄。
她放棄的東西,他視若珍寶。
或者,他放棄了她,卻對她的東西視若珍寶。
她的眼淚就那麼落了下來。
江戎走過來,看她眼淚就那麼一滴一滴往下落,柔聲說,“就是個小東西,他又沒思想,又不懂。你不要難過。”
沈非煙站着不動,傷心的感覺翻天覆地而來。
江戎抬手,抹着那臉上的眼淚,抹也抹不幹凈,弄的他手,轉眼就濕了。
外面冷,風冷,眼淚也是。
江戎都有些不知所措了,沈非煙和他鬧還好,她再要這樣柔弱無依地哭,能要他的命。
“和以前一樣,你要什麼都行,你別哭。”他猛然想起來自己的手不幹凈,剛剛還掐過那狗,連忙不敢再動沈非煙的臉,她的頭髮今天沒有梳起來,彎彎地,在她臉側,他用手背,把頭髮給她弄開,可也覺得這樣無法安慰,抬手,乾脆抱着沈非煙。
下巴壓着她的頭髮,“別哭了,他就是個狗,什麼都不懂。”
“不用你來假好心。”沈非煙一把推開他,哭着蹲在地上,“誰要你現在來獻殷勤,誰稀罕你替我養狗,你稀罕你對我好。……我等了你三年,你都沒來!”
我等了你三年,你都沒來!
江戎聽到這句,真是心都能碎了。
他蹲下來,抱着沈非煙把她抱起來,“是我不好,所以我後悔了……那時候我也不懂事,不知道我們那麼好,就那麼被我給辜負了。”
沈非煙抬手摟上他的脖子,哭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