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夏聽音
沈非煙掛上電話,她站在售樓處門口,桔子正在裏面看合同,車來車往,她想了一下江戎的意思。
房子讓幾個點不上什麼大事,他有朋友,就算人家不給讓,他私下補上,這個人情都要送出來,可她怎麼能讓桔子不要呢?從她回來,江戎就第一時間出現了,硬擠到她的生活里。
她不能再讓桔子也落下他的人情。
別看幾個點幾萬塊,也夠考驗一次她和桔子的友誼。
她轉身,看桔子正扭頭和四喜說著話,臉上帶笑,她看了一會,又變了主意,拿出手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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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戎在車上收到短訊,祈曉潔發來的,幾個樓盤信息,他挑了挑,“就這個吧……”
他對sky說,“餐廳那邊,你安排一下,也許非煙要過去。”
“過去?”sky很茫然,“過去咱們餐廳……那個,幹什麼?”
江戎說,“她要去后廚,學習學習。”
“啊?”sky想了一下沈非煙這種級別的美女,在後廚的情況……完全無語了。
售樓處在路邊,交通便利,江戎的車靠在那裏停下,他下車,盡量沉穩的三步並做兩步上了台階,寬大的台階,透着上面的玻璃就可以看見裏面,零散坐着客人。
sky跟着他,眼明心快,已經看到桔子,四喜,但是沒有沈非煙。
“哥,非煙姐沒在。”
江戎的身體裏有雷達,可以自動探測沈非煙,自然也一早看到她沒在。
“那就說實話。”他說。
sky應了,跟上江戎。沈非煙在,他們如果說樓盤有問題,顯得很有人脈,會得罪沈非煙,又好像在變相嘲諷她人走茶涼,沒了以前的關係。
現在只是對着桔子,他們不用想那麼多。
江戎看到那售樓小姐,皺了皺眉頭,對sky又低聲囑咐了幾句。
大廳開闊,幾步走過去,四喜站了起來,桔子也跟着慢慢站了起來。神情有些不自然。
對面的售樓部小姐也站了起來,看衣着體面尊貴,以為來了大客。
sky先一步對那售樓小姐說道,“你們的五證不是還沒全嗎?怎麼就敢開始賣了?”
售樓小姐一臉笑僵在臉上!
周圍一圈的幾桌,也都瞬間屏息凝神。
售樓處中間的長條桌,後面坐着律師,還有售樓處的負責人,正在閑聊,那售樓處的負責人認得江戎,原本還奇怪,他來幹嘛,現在才知。
原來是來砸場子的!
桔子和四喜面面相覷。
江戎沉着臉的樣子,如三九天冰湖上結的冰。
雖然沒有看他們。
他們都覺得冷。
桔子自己有點不敢相信,自己早上還厲害過的,是這樣一個人。
那邊的負責人已經走過來,伸手出來,“江先生。”
江戎對上人,認出來,伸出手。
那人連忙雙手誠惶誠恐地握上,又親熱地說,“我們老總約了謝總今晚吃飯,一會就到,您晚上也過去嗎?”
隻字不提剛剛的話,又搬出來自家老總的關係,桔子和四喜一瞬間感覺到了這些人說話和自己的差異。
江戎聽到的內容卻和他們不同,他冷聲說,“你怎麼在這邊?”
什麼他們老總……
這人根本就是謝總的人!
也是個機靈的。
那人笑着抬手,示意江戎去會客室說話。
江戎往外走,佯裝沒看到他指的路線。
那人跟上,聲音很低的說,“這家老總是外地的,我們謝總的朋友,這是他們第一個樓盤,謝總讓我過來幫幫忙。”
“原來是你們的關係。”江戎站在門口,平淡地說,“那沒事了。”
對着謝總手下的人,他也不用解釋那麼多。
sky在裏面,估計重要話說的差不多了,對桔子說,“走吧。”
桔子心裏非常,非常,非常的不是味。
江戎對她很冷淡,她能感覺的出。
沈非煙不在的時候,他就是另外一個樣子。
走到門口,心裏有落差,天氣都降下來幾度。
sky等他們都走到了江戎身邊,才說,“這樓盤證不齊,不敢買。”他拿出手機,“這幾家都沒問題,也都能讓不少,你們回去了慢慢挑。”
他要了四喜的手機號,發給四喜。
做的很大方,也不拿着。
這讓出來的,都是真金白銀。桔子一瞬間人窮志短,無法持續早上的同仇敵愾。
江戎問四喜,“非煙呢?”
四喜連忙說,“有個朋友來接她,和她吃飯去了。”
江戎陰沉下臉,看着他。
四喜哪裏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但也心裏清楚,這是一種交換,就算江戎過來不是真的為了他們,他們也拿了人家的人情。
再說,明知道人家過來是為了沈非煙,現在沒見人,自然不高興。
可沈非煙要走,他們也攔不住呀。
sky看他傻眉楞眼,就笑着提醒道,“非煙姐還有什麼朋友,昨天婚禮上才惹了不愉快,別出門又受氣了。”
四喜這下聽明白了,連忙說,“不是老同學,是從國外回來的,非煙好歹出去那麼久,也有回來早的朋友呀。剛剛來接她的,是她在國外認識的。”
說完他一想,又補充說,“不是小k那種以前在國內認識的,是她在英國的朋友。”
江戎頓時又心塞,在他看不見的時間裏,她還有新的朋友圈。
桔子不習慣這樣的江戎,其實在這六年裏,她也沒見過江戎,僅有的一點點消息,還都是聽朋友說的。從那天賭場再遇,她一直覺得,在沈非煙面前的江戎,像過去一樣,卻又比過去對沈非煙更好。令她錯覺,他已經變了。
但今天短短几句話,她卻覺得,也許江戎只是在沈非煙的問題上,改變了。但多數時候的他,已經成長成一個令老同學陌生的樣子。
江戎做了六年生意,而他們,打了六年零工。
一個連正式工作都沒的人,憑什麼訓斥人家。
上了公共汽車,桔子心裏茫然又難過。
“你怎麼了?”四喜拿着手機翻看收到的資料,“回去重新挑一個房子就好。”
桔子說,“非煙知道了。”
“知道什麼?”四喜看向她。
桔子說,“她料到了,江戎如果來,幾萬塊錢,咱們就會變一張臉,她不願看咱們人窮志短,早上才對她好,疾言厲色再不和江戎來往。轉頭就因為幾萬塊錢,不捨得不理人家。”
“哎呀你怎麼能那麼想。”四喜說,“這不是人之常情嘛,這一車的人,這事放在任何人身上,和咱們也一樣。不過你早上的事情真是沒有做對,那是人家的*。”
桔子不說話,有種背叛沈非煙的感覺。
從沈非煙回來,她好像回到了上學的時候,有時候說話還和那時候一樣,但今天,剛剛那一會,令她感到了江戎巨大的階級差異。
她有點不敢再惹他。
“我有點明白,為什麼非煙躲着他。”桔子說,“江戎太本事,你看周圍的人,也很忌憚他。sky跟了他幾年,也那麼會說話。都是他的手段。”
四喜安慰說,“你想那麼多幹什麼,非煙不差錢,長得漂亮,以後嫁人說不定老公比江戎還有錢,你看看今天來接她的那個,要我說就不錯,開的那車,也得上百萬了。”
桔子手扶着公車裏面的欄杆,看着外頭車頭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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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是藍調的音樂
有點落寞,孤注一擲的味道。
沈非煙坐在咖啡廳。對面的男人就是四喜剛剛說的,她在英國時的一個朋友。
“你這太不夠意思了,回來也不說一聲。”
沈非煙還說,“思睿,我有點事,想找你幫忙。”
“說呀。”
“你家不是開餐館的嗎?”沈非煙說,“我在那邊出的那本食譜……到了咱們這邊就顯得外行了。”
“挺好的呀,怎麼就外行了?”劉思睿說,“多少明星也出食譜,我覺得你那本還是有真材實料的。”
“真材實料?”沈非煙有點不好意思,“那也不是。”
劉思睿肯定地說,“當然是!裏面的美女真材實料呀。”
沈非煙笑,“我說真的呢。”
“哦哦,你說。”
“我見過一個出版編輯,人家覺得我不夠了解中餐,我心裏也覺得是這樣,所以想去餐館待一待,看看到底怎麼回事。你家的餐館,我去一段時間可以嗎?”
“不行!”劉思睿搖頭,“太臟,也太辛苦了。”
他喝了口咖啡,“何必去遭那個罪。不就是出書嗎,你把稿子拿來,我幫你辦。”
“不是為了書。嗯……”沈非煙抬手,在額頭上壓了壓,手心向外,露出手心內一點點特別嫩的皮膚。
“你這手……去廚房就毀了。不能讓你去。”
沈非煙放下手說,“一輩子那麼長,我這才走上這段路,還要走很遠,你不讓我學學,我這沒基礎怎麼行。”
“那也不用去廚房。”
沈非煙說,“要不就找個私人老師,在家裏上課可以嗎?”
“不然你報個廚師學校?就是你回來多久?有沒有足夠的時間。”
沈非煙拖着調子說,“不知道呀,要是沒事,我就早點走。”
“呦!你這是威脅我不?”劉思睿笑,“抱歉沒有被人威脅過,我還聽不懂。”
沈非煙低頭,輕輕地笑。
她認識劉思睿的時候,人家就是富二代,她就是普通的留學生,所以她和他求助,或者說話,都不會覺得有壓力。
人家不知道她的過去,和她當朋友,還是因為喜歡她的人。
所以對方也沒壓力,反倒覺得和沈非煙來往很隨意。
“余想呢?”
“在那邊。”
“你倆總不在一塊,他也不怕你飛了。”劉思睿說,“晚上給你接風。”
沈非煙說,“如果我要找私人的老師,應該在什麼地方找。”
劉思睿失笑,一看她根本沒有心思說閑話,全在工作,就嘆着氣說,“行,行,你贏了,那就去我家餐館。不過先說好,工資可不高。”
沈非煙笑,對他側頭,“你看我這個表情怎麼樣,為了感謝你,下次你要我幫你照樣照,我不推辭。”
“那可說好了。”劉思睿一下坐直了,他業餘喜歡攝影,以前在倫敦,讓沈非煙幫忙,她總推三阻四。
“說好要是婚紗照。”
沈非煙頓時苦下臉,穿着婚紗去地標性建筑前當模特照相,她的犧牲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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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館外頭。
隔着大玻璃,江戎的車停在那裏。
sky說,“曉潔順着那邊的監控,查到了這人的車,一下就找到了他們。來了有一個多小時了。要聽他們說什麼嗎?”
江戎搖頭。
只是隔着車玻璃,咖啡廳玻璃,看着裏面的沈非煙。
她換了衣服,穿的很典雅,丁香色的真絲襯衫,外頭是白色的外套。
笑起來的時候,天地寂靜。
他其實不止一次和自己說過,非煙沒有那麼漂亮,她也是個普通的女孩子,可能只是比一般人漂亮一點點
但他用可能,是一個心裏覺得謙虛的說法,他每次看到沈非煙,都覺得她漂亮的世界第一。
每個人心裏,都有個美的世界第一的人。
像媽媽看自己的孩子。
父親看自己的女兒。
這種盲目,幾乎是物理性的。
如同生了孩子女人就會“傻三年”的說法。
咖啡館的門開了,她和那個陌生男人一前一後出來。
她側頭和人家說笑,臉上的笑容明媚。
風吹着她的頭髮,江戎的心都顫了起來。
他心裏一遍遍想着昨晚,他拉着她的腿,讓她纏在自己腰上。
她弓起身,用手胡亂砸他抱怨太深,他壓着她的手,把她按在床上。
俯身就可以吻住她。
幾年沒見,如今更契合。
縱然是以前,他也沒和她如昨晚,每一下,都能要命。
江戎打下車窗,吹散燥熱。
他的世界,一面非常正常光鮮,一面非常空洞靚麗。
有沈非煙的地方,是他的世界。
沒有她的時候,就是個荒原。
如今比贏的她上床更難的,是贏回來她的心。
六年的時光,在她心裏,她是被放棄,又沒有交集的人。
“那男的是誰?”
sky心想,原來不是不想聽他們說話,是一次問個底朝天。
他說,“那人叫劉思睿,不是什麼特別有錢的,開着幾家超市,還有家食品廠,還有幾家餐廳。中高檔的。”
江戎覺得這個條件配不上他的非煙,更沒看出那男的對沈非煙有額外企圖,有點一是搞不懂,“非煙找他是敘舊?”
“不是。”sky很苦惱地說,“非煙姐找他,是想去他家的餐館。”
江戎看着他。
sky不知道要不要對視,剛剛路上才說了安排沈非煙去,人家已經自己找好地方,這樣明晃晃地——算打臉了吧?
江戎卻只想着,她不去他的餐館了,她要去,別人家的餐館……這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