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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時至凜冬,大雪紛飛山路阻塞,南陽雖然地處偏僻,境內又無要緊的堡壘隘口,可是依舊每天有絡繹不絕的信使往來,清脆的馬蹄聲從城門口響徹到鍾家大門,又從鍾府響到城門直到消失。

姬瑤見過好幾次縣郡夫人在鍾夫人面前奉承阿諛的媚態,她身後帶着兩個已到適婚年紀的女兒,生得花容月貌卻難免帶着濃濃的小家子氣。

縣郡夫人姿態放得極低說讓女兒們給鍾盈做貼身婢女,鍾夫人笑着推讓豈敢,縣郡夫人的笑容綳不住,又聽得鍾夫人說只留下一個在她身邊做伴,縣郡夫人面色由陰轉晴笑不攏嘴留下乖巧溫順的長女,帶着明顯俏皮不安份的次女離去。

送走客人後,鍾夫人舒展身子倚在獨榻上眉梢中帶着抑不住的得意之態,倒是鍾家兩個兒媳互視一眼,齊齊看向屋內留下來的女郎,神情中帶着鄙夷。略微不同的是,長媳朱氏稍含蓄溫笑中帶着冷意,次媳喬氏才是赤.裸.裸的不屑。

縣郡夫人不是第一個舉薦自己女兒的官太太,東至洛陽西到長安,近到南陽周圍的達官顯貴們或派人送信或親自帶著兒女上門拜訪,自姬瑤在南陽暫時落腳,這樣的人差不多每天都有一兩撥,他們拿着厚禮腆着臉皮說盡好話無非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和鍾家攀上關係。

京城叛軍做亂,皇城被洗劫一空,從紀太後到新帝再到一干太妃宮女和皇子們都死在亂軍中,皇族嫡脈只有年僅六歲的皇九子和同母弟兩歲的皇十二子幸免於難,同樣被人救下的還有他們的生母——一個在先帝後宮默默無聞不甚得寵的嬪妃,出身平民,即使先帝駕崩也再沒有機會得以升位份,仍頂着美人身份的王氏和兩個幼子居住在偏遠的別宮裏,遠離大殿正宮,也是他們死裏逃生的一個緣由。

眼下,兩位皇子和王美人受靖義侯梁家所庇護,而救下他們的人更是匪夷所思,竟是已故罪臣宋太傅的孫兒宋十一郎宋樟。

聽民間流傳,紀太后和兒子圖謀太子位,構陷忠臣宋氏,逼反廢太子,屢屢蒙蔽聖心,而且先帝早早駕崩也與他們有關。又說宋十一郎大隱隱於朝,一直藏在洛陽城中,叛軍來犯時,他不顧個人安危奮力以身犯險救下先帝遺孤,真是稟承宋氏的忠良氣慨。

說話的人興緻勃勃好似他們親眼目睹這一切,臨了不忘提及鍾大將軍又是如何英勇率領手下如神兵天降平定京城叛亂,尊皇九子為新帝,奉王美人為太后,護送僅存的幾位皇室成員和六部官員遷都長安城,他本人也順理成章被任命為大司空,全權處置朝中各項事宜。

整個事件中紀太後母子惡有惡報,靖義侯求仁得仁,宋十一郎卧薪嘗膽,鍾大將軍猶如定海神針良臣再世,叛軍陳流兒之輩則用自己的血給京城的焦土遍澆一層降溫以來贖罪,從外看無懈可擊。

姬瑤有點明白為何韓七會被支使到南陽來,這種腌臢的事他絕對下不去手,權力鬥爭中的骯髒與可恥遠超出平常人的想像,韓七過往在江湖中的博殺,一兩條人命算得了什麼,百十條性命也換不來一個太平盛世。

世人都說瑞雪兆豐年,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灑落,行在庭院外頭姬瑤與梁恆麗話別,步子剛邁出又被她拉住手臂,回頭望見梁恆麗俏麗的笑意:“阿瑤,過完年開了春咱們就要去長安城,你呀也終於苦盡甘來,到時候別忘了我的好處。”

姬瑤忍俊不禁:“什麼你的好處,我的好處,那些全是宋家表兄的好處,打着我的幌子討好意中人,阿姐還好意思說。”

梁恆麗輕嗔,甩開姬瑤的手卻不放她走,就在空曠的庭院裏壓低聲音說話。她們的貼身婢女們仍留在京城,和鍾家下人們一直保持着距離,在院子裏遠離人群說話遠比在屋裏安全。

“阿瑤,阿娘說經過這場劫難她也看開了,阿兄的前程靠他自己打拚,是好是壞憑的是男子的真本事,許我自己挑選可心的郎君。即使不嫁宋家阿兄,我也再不會聽從大姑母的安排。”

梁恆麗眼中閃着亮光,眼睛掃過鍾夫人的正屋屋頂,兩隻尋食的麻雀從那兒飛過,她的聲音更加低沉:“阿娘說她以往曉得大姑母有手段,行事讓人佩服,可沒想到姑母非一般人可比,平庸的男子多不及她,疏遠了心生寒意,親近又是膽戰心驚。阿娘說她心頭肉只有我和阿兄,說句私心的話以前為了阿兄虧待我許多,可想而知大姑母的心中寶貝只有阿盈和兩個鍾家表哥,除了他們三人,大姑母對我的好又有幾份真?她讓我小心別著了道,你也是。”

梁恆麗說完話輕拍姬瑤的手背,轉過身帶上候在遠處的婢女們回屋。

姬瑤則打發婢女們回去,她獨自走向外院探望養病的四斤,跨過二門老遠聽見二娘子如銀鈴般的笑聲,她不由也笑了,這丫頭說什麼身子不舒服不願意陪着姨母見客人,原來跑到這兒躲清閑。

“好啊,我又逮住你了。”姬瑤進門先取笑二娘子,土炕上四斤放下手裏的活計向她行個沒形的禮,姬瑤用手按住他的肩頭不讓亂動,瞄一眼炕上的竹條、麻繩、短刀和多半個成形的籠子,嘆口氣:“你不好好養傷,又跟着珝娘胡鬧,她那屋裏掛着七八個鳥籠子,還要麻煩你做什麼。”

二娘子撇嘴輕嗤,手裏捧着她那隻倖存的寶貝畫眉。

鳥兒那天夜裏被摔出籠子沒有翅膀又不會飛,一隻被山貓三下兩下吞進肚裏,剩下這隻還算機靈七跳八跳逃過一劫被韓七的人救下,可眼瞎了一隻,一個翅膀則被山貓撕下,爪子也瘸着,毛髮光禿禿的,也就二娘子愛若珍寶,鍾家的下人們在背地裏笑了又笑,譏笑二娘子拿廢物當寶貝。

四斤只笑不說話,埋頭繼續編鳥籠子。

“縣郡夫人我見過沒十回也有八次了,回回來誇她家的兒郎和女兒,那詞我都能背下來,姨母這回不留下她的女兒,她下回還會來。若是留下了阿盈又多一個幫手,我有什麼可高興的,兩個表嫂也不高興,誰樂意看見一心巴望着自己夫君的人。”二娘子小嘴吧啦吧啦。

姬瑤沒忍住輕擰她一把,警告道:“說話還是這麼不顧及,忘記剛受過罰關在屋裏幾天出不來。我可說好了,下回別拉着我墊背,你嫌咱倆的日子過得太.安生了阿盈找不到把.柄?”

二娘子赧然一笑,又自我辨解道:“她那是小心眼,我倒要看着姨母縱着她能到什麼時候。”

“沒幾日了,等出嫁就沒這種好光景。”四斤冷不丁插話。

有人幫她說話,二娘子不免得意,可說出來話卻不是這個味,她數落四斤道:“你知道什麼,手底快一點,我還等着用鳥籠子。天連着下雪,回屋讓阿娘量着做一個暖罩。”她看向手心裏的小鳥,看着它比看着人的目光要柔和許多。

四斤迭聲應着,也快到收尾他幾下紮好,大掌摩挲竹籠上下檢查有沒有扎手的地方,來來回回好幾遍耐不住二娘子的催促這才交到她手裏,昂起頭眼睛亮亮的等着二娘子贊聲好字。

鳥籠編得精巧,大小隻有大貢梨那麼大,反正鳥兒受了傷不能飛也不能跳,只求有個棲身之處。

二娘子小心翼翼把畫眉放進籠內,見它輕跳兩下,眼睛看也不看四斤脆聲說句多謝,人已抱着鳥籠並畫眉一溜煙出去直奔後院。

姬瑤搖一下頭,開口替二娘子遮掩:“她呀真是瘋得沒形,自己胡鬧不說,別人也安生不了。”

四斤的目光仍定在窗外,他在屋裏養了近兩個月的傷,麵皮白凈俊俏,要是單論外貌真還以為是誰家的小郎君。

他往常也是嘴巧能辯的主,偏生到了二娘子跟前變成悶嘴葫蘆,只是憨笑不說話,剩下姬瑤一個,四斤的機靈勁又上來,笑嘻嘻替韓七賣好。

姬瑤不知道韓七臨走時到底說了些什麼,讓四斤一副瞭然於心的樣子,挑着眉眼誇起他家大當家就差吹到天上,合著天上的二郎神也沒韓七能幹。

她有點自認倒霉,不想對四斤辨解什麼,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瓷瓶放到炕沿,交待道:“京城送來的葯,可能比不上以前制的上用,你早晚按時服下,等過陣子回到長安再請更好的先生,眼下我們姐妹能盡的心意只有這麼多。”

四斤雙臂用力撐住土炕挪動軀幹,夠到藥瓶點一下頭,他沒再說感謝姬瑤的話,那些話讓姬瑤無地自容,明明是人家救了她們姐妹,偏偏領恩惠的人卻是四斤,只因為他身份卑微。

世上不公的豈止這一件,她出門迎頭碰上笑容滿面的鐘家婢女,知道府里又有新動向,鍾家下人的臉有陰有晴,陰時多半是鍾盈發脾子使小性子的幾天,晴時大概是宋十一郎又派人來送信。這回所到之處人人笑成花,肯定有更大的喜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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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夫君是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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