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185:千古女皇(二十三)

185.185:千古女皇(二十三)

雍王李賢接回洛陽兩年後,大臣催促聖人武則天立太子的聲浪又開始高了起來。理由是太子是國之根本,如今太子之位空缺了這麼久,這事情已經刻不容緩了。

按照常理來說,如今聖人的皇嗣是李旦,皇嗣又比雍王的等級高一些,再往上一點,就是儲君。武則天的意思是要立皇嗣李旦為太子。畢竟,李旦曾經當過七年的皇帝,雖然有名無實,可實在也沒有任何地方對不起母親,甚至母親想要帝位的時候,他也十分識時務地自動禪位。武則天向來十分喜歡這個兒子,雖然也曾一度疑心重重,要讓酷吏將這個當時唯一陪伴在她身邊的兒子處理掉,可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過去的時候,武則天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拿過來的江山要傳給兒子,心裏就十分暴躁。她想要武周王朝可以長長久久,於是動了要傳位為武家侄兒的念頭。一聽到說李旦要謀反,她聽到造反二字便是有殺錯無放過,即便那個是親兒子也不例外。只是在最後關頭的時候,那個姓安的異族少年以性命維護李旦,才讓她動容,喚醒了內心久違的溫情,所以李旦才逃過一劫。

可此一時彼一時,還政李唐是民心所向,武則天也決定了要傳位給兒子。

武則天得到御醫的保證,說雍王的癔症絕不會再犯,加上張氏兄弟力挺李賢,她是屬意要立李賢為太子的。可這話不能由她說出來,因為如今最名正言順的接班人應該是李旦才對。

武則天在決定太子的人選之前,又再次召見了吉頊。吉頊這些年來,都是武則天的心腹。身為酷吏集團的頭號人物,他雖然手段殘酷,可也沒有周興和來俊臣那樣招人恨,對底下的人也有約束,加之每次關鍵時刻,都是他出來站在武則天的角度說話,替她分析利弊。

武則天國事上十分信賴狄仁傑宋璟等人,可那些正統君子,在儲君的事情上,維護的是正統,可不是她的利益。因此這時候,吉頊的意見對她也極為重要。

“聖人若要立太子,皇嗣絕不是最佳人選。”

吉頊與武則天一同在皇城的花園中賞花,當武則天問他立太子之事時,他直言說道。

武則天“唔”了一聲,示意他繼續說。

吉頊:“如今朝廷大臣心中所希望的,不過是聖人能立兒子為太子,無論是皇嗣還是雍王,都是可以的。皇嗣和雍王相比較而言,似乎皇嗣的身份地位更合乎禮法。”

畢竟,李旦雖然無功,但也無過,並且為人溫文有禮,十分符合當下謙謙君子的形象。李賢昔日私藏甲胄的事情是被平反了,恢復了封號。可私藏甲胄此事,本就是與國家律法背道而馳的。

吉頊略頓,又跟武則天說道:“聖人可曾想過,皇嗣早兩年的時候曾經被人誣告謀反,若不是聖人及時趕到,或許已經釀成悲劇。這事情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指向是何人指使,但這幾年來,聖人的侄兒們與皇嗣等人卻是形同水火。”

其實吉頊的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誣告李旦謀反的事情,很明顯是武氏兄弟所為,李旦再怎麼宅心仁厚,也不可能不對武家人懷恨在心。

誰有那樣大的胸懷,能不去跟一個要謀害自己性命的人計較呢?

即使如今不計較,不過也是因為武則天還活着,一旦武則天百年之後,李旦登基,武家的人沒有了武則天做後台,武家人還能有活路嗎?

可李賢卻大不一樣,他不是大臣心中最順理成章的人選,不過是因為如今李旦是皇嗣,可他們也是願意擁護李賢的。而且按照立長的傳統,立李賢為太子也完全可行。

吉頊沉吟了下,又跟武則天說道:“聖人,雍王這些年來生活在巴州,這十多年來也不曾與朝廷中人來往,與聖人的娘家人更是無從結怨。對聖人而言,立雍王為太子更為合適。”

吉頊的話,說得充滿了私心。可對此刻的武則天而言,她需要的就是這種私心,是讓她能感覺到這些人是真正站在她的角度,為她的個人利益着想,而不是天天就跟她說什麼家國天下。

總之,不論是吉頊還是張氏兄弟,武則天都認為這些人是真真切切地站在她的角度想問題,原本就動了想立李賢為太子的武則天就這麼決定了。

可是真要立李賢為太子,也不能是那樣粗暴直接說立就立。

於是,武則天在一次也有不少大臣在場的非正式場合里,狀似不經意地說了句想立皇嗣為太子。

皇嗣李旦原本端在手裏的酒杯“哐當”一聲掉了下來,眾人以為李旦那是高興的。誰知李旦誠惶誠恐地站了起來,然後跟母親說:“兒不敢當,長幼有序,兒是母親幾個孩兒當中最年幼的,何德何能可以擔此重任,母親萬萬不得動此心思。”

開始的時候,大臣以為皇嗣只是推托之詞。古往今來,多少人為了這個帝位掙得頭破血流,現在要傳位給他,他還不要?那簡直是太稀罕了,大臣們覺得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即便大臣們認為皇嗣李旦是假意推辭,可皇嗣謙讓的美名也傳遍朝野。然而,當武則天三番四次表示要立李旦為太子,李旦都推辭,最後竟然絕食抗議,說長幼有序,母親應當立雍王李賢為太子。

最後武則天沒轍,順水推舟,終於立了李賢為太子。

李旦見二兄已經順順噹噹地成為了太子,並且搬進了東宮,才敢擦了擦那捏在手心裏的汗。

武則天立了太子,皇嗣降為相王,結束了他十餘載被幽禁在後宮的生活。

李宸冷眼看着這一切,並沒有太多的感觸。她早就料到了自己的四兄會怎麼做,如果說她的兄姐當中有誰能以柔克剛這個技能發揮到極限,李宸覺得李旦當之無愧。

從父親駕崩后,四兄便開始了跟強勢的母親打交道,他性情本來就十分溫和,權力心並不那麼重,可很多時候事情總由不得他選擇。母親在想什麼,他心中也是十分清楚的。

母親骨子裏追逐權力,當上了女皇之後,也開始沉迷於所謂的長生不老之術。到後期母親選擇男寵的必備條件之一,就是要會煉丹。曾經集多少寵愛於一身的薛懷義,不也是因為會煉丹,所以才開始受的青睞嗎?

李宸想,有時候並不是她刻意要拿母親和父親相比,可在她心中,父親總是最好的。父親生前受風疾折磨,也從未迷信過這些事情。

或許還有一個最重要的,李宸想,在父親跟前的時候,總是可以任性,說話也好做事也好,都不必像在母親跟前那樣小心翼翼,生怕越雷池一步。

“阿娘,阿娘!”

李宸正在沉思着的時候,宋煜的聲音忽然將已經神遊九重天外的李宸喚了回來。她眨了眨眼,低頭看着宋煜。

宋煜皺着眉頭,一臉的不高興,“阿娘在想什麼呢?我都喊你好幾聲了!”

李宸在春夏的時候,喜歡在公主府西面的水榭里小坐一會兒,通常那個時候,誰都不會去打擾她。

建在人工湖中央的水榭有兩層,上面一層藏了不少香醇的桂花釀,裏間還有公主煮茶用的一整套茶具。不過如今李宸既沒有小酌幾杯也沒有煮茶,她只是有些懶洋洋地靠在面臨著湖面的一根柱子上,吹着微帶水汽的清風,專心致志地東想想西想想。

直到宋煜來喊她,她才將自己從那漫無邊際的種種事情中回過神來。

她看向自己的兒子,臉上露出一個微笑:“唔,沒想什麼,阿娘只是在想,如今都是春天了,是不是該要找個時間帶煜兒回長安一趟。”

宋煜聞言,整個小臉都亮了起來,“阿娘要帶煜兒回長安?真的嗎?”

他早就聽說過阿娘有個叫不羨園的茶莊,那是外祖父賜給阿娘的。舒曄他們說不羨園裏有漫山遍野的茶樹,還有許多野花野草。在不羨園的旁邊,那是父親叔父的梅庄,梅莊裏頭有許多梅花,也有許多佃戶,他們經常哼着父親從前敲打過的羯鼓的旋律。

舒曄還說,父親從前的時候,在梅莊裏面,還會編一些曲子,然後配上詩文,朗朗上口,梅莊裏的庄稼人們,都是喜歡唱父親的那些曲子詩文。

關於長安,關於不羨園還有梅庄,小宋煜從有記憶的時候開始就已經聽說過,十分嚮往。

如今一聽到母親說要帶他會長安走走,宋煜高興壞了,他在母親跟前向來沒有穩重可言,高興地在水榭里跑了兩圈然後繞回來母親跟前,問:“阿娘,那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李宸:“……”

其實她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宋煜:“可以帶着阿瞞一起去嗎?他現在也不一定要待在宮裏了,還能偶爾到咱們府里小住呢。”

宋煜十分興緻勃勃,身為一個好母親,是不應該出爾反爾,更不應該在他熱情高漲的時候潑冷水。

於是李宸輕咳了一聲,說道:“這事情,等你父親晚上回來,我問問他。”

宋煜一聽,嘴一撇,臉就垮了下去,“可是父親會同意嗎?”

在宋煜的記憶中,母親和父親似乎從來都沒有分開過。宋煜還是一個很小的豆丁的時候,偶爾也會跟母親一起睡覺,可是後來父親不樂意了,皺着眉頭把他扔給了曉文,說他已經是個男子漢了,不要總是粘着母親。

那時候的小宋煜十分小,被父親扔出了母親的居所,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父親也是男子漢啊,不也天天粘着母親。

可是父親說那不一樣,母親是他的妻子,丈夫和妻子在一起是天經地義的。宋煜以後也會有自己的妻子,到時候他也可以天天粘着自己的妻子。

宋煜問父親,“那我沒有自己的妻子之前,能不能先粘着母親。”

父親斷然拒絕了他,十分正色地說:“當然不行,在遇到你的妻子之前,你得讓自己成為一個男子漢。唔,至少是個能撐得起整個家的男子漢。”

小豆丁宋煜一臉聽不懂,“如果不能呢?”

父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淡聲說道:“如果你不能,那就大概已經是個廢人了。”

如今的宋煜也是半大不小,還是一團的孩子氣。可是對很多事情,也慢慢明白懂得。

李宸看著兒子瞬間黯淡下去的臉色,抿着嘴笑,“為什麼不會同意?”

宋煜給了母親一個“你都懂得”的眼神。

李宸忍俊不禁。

晚上駙馬和公主兩人靠在臨窗的榻上說話的時候,公主就跟駙馬說了想要帶宋煜回長安的念頭。

宋璟一愣,看向李宸,“要帶煜兒回長安?”

自從李宸懷了宋煜之後,便再也沒有回過長安,這幾年來,她最遠出門不過就是洛陽郊外的別院,因此如今忽然聽她說想要帶宋煜一同回長安,他是十分驚訝的。

駙馬皺着眉頭,“好端端的,怎麼忽然想起來這事兒?”

公主臉上帶着微微笑,慢條斯理地跟駙馬說了自個兒白天一不留神亂講話的事情,又說從前也說過要帶宋煜回長安看叔父,可就是從來沒有回去過。

“叔父如今年紀也大了,他為你操心良多,即使你如今身在高位,他也時時不忘提醒你勿忘初心,生怕你行差踏錯,光是這一點,莫非不值得我帶煜兒回去看看他老人家么?”

李宸的這話,說到了宋璟的心坎里去。宋世釗如今年事已高,每每書信來往,都會問起宋煜的情況,念了什麼書啊?身體可好?可有長高?

如此云云。

宋璟每次看到叔父的來信,只恨自己分|身乏術。

宋璟的眉頭略微鬆動了下來,可還是不鬆口,“眼下公主放心回去嗎?”

雖然武則天已經立了李賢為太子,可也代表李賢的太子之位就能坐得穩,張氏兄弟還在擾亂朝政呢。宋璟想起這張氏兄弟,就是十分厭惡,恨不得早日將那兩人正法,省得他們天天張牙舞爪,拉幫結派。

李宸輕嘆了一聲,緩緩將頭靠在宋璟的肩膀,笑着說道:“這不還有駙馬幫我看着嗎?”

李宸就沒有擔心過張氏兄弟,因為她知道最後母親退位,是因為男寵干政,擾亂朝綱,朝廷的一批老臣終於看不過去,才自發組織了一場政變,逼她退位的。

她覺得如今大差不差,有宋璟在,還有狄仁傑張柬之這些人在,她大可不必盯得那麼緊。

而且,已經許久不曾見過悟雲大師了呢,也不知那假和尚如今是什麼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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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玉在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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