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夏聽音

第38章 夏聽音

沈非煙睜開眼,卧室里光亮,白天已至。她的心跳快速,好像平白無故有了心臟病。

她一坐而起,都要氣瘋了。

都是江戎昨晚耍流氓的後遺症。

什麼一夜七次,他們倆什麼時候七次過?!

他就是等她忍不住和她爭執,好開這個話頭。

這個老奸巨猾的傢伙,找的廚師也是老奸巨猾。

她不上當,她忍了,可做夢還要被欺負一次。

她穿着睡衣衝下樓,喝了一大杯冰水,趴在料理台上,渾身和火燒一樣難受。

她覺得是憤怒,一拍桌子。

昨晚她應該說,“……他一定是記錯人了!”

當時被嚇的腦子不會轉了呀,她捂着額頭上樓去,——江戎這不要臉的樣子,她保證給單位人說,人家都不相信。

大老闆年輕有為各種好……沈非煙一邊腹誹一邊去洗澡。

她熱呀。

******

她決定今天坐公車上班,一出門,卻遇上sky。

sky笑着說,“姐,戎哥有事來不了,我來送你上班。”

沈非煙咬了咬牙,還是上了車。

她可不想sky開車跟在公交車後面。

江戎顯然是也知道她反應過來會找事,他後面幾天都沒出現。

令反應過來,想要收拾他的沈非煙,死活找不到機會。

周六,沈非煙早上起來,一邊處理郵件,一邊做早餐。

各種沙拉的小葉子,加上乾的番茄,九層塔葉子。

甜菜根切成薄片,加橄欖油去烤。

又順便烤了兩根香腸。

電話在桌上響,她看了一眼,是劉思睿發來的短訊,說一會送菜的就到。

她放下手機,順手翻了翻,沒有江戎的騷擾短訊或者電話。從她回來第二天,他就擠到她的生活里,這次一周他沒出現,是時間最久的。

門響,她過去開門,以為是快遞。

門一開,一條白色狗影順着門縫就鑽了進來,她看去,那狗歡快地往客廳瘋跑,她大聲驚喜地叫道,“甜甜!”

甜甜剛跑到落地門玻璃前,急剎車停住,拔腿轉向,瘋了一樣在屋裏撒歡,跑上二樓的樓梯,只上了幾層,又轉頭跑下來,直接跑到沈非煙腿邊,拼了命地跳。

白色毛絨絨地身子,一下下撞在沈非煙腿上,爪子更有勁,每一下趴沈非煙的時候,都像在推她。

沈非煙彎腰抱起他,“認出我了嗎?認出了嗎?”

甜甜汪汪地叫,在她手上扭動,好像高興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又蹭着往沈非煙臉上去舔她。

她笑着躲開,看向跟進來的江戎,他身上是墨藍色的西裝,修身的款式,時尚細緻,像來約會的。

沈非煙當沒看見轉開目光。

江戎湊上去她旁邊,說,“他今天想吃牛排,我就帶他過來了。”

語氣溫言細語,又帶調笑,十足專心討好女朋友的男朋友。

沈非煙沒搭理他,抱着甜甜進去,和甜甜說,“有剛剛煎的香腸,你現在吃香腸嗎?還是你現在和我一樣,都吃簡餐,要控制體型?”

甜甜汪汪地叫,聲調興奮。

江戎跟過去,看到沈非煙把甜甜放在高椅上,她拿了個乾淨碟子,正把香腸放進裏面,切成一塊一塊。

甜甜蹲坐的椅子上,一直看她。

江戎去廚房,拿了一個一次性的盤子出來,“給他用這個盤子。”

沈非煙沒說話把香腸一塊塊捏進去。

江戎拿了沈非煙抱甜甜的那張照片,放在甜甜面前問,“還認識你自己嗎?”

甜甜對着鏡框叫,又對着江戎叫。

江戎用鏡框壓了下甜甜的腦袋。

甜甜繼續叫。

他每叫一下,渾身都跟着用勁,沈非煙笑着把裝香腸的碟子放在地上,甜甜跟着跳了下去,圍着盤子開始吃。

那是甜甜以前吃飯的位置,他埋頭苦吃,很快就吃完了。

一根香腸只能切六塊,沈非煙看着甜甜問江戎,“他早上吃東西了嗎?”

“吃過了。——不用給他了。”

江戎看到沈非煙明顯只做了自己的早餐。

他低頭,看着手裏的相框,上面的沈非煙回來了,甜甜,也回來了。

沈非煙轉身去廚房給甜甜倒水。

看到江戎在看照片。

她端了水出來,蹲下給甜甜喝。

又溫柔地說,“還記得我呢是不是甜甜,甜甜……你怎麼過了六年也沒有長個子……還是小矮子,在狗裏面,你也是矮的吧,不過你們不比個子吧……你們比較的是體型……體型你知道是什麼嗎?”

江戎看向她,這種語氣久別重逢,語調溫柔裏帶着胡攪蠻纏,故意沒話找話說個不停。

聽話的人,只能聽出來一個意思,

就是“我很喜歡你,我喜歡和你說話。”

時光好像飄遠,蹲在那裏的沈非煙,漸漸成了過去的那一個。

江戎還記得那天,

天上落着小雨,樹上開着花,白的,紅的,新開學,他和一堆男生圍着在看本新出的汽車雜誌,班裏有女生說,“看,那個就是沈非煙。”

這種語氣夾着反感和不懷好意,還有無法掩飾的妒忌。

江戎充耳不聞,可周圍的男生都開始心不在焉。

那是第一次,江戎發現,他到了一個,女孩比車更吸引同齡人的年紀。

淅淅瀝瀝的小雨,他們在一樓,他隨着大家看去,窗外多了陸陸續續經過的雨傘,其中一把純銀色的傘,很好的材質,雨滴順着往下,滴滴答答,傘隨人動,輕柔過去。

不多時,教室門口喧嘩,幾個女生進來,臉上笑容自信,光芒四射,都是天之驕女日積月累才能有的那種光彩。

教室里猛然變得沉默。

長裙,短裙,各種青春亮眼的最後,那柄銀色的直柄傘被人提着走進來。

她穿着紅裙子,白襯衫,外面是一件復古薑黃色的短毛衣,頭髮到肩膀,不是很卷的捲髮,好像天生的,又好像燙過,很自然,靜止的時候也有跳躍感,她的整個人,都像手裏的直柄傘,精細,亭亭玉立,纖華畢現地美麗着。

女孩嘰嘰喳喳擦身上散落的雨水。

她左右看着,找地方放傘,一個女孩拽過她,對另一個人說,“來,這就是沈非煙,給你介紹一下。”

沈非煙被拽過去,手裏的傘在地上甩出一條水痕,拽她的女孩搭上她的肩膀,把她摟到懷裏和朋友介紹,她說了兩句話,回頭,看地上的水,手裏的傘,好像無處安放。

“傘放哪兒?”她問

“先拿着。”摟着她的女孩抬手扶着她的頭,讓她看向對面人,和人家聊天。

她手裏的傘,又晃了兩下,最後,按在地下,無奈地從眾了……傘尖聚積的水滴,一點一點匯聚,落了滿地。

江戎第一次替一個陌生人心焦,好像知道她在發愁什麼。

這種心焦是不由自主的,在他意識到之前,就已經發生了。

有男生走過去,收了她們的傘去放。

江戎挪開了目光,他看到的東西,別人也看到了。

從那天開始,他就知道,女生眼裏看到的沈非煙,和男生看到的是不一樣的。

女生怎麼那麼討厭她?

而和她關係好的女生,現在都跟着理想,夢想,各種幻想,世界各地盡情落地生根了。

全家移民的都有。

只有她,從天上到地下,輾轉一圈,終是能夠回來。

他在沈非煙身邊蹲下,看她頭摸着甜甜的頭,一下一下。

“還生氣嗎?”他問。

語氣輕輕的,帶着討好。

沈非煙沒說話。

江戎站起來,抬手拉起她。

“你先吃飯。”

他力氣大,沈非煙是被強行拽起的。

沈非煙愕然地看着被拉的手,而後什麼也沒說,去洗手,繼續準備早餐。

沒有問江戎要不要吃。

江戎走過去,看着她開了一個室內的燒烤爐,上面電連着鐵板的,她放了一塊三文魚上去,那香腸都給甜甜吃,她改成吃魚。

江戎看那一點點魚,擔心她吃不飽。

“你做東西,怎麼總做那麼少?”

沈非煙沒好氣地說,“你也是做餐廳的人,不知道少而精的道理嗎?”

江戎走過去,從後面摟上沈非煙,“我知道,但怕你吃不飽。”

“你幹什麼?”沈非煙沒有被分散注意力。

“沒幹什麼。”他答,手上用力,摟緊了她。

沈非煙惱火道,“你什麼意思?”

江戎咬她的肩膀,他如果實話實說,她又會拒絕他,他不說,就是咬着沈非煙的肩膀。

不鬆口,不放手。

“哐當……”一聲,沈非煙把手裏的碟子扔了出去,陶瓷盤子碎在冰箱角。

她發脾氣了。

江戎鬆開手,自言自語說,“這個碟子我也看着不熟悉,扔了就扔了。”

沈非煙一下記得,他曾經說過的,最不喜歡看到她周圍出現他不熟悉的東西,不熟悉人。

剛想刺兩句,看到他已經開始收拾那摔碎的碟子。

她把魚夾到碟子裏。

關了鐵板,自己去吃飯。

看也不看江戎。好像他真的是鐘點工。

江戎怕有碎瓷,挪了冰箱,收拾的很仔細。

沈非煙看着他挪,看着他用吸塵器,又用毛巾,一點點周圍檢查。

她的手腕隱隱作痛,是他早前拉的。

他真正用力的時候,她半點反抗餘地都沒。

以前就是,何況現在。

她低頭慢慢吃東西。

早在初中她就見識過。

那年春天,班裏去春遊,去看瀑布。

瀑布邊,大家有人提議下水去,她挽着褲腿,覺得最大的問題是水也許會冰,但一冬天的約束,就令她們也都像開春花一樣,想快快見點水,她跟着大家下水。

水又冰又疾,從她腳脖子上滑過,她癢的直笑。

她彎腰在水裏摸,那水清涼卻看不出深淺。

前面有女生在摸石頭,扔給她,她撿了捏在手裏,也彎腰自己摸。

旁邊一陣水花過來,有人下水動靜太大,她剛想看看是誰,手腕就被人抓住,粗暴地拽起了她,她被水花濺了一臉水,看着抓她的江戎,都傻了。

江戎說,“誰讓你下水的?中間水深,你知道嗎?”

她指着前面幾步的,“她們先下,我才下的!你怎麼不說她們。”

江戎有天生的領袖氣質,班裏男生女生都喜歡圍着他馬首是瞻,那是他第一次和她說話,她以為他在訓斥她。

還辯解的很委屈。

江戎拽着她往後幾步,上岸,江戎扔下她,走到旁邊去脫襪子。

水中間一個女生腳下打滑,忽然落進水裏。

大家喊着去救人。

沈非煙看向江戎,江戎剛狼狽地脫下濕噠噠的襪子,卻沒動。

已經有別人急着跑下水去拉人。

女生沒事,很快就被拽了上來,只是一身水。

大家忙着湊衣服給她。

老師過來,把下水的同學挨個訓斥了一頓。

包括她。

江戎被男生簇擁着坐在遠處大石頭上,男生擋着他,過了會大家散開,她看到江戎脫了牛仔褲,裏面還有運動短褲。

他剛剛下水一定很急,連襪子都沒有脫,也沒來得及拉起來褲子。

沈非煙喝了一口咖啡,拉回來自己的胡思亂想。

門響,江戎幫她去收了快遞。

“你又和別人訂了菜?算了!我看看這周送的什麼?”

他去廚房看,鮮肉,鮮魚,蔬菜,一樣樣檢查,該放冰箱的放冰箱。

沈非煙慢慢吃着早餐。

江戎這輩子是抽了絕好的一手牌,上學的時候就風光,那個年紀的男孩,帥氣自信,家裏有錢,樣子生的好,人緣又好,他簡直無往不利。

現在更是,畢業不用愁工作,直接接班上崗,他們同齡還都剛準備向管理層進發呢,他已經一步到位了。

沈非煙覺得,對於江戎來說,這輩子唯一的遺憾,大概就是沒有得到她。

她喝了一口咖啡,所以她理解這個“神經病”。

放下杯子她說,“咱們出去吧。”

她走去穿鞋。

“甜甜——”江戎叫,又問沈非煙,“那你那些菜呢?”

“先放着。”沈非煙打開門口的抽屜,從裏面拿出一根狗繩,“甜甜,快來,咱們出去散步去。”

甜甜已經樓上樓上跑了兩次,此時受到召喚,從三樓衝下來。

沈非煙彎腰給甜甜扣上扣子,對他說,“帶甜甜去外面公園轉轉好不好?”

江戎說,“穿件外套,外頭冷。”

沈非煙從門口的柜子裏拿出外套來,又彎腰,在下面找,“我記得這裏有甜甜的衣服。”她抽了一個筐子出來,卻一眼看到上面的t恤,白色的,翻領,她忙推了回去。

江戎笑起來,那是他的舊衣服。

沈非煙站起來,穿上風衣,綁了腰帶。

江戎牽着狗,拿着鑰匙,跟在她後面出門。

沈非煙說,“我關烤箱了沒?”

“關了。”江戎說,“我檢查了。”

沈非煙放心,走了兩步,猛然回頭看向江戎。

一把奪過他手裏的鑰匙。

“誰讓你幫我鎖門,不知道是不是又想偷配我的鑰匙。”

江戎笑着抖了抖甜甜的繩子,藏着總有一天,沈非煙會知道真相,而後惱羞成怒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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