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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新防盜,訂閱未滿80%的要等1-2天才能看我似有所悟,下意識地將身邊的人看了一圈,對韋歡使個眼色,她便乖覺地跟我上前,並肩走出幾步,悄聲問道:“怎麼了?”
我猶豫片刻,方道:“阿歡,你近日可聽見宮裏有什麼傳聞?”從前小浪幾個常會將聽來的消息漏給我,如今這些宮人都是新換的,我既不願與她們親近,她們也不敢與我閑聊,因此雖身在宮中,卻比李睿的消息還落後。
韋歡明白了我的意思,低聲道:“我日日同你在一處,她們一向不大與我說這些話。不過我知道阿元是經阿青娘子提攜才得入蓬萊觀的。留在京城的阿丁則是楊翁的同鄉。”
我怔了一下,才問道:“阿青娘子是奉茶的那位么?”
韋歡道:“不是,是身短體胖的那位,她本是管夜裏當值的宮人的,陛下獎她勤勉,讓她去內書堂學了幾年書,如今專管收錄案牘。”
我想了好一會才依稀想起這人,笑道:“還是你厲害,阿娘跟前好幾百人,我認得的至多不過二十個。”
韋歡道:“她們又管不到你頭上,你當然不認得了。”
我看她有幾分不平,忙道:“是她們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我替你出氣去。”
韋歡白我道:“我是這麼好欺負的人?”
我方悟到她不過是未雨綢繆,訕訕一笑,道:“若真有人欺負你,你也不要犟,只管來告訴我,我替你討說法去。”覺得這話有些過,又補一句道:“當然,若是楊子高之流,連我見了也要叫一句‘阿翁’,那就沒法子了。”
韋歡抿抿嘴,道:“我在宮裏過得好好的,沒人欺負我,你放心。”
相處半年,她的神情我已有些熟悉了,見這模樣,心裏反倒一沉,待要問時,想起她方才不肯同我說,便又忍住,挽着她的手笑道:“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韋歡先還只道:“明日就要啟程了,你只顧浪逛,東西都不要收了么?”
我有心要哄她開心,勸道:“出來就沒帶什麼行李,叫她們隨便打疊打疊也就是了,哪還用得着你我去看呢?”
邊說著,一意推着她往一邊走,韋歡既非真心勤懇之人,也就順着我的意出去。
我帶她沿着曲水而下,繞到了一處樹林,這裏再進去有一處亭閣,裏面也有一汪溫泉。這裏的泉水本不比正殿差,當年也是聖駕常臨之所,可是後來有一位妃嬪在這裏自殺,母親嫌它晦氣,一直說要重修一座佛堂,卻又一直沒建,便荒廢在這了。
這地方還是三年前我們隨駕巡幸時李睿發現的,當時這廝聽說這裏鬧鬼,又怕母親責備,便百般求了我,叫我去央了李晟帶我們來。李晟為了哄我們,假裝一個隨從也沒帶,只我們兄妹三個偷偷摸摸地趁夜前來,結果李睿和我嚇得心驚膽戰,他卻氣定神閑,優哉游哉地拉着我們看星星。那時候已是初春,星星在天上亮着,花兒在地上開着,我一左一右地牽着兩個哥哥的手,眼裏看着星光濃密的天河,鼻子裏嗅着馥郁幽冷的花香,感覺自己真的像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一樣開心幸福,連樓閣里的鬼也給忘了——那時我真以為自己可以靠着父母兄長的寵愛一輩子做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
我停住了腳步,抬頭看着天空,星星也像是怕冷似的,有許多都沒出來,出來的那些也一顆一顆無精打采地掛着,耳畔聽見的是呼嘯的北風,口鼻里呼吸的是冰冷的寒氣,唯一能使我覺得溫暖的,就是掌心裏握着的韋歡的手。
我不知不覺地轉頭去看韋歡,看見她也正歪着頭看我。天上零散的星光照下來,落進她的眼睛裏,就變作了一整片銀河。她的臉色也如銀河般溫暖、嫻靜,像是春日裏春風拂過柳枝,又像是夏日裏月光照進中庭,她搖着我的手笑道:“這地方倒好,比那邊幽靜多啦。你看那邊,那是北辰么?”
我順着她的手看去,望見一顆星星在夜空中若隱若現,算了算方位便笑了:“那是東方。”
韋歡道:“東方…那該是什麼星?”
我一下沒看出來,隨口便道:“不是熒惑就好。”話出口便知失言,忙拿眼去瞟韋歡,韋歡卻出奇地沒有反駁我,只是拉着我辨認星星。我天文雖學得不好,從小蒙父母兄長們帶着看星星,倒也認了許多,便一顆一顆向她講解:心三星,前太子,后庶子,中為明堂,是為天王,位大辰,掌天下賞罰,箕四星,為天津,南斗六星,為天廟,主兵……現下這些星星泰半都沒出來,我又一知半解的,滿口裏一半是胡謅,韋歡卻聽得極認真,偏她又只是聽,偶爾我發現自己有記岔的地方,或是前後言語矛盾,偷眼看她時,她也不指出來,只是扯着我又去問下一處,我漸漸了悟她未必是不懂這些,多半還是在開解我,心中又愧又暖,便不自覺地伸手挽她,輕聲道:“天這樣冷,我們還是先回去罷。”
韋歡反問我道:“你冷?”說著便將自己的斗篷張開,將我裹進去,我近來長高了一點點,比她卻還是矮,被她剛剛好裹住,心裏一陣的就只是亂跳起來,扭扭捏捏地推她道:“我不冷,我是怕你冷。”想要從她懷裏鑽出來,韋歡卻抱着我,將下巴壓到我肩上,輕聲道:“我不冷,我陪着你。”
整個斗篷里都是她的氣息,滿滿的、炙熱的、韋歡的氣息,這氣息已將我裹得喘不過氣來,我的心卻偏偏還要在這時候添亂——它方才還只是一陣一陣的跳,這會卻在我的胸膛和喉管之間一鼓一鼓的,彷彿隨時都能沖開阻礙跳出來。韋歡像是在同我說話,我也像是在回答,可是這顆心早已不在對話上。我滿腦子都在想,想我學過的所有星星,想努力地要把自己的心神放在星星上,可是連這腦子也不受我的掌控,一心一意地只是在想韋歡。這不中用的東西一個勁地在我身上晃蕩,不斷地問:我這樣喜歡韋歡,韋歡會不會…也有點喜歡我?久而久之,連我也不知不覺地認真想起這事來:我既喜歡韋歡,韋歡她會不會…也有點喜歡我?
我被吳小孩的名字給驚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從前我跟前的吳小浪,是你什麼人?”吳小浪便是小浪,本名吳浪浪,我嫌她的名字怪,給改做小浪,沒想到這人的名字更怪。
吳小孩似乎想不到我問這句話,頓了下才道:“是妾的阿姐。”
我抽抽嘴角,道:“你們兩人當真是一家。”忽覺不對,又問:“你阿姊既是小浪,怎麼才是一個殿前洒掃?”
吳小孩沒吭聲,只拿眼偷偷看孫威娘,威娘大大方方地抬頭道:“宋娘子說,婢妾等既是有罪,不合近身侍奉公主,所以打發婢妾等去殿前洒掃。”
我蹙了眉,向邊上一看,那裏面便有一個年約二十七八的女官出來,對我行禮道:“尚服局下司衣宋佛佑參見娘子。”
我見她身上穿着想起今日身上的衣裳還是她選的,聲氣便大不順了,斜眼看她道:“讓她們兩個去做洒掃,是母親的旨意,還是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