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跡部卷·八

違逆跡部景吾的下場會是怎樣的呢？

無聊的時候七夜會思考這個問題，跟着跡部相處了不短的時間，她對他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雖然他被稱為冰帝的帝王，卻不是暴君，不會將人拖出去凌遲掉。亦不是飛揚跋扈不知天高地厚的富二代，用自家的勢力或者錢財去隨意處置人。

平常是一個驕傲而有些彆扭的少年，有十足的領導能力，讓人不知不覺便誠服。

七夜偶爾也會覺得看着他變臉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但是他說的話她也很少不去遵循。

就比如這一次網球部的聚餐，她有些不願意打擾他們。畢竟如果她出現，定會成為所有人的關注點。但是或許不去的麻煩更多，也許她在心底就不想惹跡部那個大少爺生氣。

反正去也沒有任何壞處，就當安撫一下大少爺的脾氣吧。

果然不出她所料，當她出現時，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她身上。基本上是帶着好奇、疑惑和不解，倒沒有厭惡。

“好久不見，朝日桑。”忍足在錯愕一秒之後，扶了扶眼鏡，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微笑。

她朝着他點了點頭，環顧一周，只剩下跡部旁邊有一個空位了，看來那裏是給她預留的。

當坐下的時候，她聽到了男生們的竊竊私語。

“喂，侑士，她是誰啊？”向日岳人貼近身旁的搭檔忍足悄悄地說。

“跡部的同班同學，具體嘛，不清楚。”忍足攤了攤手。他很快便想起來那次跡部讓他幫忙，恐怕最初給跡部遞匿名卡片的便是眼前的女生，只是不知道如今他們的關係。

這群人中最大膽的芥川慈郎揉着惺忪的睡眼，他剛醒便看到了跡部身旁有個女生，於是張口便問：“啊，跡部，這個女生是你女友么？”

“你們在瞎猜測什麼，啊恩。”跡部有些不悅，眼前這個女生從哪方面來說都不符合他的審美，又怎麼會是他的女友？這群人腦洞還真是大。

而這確實不能怪冰帝網球部的成員們。他們的部長向來不怎麼與女生接觸，網球部的人們熟悉的大概也就森川夏一個人，然而她也沒有與他們一起吃過飯。沒想到這次跡部卻帶着一個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女生過來。

更讓人驚訝的是，無論從哪方面來看，眼前的女生都不符合跡部的美學。倒不是說七夜很差勁，只是跡部的眼光已經不是常人所能達到的。大概除了天真的芥川慈郎，其他人都不會往那方面想了。

私下他們也對跡部相關的戀愛話題有所猜測。不過當腦補起一個女跡部的時候，他們就直呼受不了。

這天下有一個跡部就夠了，如果有兩個，一山容不得二虎，豈不是今後的生活亂套了！

“那你跟跡部是什麼關係啊？”向日岳人一向是好奇寶寶般的存在，他雖然一開始便否定了這個女生是他們部長的女友，但完全想不出來會有別的答案。

“大概可以算作保鏢？”七夜偏了偏頭，無辜地再扔下一枚炸彈。

“哈！？”此刻定格在了眾人目瞪口呆的那一瞬間。

該說不愧是跡部么，連保鏢都這麼特殊。不過乍眼看眼前這個女生，瘦弱矮小的模樣，論誰也不能將她與象徵著力量的保鏢相提並論吧。

“本大爺需要你保護？”跡部斜眼看着七夜。

細想確實他們如今大約只能說是合作關係。然而所謂的合作，往往事物對雙方都有利益，才會達到一個相同的目標。

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這一點身為財團少爺的跡部從小便再明白不過。

對於他而言，自然最後的目的是驅逐怨靈，重回正常的生活。然而相處不短的時間，直到現在他都沒能看清眼前這個女生的目的。

瞥見七夜搖了搖頭，跡部索性不再討論這個無聊的話題：“你今天怎麼來的那麼晚？”

他並不想承認自己坐在球場旁便有意無意地往場外看。畢竟昨晚收到了女生要來看比賽的短訊，然而對方卻始終沒有出現。

直到輪到他出場的時候，他無意中瞥見場外有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現，不知為何，心中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儘管被帽子遮住了面孔，也許別人不會注意到她，但是他的眼力是無人可比的。也許因為相處過一段時間，他漸漸也適應了這樣一種弱小的存在感。

而且相處得越久，他越來越覺得對方身上有着嚴重的違和感。

“不太懂網球，”七夜默默嘀咕，瞧見跡部不相信的目光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先去看了下籃球比賽。”

“你懂籃球，啊恩？”跡部挑了挑眉，他還以為她對運動類一竅不通。

“看多了，基本規則還是知道的。”七夜淡淡地說。

兩人的閑談被服務員的上菜給打斷。

七夜抬眼看着桌上的菜式，臉上也變得比平常更柔和了幾分。

她是知道這家餐館的，她以前也算是這家店的常客，只是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來過了。今天再次站在店門口，看着店中一塵不變的格調時，竟有一種恍惚隔世之感。

在這家餐館就餐的人通常都不定雅間，跡部也不例外。不過按照他的作風，他在選擇大廳的同時也包了場。

大廳中有一架透明的三角鋼琴，餐點的時候便會有人前來彈奏，多數都出自音樂學院，他們前來彈奏，是對自己能力的一種鍛煉，同時比起唱片來說更添幾分生機感。

此時演奏者正彈奏着蕭邦的夜曲，流暢而舒緩的音樂如流水般充盈着整個餐廳。

只是今天的人似乎狀態不太對，七夜聽出了有一處細節彈錯了，握着餐具的手頓了頓，在第二處錯誤出現時，不經意間皺了皺眉。

“嗯哼，你懂鋼琴？”跡部自然也聽出來了錯誤，他從小學習鋼琴，水平早已超過了業餘水平，而在他皺眉的同時，無意中瞥見身旁女生的小動作。

一次倒也罷了，而兩次就絕非巧合。

“皮毛而已。”七夜點了點頭，實際內心壓下了強烈的驚訝。身邊這位大少爺實在是太敏銳了，連如此細微的動作都能注意到，真不是泛泛之輩。

“本大爺還以為你只會寫靈異小說。”跡部突然笑着說。

他知道她在寫靈異小說也是一次偶然。那天在學生會辦公室，她在筆記本上認真地寫着什麼東西，他不經意間詢問了一句，便得知了對方如今正在連載某部校園靈異小說。

說起來，相識不短的時間，他覺得自己一直看不透她。就如同現在，她的一舉一動看起來都非常優雅，這種氣質沉澱於歲月中，偽劣的裝模作樣是練不出來的。如今的相處不錯，大約也歸結於女生的知禮。雖然有些怪異的行為，還有冷漠的外表，但是意外在很多細節上懂得進退，好幾次讓他瀕臨生氣的邊緣，最終卻又都讓人無可奈何。

跡部用手撫上了眼角的淚痣，嘴角勾起了好看的弧度。

不過這種富有挑戰性的事情，不也很有趣么？至少比起想像中那個沉悶的陰沉女有意思多了，希望接下來的相處不要他太失望。

“哦？朝日桑在寫靈異小說？”忍足侑士適時插、入話題中。剛才兩人的聊天完全進入了忘我狀態，或者準確來說別的人完全無法接上話，好不容易有話可聊怎麼會放棄？他可是對眼前這個少女非常好奇呢。

“在連載。”七夜轉過頭，看向深藍發色的少年。

“是么？不知道能否拜讀一下呢？”聽到此處，忍足不免產生幾分興趣。

他是愛情小說熱衷粉，這點沒少被跡部和身邊其他的男生鄙夷，但他不介意這段時間換一個口味。實際上還是對跡部身邊的女生的好奇。

可惜日吉若學弟還在國三，不然一定會很高興遇見了一位志同道合的人。

“啊咧，寫小說？！聽起來好厲害！”芥川慈郎半夢半醒時，突然聽到了這句關鍵詞，然後有些興奮地說著，眼睛放着光。

“拜讀談不上，”七夜搖了搖頭，慢慢地吞下一塊蔬菜，實在是避不開一群人帶着好奇的強烈目光后，只得開口道，“筆名是不時夜。”

“啊？！最近連載的那個校園怪談是你寫的？！”向日一聽驚訝得差點從凳子上跳了起來。

他平常喜歡看少年漫畫，而前段時間由於某些怪異事情的發生，校園怪談實在是太過火爆，為了跟着身邊的人有話題可聊，更多地出於好奇心，他在晚上做完作業之後翻開了從周圍同學那裏搜刮過來的靈異書籍，津津有味地讀了起來。而有幾本讓他連續做了好幾天噩夢。

其中有一篇連載的文章給他印象最為深刻。倒沒有寫什麼血腥暴力的東西，也許因為故事背景都設定在校園，身臨其境，更讓人容易毛骨悚然。最近的連載正好寫到了舊校舍的怪異故事，恰好冰帝也有一個鬧鬼的舊校舍，他有時也在思考，如果冰帝的舊校舍如同文中的那般，那是一件多麼有趣的事情！

而就在剛才，他得知這篇文的作者是他們學校的學生。

真的好想求劇透啊！但是一想到詭異的故事情節，他的心裏又有些發毛。

於是眾人便看到他一臉糾結的神情，心裏猜測正他接下來會做什麼的時候，然後看到他憤憤地舀了一勺甜點喂進嘴裏。

其他人紛紛轉過視線，對這個如風如火的少年深表無言以對。

果然是怕了吧。一旁的忍足侑士再了解自己的搭檔不過，此時只想偷笑。

他抬眼看向女生，她正低着頭，旁若無人地吃着東西。那副安靜的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是能寫出如此詭異的文字的人吧。果真人不可貌相啊！他在心裏不住地感嘆。

這頓飯有了一個不熟悉的少女加入，眾人雖然還是歡快地聊着，但卻各懷心思。

實際上七夜覺得她實在是沒有必要與網球部的人一起吃飯。不僅飽受了好奇目光的掃蕩，有意無意被詢問了很多問題不說，最終跟着跡部也並沒有說上太多話，更別說計劃一起討論了。

走出飯店，她再次拒絕了跡部的送行。

“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啊恩。”跡部也不再堅持，雖然他也有想過在車上討論一下昨天的話題，然而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不難察覺到女生對汽車有天生的抵觸。

網球部的少年並沒有一個人做跡部的順風車，據說他們還有線下活動。

在與眾人道別之後，七夜一個人慢慢地走在東京的街頭。

華燈初上，太陽消失於天際，而天還未被染成墨色，昏昏沉沉的光線籠罩着整座城市。

上班族提着手提包快速地走着，而也有兩三學生背着書包蹦跳着。

突然一個易拉罐滾到了七夜的腳邊，她彎下腰將它撿了起來，然後抬頭便看到了不遠處一個流浪老漢蹣跚着朝她走來。

“謝謝你啊，姑娘。”老人接過易拉罐，滿是皺紋的臉上擠出一個和藹的微笑。

七夜擺了擺手，並不介意這種舉手之勞。然而她卻為老人的下一句話瞪大了雙眼。

“現在千萬不要去A町，那裏發生了一起車禍啊。”老人感嘆着，一瘸一拐地走遠了。

她在愣了好幾秒之後，猛然反應過來，A町正是跡部的回家之路！

而幾秒前的那個老人早已不見蹤影。

她連忙掏出手機，一邊播了手機中唯一的電話號碼，一邊飛奔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