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番外二
子言剛一跳出結界之外,那羊頭妖怪便大吼一聲,流着腥黃的唾液朝她撲了過去。子言扣動扳機,靈彈直接擊中對方頭顱。這無非是致命的一招,此時對上這突如其來的巨怪,她又怎會手下留情。
羊怪仰倒在地,突地又站了起來,看上去毫髮無損。子言不禁怔了一怔,卻感到一股奇怪的氣息從眼前這妖怪身上傳出,若是估計無錯,該是四魂之玉。
子言心想:“難怪對它的攻擊沒有效果,原來又是四魂之玉的碎片作祟,看來要先把它困住才行。”只見那羊怪雙眼發黃,目露凶光,根本無法與之交談,就像是個低級的怪物似的。也不知它到底是何方來的妖孽,怎地一來就攻擊自己呢?
就在她思考之時,羊怪突然將目光轉而對上離他不遠處結界中的小鈴,便轉動巨大身軀走了過去。子言驚詫之餘,準備對準它的頭部再開一槍,希望能夠將四魂碎片給打出來。
剛一舉槍瞄準,突聞一聲阻喝,便覺有人將她的手臂猛一上抬:“姑娘,住手啊!”子言在這突如其來的阻撓中扣動了扳機,靈彈朝着羊怪飛射而去,卻因偏離了目標剛好打在了對方左邊的羊角上。靈彈威力不容小覷,羊角斷成了兩節,連着碎片紛紛落地。
若不是外力阻撓,這枚靈彈甚至可以衝破他的身軀。
羊怪慢慢抬起手來摸了摸光禿禿的左側頭頂,頓時勃然大怒。雙手緊握成拳,猛一屈身擊打地面,震得子言腳下難以穩定,再看地面,卻是一道道足有五尺來深的裂痕呈發散式地向著四面延伸。她還來不及將小鈴從結界中救出來,便被人拉着往反方向逃竄,直到被莫名其妙帶到一處假山堆里藏着,才終於回過神來。
“姑娘,您是殺生丸大人的傭人吧,你的武器可真利害。不過,不能殺他呀。”
阻止她開槍並拉着她逃逸至此的,是一隻體型瘦小,同樣有着羊角的人形小妖。小妖不但體型瘦小,身子也比子言矮上一大截,面容倒算像個斯斯文文的人類孩童,只是下巴下面有一縷白色鬍鬚,無法判斷他到底是男是女。
這小羊妖捋着須自言自語道:“好險好險,要是晚來一步,可就沒得救了。”
“我說,你哪位?”見他男不男女不女,子言不禁道,“還有,你公的母的?”
那小羊妖脾氣倒是好,也不發火,他一隻手背在背上,另一隻捋着須:“啊,你這人類真是太失禮了,我乃羊國師,我可是百年修為的妖怪……”羊國師說得不緊不慢,每句話的結尾之時必要拖足長音,的確和山羊的發聲極為相似。
子言本就救人心切,哪還有閑工夫聽他在那喋喋不休,一把將他撇開,徑直走出假山堆:“行了,我管你是誰,礙我事得很!”看他鶴髮童顏,卻是國師,自然不會是女的。至於其他破事,她才懶得深究。
羊國師雖然是百年修行的妖怪,卻並不善戰,面對子言的殺氣騰騰,他唯有抱腿阻攔:“不可啊不可啊。”
“為什麼不可?”
羊國師抱着她的腿道:“他乃本國的王子,黑騎殿下。”
子言呆了一呆,看那羊妖形貌粗壯醜陋,便與這“王子”二字沾不上什麼邊:“你在開玩笑吧,那副尊容,王子殿下?”要說“王子”,恐怕另一位才配享有此名吧。
羊國師道:“那是因為黑騎殿下受到邪氣污染,才變成那樣的,平日時候,可是相當俊俏的美男子呢。”
兩人正在糾纏,就聽小鈴在結界中一聲尖銳的呼救聲,子言渾身一震,那還管他什麼王子不王子。就算是這裏的開國君主,若是傷害到小鈴,她也照滅不誤。幾步奔出假山群,不顧身後羊國師的阻攔,見那妖化的黑騎王子不斷敲擊包裹小鈴的結界,雖然屢次被結界的靈氣所傷,卻絲毫不在意,眼看便要將之打破,小鈴正危在旦夕……
子言對準黑騎王子粗壯的雙臂頻頻射擊,看似猛烈的攻擊,實際上卻是在發射之時降低了靈力的。妖化之後的黑騎王子只是看起來個頭威武,實際上攻擊能力並不高。若不是那羊國師說他乃此處王子,子言才懶得費這功夫,只需幾槍下來,他便奄奄一息了。可惜現在有了顧慮,既不能把對方傷得太重,又不能讓它傷到自己或是小鈴任何一方。
如果戈薇在便好了,肯定能知道碎片的準確位置,自己能力有限,只能感覺出它在對方的頭部某處,如此,便不能盲目行動了。而黑騎王子對子言的攻擊毫不在意,受傷倒地,隨即立刻彈起,也不還手,卻是執意想要將小鈴所在的結界打破。
就在她心中疑惑,走神之際,結界終於被他衝破,小鈴一聲驚呼,將她遊走的心神給拉了回來。
“小鈴!”子言舉槍連擊,再也顧不得眼前這受到四魂碎片影響心智的妖怪,是不是什麼王子,她現在一心只想將小鈴救出來。
只聽羊國師在她身後喊道:“不可,不可啊!”
子言哪能理會這無用之聲,何況靈彈已經打出,除非黑騎王子能夠躲過這一連串的重擊,否則非死即傷。與此同時,她對着小鈴喊道:“鈴,過來我這邊!”
數枚靈彈將黑騎王子擊倒在地流血不止,正好給了小鈴逃跑的空隙,她聽子言叫喚,正欲跑過去。豈料,黑騎王子一伸手便將她給抓住,小鈴無力掙脫,子言也驚了一驚。
想不到四魂之玉的威力這麼厲害,這妖怪中了我這麼多槍,也還能動。
黑騎王子雖然掌中握着小鈴,卻沒有力氣站起,他喘着粗氣,手上的力道越來越重。
子言一咬牙,將靈力全數匯於掌中,再次扣動扳機,一道金色光芒從靈曲槍的槍口瞬間直射而出。這道靈光的威力,比之前那些都要強上數十倍。她深知這一槍放出,眼前這頭羊怪恐怕凶多吉少,但此時卻也顧不得其他。對她而言,眼下沒有什麼事是比救出小鈴更重要。
一抹白色身影赫然立於小鈴身前,子言還未看清來人,就見對方揚手拔劍,妖氣瞬間從劍身四溢而出。他再一揮舞,一股紫氣妖浪對準子言的靈丹便擊了過去。兩道力量相互碰撞,發出碩大餘波,令得地面也為之震蕩,子言被這股力量震得退了又退,險些摔倒在地。當一切風平浪靜,她才看清眼前之人原來是殺生丸。
他已不知何時將小鈴從黑騎王子手中救了出來。
“殺生丸,你……”子言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才好,話出一半只得頓住,顯而易見,他剛才是為阻止自己對羊怪的攻擊而來,“啊,他頭部有四魂之玉的碎片。”子言見黑騎王子倒在地上□□不止,看起來正被四魂碎片的邪氣折磨。
殺生丸抬手一拋,便將一枚細小的黑色晶體拋到她的腳下,原來,他已將之拔除了。
此時的碎片呈黑色模樣,周身散發著隱隱邪光,子言不敢用手直接觸碰,便用一個玻璃瓶子把它裝了進去。
看着瓶中黑得發亮的透明碎片,子言心中不得不感嘆,只一枚這麼細小的碎片,便可讓世間的妖怪與人類趨之若鶩,互相搶奪,可見人心**無止無盡。人說此物一旦沾上,便會擴大內心的慾念進而變得貪得無厭,殘暴無度,所以它是萬惡之本。
可為奪取它而引發的人類間的戰爭,妖與妖之間的殺戮,豈是被這碎片所染指造成,難道不是因為他們本身就心存歪念所致?卻非要用“此乃邪物,碰之不得”作為借口,將所有罪責推歸四魂之玉身上。殊不知,這玉的形成,本就是人心所化,既不是邪物也不是聖物,全看使用者自己內心是否純潔。
不過,除了戈薇和桔梗,這世上已很難找到第三人能駕馭它了吧。
一雙妖冶美眸透過玻璃瓶放大了數倍直視着子言,她怔了一怔,將瓶子移開。果真,燦金的雙眼,裏面卻是冰冷至極的寒氣,令人周身彷彿沒入寒冰池中。子言不明他為何會以這樣的眼神望着自己,她甚至未能看懂,這眼神所包含的意思,是怒嗎?她歪了歪頭,意味疑惑,殺生丸金瞳一閃,添了些暗色,不動如山的面容看不出怒喜。
“那個,我做錯了什麼嗎?”子言忍不住問。
壓抑的氣氛轉瞬而逝,殺生丸不答,只對小鈴道:“走吧。”
正在這時,就聽遠處邪見扯着嗓子喊道:“殺生丸大人,殺生丸大人,您,您等等邪見!”就見他坐在阿牟背上,焦急的模樣甚是滑稽。殺生丸無視他的呼喊,只是淡然一個轉身帶着小鈴離去。阿牟見主人變了方向突然停住,慣性所致,將邪見從背上給摔了下來。
邪見摔爬在地,卻還是為自己追上殺生丸的腳步而雀躍:“啊,你這女人怎麼還在這裏?”
子言反問:“呵,那你說我該在哪裏?”
他自然答不上來,趕緊站起身,轉而對殺生丸道:“殺生丸大人,您要離開此地了嗎,那個女人怎麼辦?”
“喂,你小心……”子言話還沒說完,便用手擋了擋眼睛不忍心再看。
邪見不知此時殺生丸正在氣頭之上,他莽撞出現,自然不會有好下場。就見殺生丸雖是正常行走,卻一腳將他踏入土中,也不理會邪見的痛苦□□,徑直走了過去。小鈴像是也察覺到什麼,此時也不說話,只是轉頭對子言搖了搖手,用口型對她說了一聲謝謝。
“喂,你沒事吧?”走到邪見跟前,她將他從土堆里提了起來,“你生命力倒是很頑強嘛。”
邪見怒道:“放手,人類!”
“哦。”子言本來已把他提到半空,聽他這般咆哮,便索性就真把他給丟在了地上。邪見再一次吃痛,口中又罵了幾句。
子言對他的謾罵不以為然,想了想,道:“我說,你知不知道,他為什麼生氣了?”起初,她還以為是因為黑騎王子劫持了小鈴,所以才令他惱怒。但他一上來便阻了自己的攻擊,看來並非針對黑騎,再者,那雙金瞳射出的怒意,很明顯是衝著自己而來。
為什麼呢,她不明白,是在責怪自己未能及時救下小鈴嗎?不太像啊……
邪見彈了彈身上的泥土:“哼,我豈會知道,你比我先見到他,不該更清楚嗎?”
正在這時,羊國師扶着恢復如常的黑騎王子慢慢騰騰地走了上來:“啊,真是對不起,幫我從困擾中解救出來的,便是這位姑娘吧?”
說話的聲線輕而細柔,子言連忙將臉堆滿笑容,轉過頭去:“不,救你的是殺生丸。”至於我,差點要了你的命呢。
話音剛落,她便愣在當場。
子言還當這黑騎王子,如那靈鹿之國的殿下一般生得人類似的俊美外表呢,這一回頭,看到的不過是方才那巨獸模樣的縮小版而已。她略微驚了一驚,憶起之前羊國師口中所言“平日時候,可是相當俊俏的美男子呢”,再看這隻比自己矮半個頭一臉兇相的黑騎殿下。
不禁道:“黑騎王子,你,你邪氣未能除盡么?”
只見他憨憨一笑,倒是很有禮貌:“多謝關心,我的邪氣已經全部除去了。”就聽羊國師道:“如何,我說的沒錯吧,是個非常英俊的王子殿下哦。”
子言勉強擠出了一點笑容,心中卻想,要怪只怪大家審美不一吧。
原來,黑騎王子前幾日化成普通羊只在人類的村莊路過,這四魂之玉的碎片便掉入了他的犄角深處,是以,這才令他獸性大發。連日來被邪氣折磨,今日到達頂峰,變成了這般兇殘模樣。至於他偏對小鈴執念,卻是由於在被碎片落入身體前,村中幾個孩童正將他追逐戲逗,因此黑騎王子內心深處對孩童有較深的怨念。
“把你的角打斷了真不好意思。”子言道。
黑騎王子擺擺手:“沒關係,很快就會長起來。”
邪見從羊國師處知道了當時的來龍去脈,站在一邊嘖嘖說道:“難怪殺生丸大人會動怒,難怪。”
子言道:“你知道原因,告訴我吧?”
誰知邪見扛着他的人頭杖,邁着小腳,徑直穿過眾人,打算就這麼離開:“誰會告訴你。”突感後腦一絲冰涼,邪見轉過身,就見子言將靈曲槍對準他綠色的頭顱,微微一笑道:“要麼說要麼死。”
其實,她早該想到,殺生丸所做的每一件事,甚至每一個動作,都埋了伏筆。他的一舉一動,皆不是沒來由的。就如同,看似漫不經心,卻故意將邪見留在那裏,讓他將自己所在意的緣由給子言說個明白。殺生丸是不屑開口的,卻又必須讓她知道,此時自然是邪見當仁不讓,哪叫他最能懂了自己心思呢。
子言來到一處庭院之內,見殺生丸背對而立,便清咳一聲,欲想喚起他的注意力:“咳,殺生丸。
他早已知曉她來了,只需聞這漸漸接近的味道,便知道了
“你不會還在惱我吧?”惱么,子言不禁心中苦笑,他又怎會動這樣的念頭。
從邪見口中得知,他的不高興全因自己而起。
本來,當殺生丸得知黑騎王子受邪氣影響而暴動時,便亦然猜到應該是受四魂之玉的影響。聞到風中一陣騷動,想必是那黑騎王子開始不受控制,又想子言在此,恐怕會造成不必要的損傷。是以,他命羊國師前來阻止,一方面讓子言不要與黑騎王子發生正面衝突,另一方,殺生丸是希望她來尋求自己幫忙的。
可對子言來說,她從沒想過找誰援助,自己有這能力駕馭眼前的危機,為何要求援?但他殺生丸卻不這麼認為,明明他就在附近,以子言的感知能力是可以知道的,但她偏偏一意孤行,全然沒想過來找他協助。並非殺生丸不相信子言有這能為,然,身為一個凡人,本就該來求他幫忙的不是嗎?
子言見他連頭都不回,不禁輕笑一聲,轉身欲走。
只聽殺生丸道:“你笑什麼?”
子言轉過頭,愣了一愣,才道:“啊,不,沒什麼。”她本以為殺生丸在跟自己鬧彆扭,故意置若罔聞,還想他這般孤冷個性,原來也會有孩子氣的時候。想不到,原來是懷中抱着已沉沉睡去的小鈴不易轉身罷了。
他將鈴輕輕放下,目光柔和似乎充滿憐愛,子言見罷,忍不住道:“殺生丸,你難道打算等小鈴長大,然後娶她嗎?”殺生丸看了一眼睡得正酣的鈴,想也沒想便道:“她是人類,我怎會娶她。”
子言不置可否,只是聳了聳肩:“扯回正題,之前是突髮狀況,我要保護小鈴又要自保,可來不及找你。”
殺生丸想了一想,回道:“你可以帶着小鈴逃。”
“逃?”子言笑道,“別開玩笑了,在我的字典里可沒有逃這個字,況且,黑騎王子身上有四魂之玉,我可不想便宜了別人。再說,我就是真想找你幫忙,我又怎確定你一定會幫我呢?”
她的暗示,殺生丸是懂的,子言依舊在意着天生牙的事。他不語,並不是妥協,只是有些事難以說明,也不需要向她明說。子言能明白便明白,不能明白,又能拿他怎樣。
兩人各懷心事,便在這裏度過了一個晚上。
子言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沒有印象自己怎會回到了現世,只知道當她反應過來時,便已在熟悉的街道之上了,這個街道不是東京的那個別墅,而是曾經與母親生活過的杭州小屋。子言想要拿出鑰匙打開門,似是被一股無形力量牽扯,怎麼都對不準鑰匙孔。
正在這時,門突然開了,子言心中一緊,心想家裏空置已久,此時怎會有人?
“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不是說跟同學聚會去了嗎,是不是忘帶了什麼東西?”隨着大門的開啟,說話聲音也從門裏傳來出來。子言抬頭一看,不免驚道,“啊,妖冥丸,你怎麼會在我家?”
“你這孩子,爸爸的名字也是你叫的嗎?”
子言本來有些疑惑,但不知為何,心中對這樣的畫面似乎並不排斥,反而很快接受了。
“哦,爸爸,是這樣,聚會取消了。”理所當然的,她進了屋,然後問,“媽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