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零二、 拜訪
左少卿感覺到頭腦中的神經籟籟地跳着,如繃緊的弦,錚錚地響着。
離開南京前,當杜自遠交給她這個任務,要求她把李鏗一帶回來的時候,她就有過這樣的疑惑。
當時,這個疑惑很輕微,在她的腦海里只是一閃而過。
但現在,梅斯卻把這個疑惑直截了當地放在她的面前!讓她心裏的疑惑更大!
問題的另一方面是,她現在拿不準梅斯的話里有幾分是真實的。
但面對狡猾的梅斯,她確實應該謹慎一些。
她靜靜地說:“梅斯先生,你說的可能不準確。據我所知,李鏗一進入香一港的時候,杜自遠還在南京。他不可能看着李鏗一進入香一港。”
梅斯笑着,向她揮揮手,“左少,請你不要計較。我說的只是一個大致的意思。這個意思就是,杜自遠是知道李鏗一已經進入了香一港的。但是,他卻沒有下令採取行動!我的理解是,杜先生那時已經放棄李鏗一了!”
左少卿搖搖頭,“那不可能,他沒有權利放棄!李鏗一必須受到制裁!”
梅斯的眼睛瞪了起來,過去不可一世的神態又出現在他的臉上。
他提高了聲音,嚴厲地說:“但事實就是這樣!杜先生已經放棄李鏗一了!你為什麼還要追着他不放!”
左少卿嚴厲地說:“因為這是我的任務!也是杜自遠當面交給我的任務!”
梅斯仍然堅持說:“他對你們已經沒有意義了!難道不是嗎?”
左少卿也提高了聲音,“我不管什麼意義!找到他就是我的任務!”
29-8
這樣的爭論沒有結果,他們誰也不會後退!
房間裏在這一刻就很安靜。他們都用不信任的眼神盯着對方。
這時,左少卿心裏忽然轉了一個彎,換了一個角度看待這個問題。
她微笑盯着梅斯,輕聲說:“梅斯先生,現在你已經知道我的任務是什麼了。我倒是想問一下,你們還留着李鏗一幹什麼呢?按照你的說法,他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們了,他對你們來說,已經沒有價值了!是不是這樣?”
梅斯哈哈地笑起來,“左少,左少,我真是佩服你。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事實上,左少卿心裏也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梅斯為什麼要先說那個“第一”,說李鏗一已經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他似乎是說,李鏗一對他們來說,也沒有價值了!那麼,他這麼說一定是有目的的!她猜測,這個目的,極有可能就是“交換”!
但是,他想交換什麼呢?
左少卿儘可能平靜地看着梅斯,微笑地說:“梅斯先生,我們認識已經有好多年了,也見了許多次面,應該互相比較了解了。是不是?你為什麼不把你最想說的話,說出來呢?”
梅斯靜靜地看着她,目光里藏着狡黠和探測,他似乎還在心裏斟酌。
終於,他輕聲說:“我剛好想起了這麼一件事,不知你能否給我幫一下忙。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當年你是答應過我的,必要的時候,你會幫助我。你看,咱們已經見面了,為什麼不能互相通一通消息,做一點對我們雙方都有利的事呢?”
左少卿明白,他就要說到要害了。
她說:“你說出來,我至少可以考慮。”
梅斯一點頭,“是這樣,我剛好想起來了。去年,大概是七八月份吧,具體時間我沒有在意。我們有一架飛機,很不幸,由於氣候或者設備方面的原因,迷失了方向,結果就飛到了上海附近。這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這架飛機被貴軍的高炮給打下來了。這件事非常令人遺憾。我聽說,那架飛機上有兩名駕駛員,是一死一傷。我再次聲明,他們確實是在無意中飛到上海附近的,迷失方向了。至於貴軍開炮把飛機打下來,我們也能充分理解。我的想法是,可否通過你,轉告貴國政府,把死亡和受傷的飛行員都送回來,並且把他們的所有個人物品也一併交還給我們。如果能這樣,我們將會非常感謝的。”
梅斯的眼光,意味深長,明顯藏着什麼意思。
左少卿平靜地看着他,說:“梅斯先生想如何表達你們的感謝呢?”
梅斯靜靜地盯着左少卿,許久才說:“我們會讓李鏗一離開領事館。不然的話,讓他在領事館裏住一輩子,也是一件挺傷腦筋的事。”
左少卿非常驚訝,並且在心裏判斷着這件事。這顯然是梅斯要交換的事!
她考慮,用一個被俘的飛行員和一具屍體,交換李鏗一,或許是可以考慮的。
但是,問題是,她能夠信任這個梅斯嗎?
想到這裏,她淡淡地笑着說:“梅斯先生,你言而有信嗎?”
梅斯嚴肅地盯着她說:“左少,我什麼時候對你言而無信了?從來沒有吧。但是!”他伸出一根手指,嚴厲地指着左少卿,“我要跟你說清楚,他離開了領事館后,你們是不是看得見他,能不能找得着他,就是你們的事了!這個意思,我說清楚了嗎?”
左少卿仔細地盯着他,說:“梅斯先生,這件事我會認真考慮!”
梅斯笑着向她點點頭,說:“我理解,完全理解。我會隨時和你保持聯繫的。”
29-9
左少卿和梅斯分手,回到自己的房間裏,立刻寫了兩份簡要彙報。
一份是有關“逃港”難民的問題,簡要介紹了難民們目前的狀況,在香一港以及在世界上造成的影響。她只能簡要介紹情況,並沒有解決這個問題的好辦法。
事實上,她連如何產生“逃港”難民的原因都不是很清楚。
所以,這份東西,也只能是一個彙報了。
另一份簡要彙報,則是美國中情局特工梅斯,有關用“水葫蘆”李鏗一做間接交換的籌碼,要求中國政府釋放美軍飛行員的情況。
她判斷,這是一次“交換”,並且是間接的,其中還有不太確定的東西。
但首要問題是,這個“交換”的背後隱藏着什麼,她並不清楚,只能請求上級做出判斷和決定。
左少卿將這兩份簡要彙報密封在信封里,就交給龍錦雲。
她說:“小龍,這裏面的東西很重要,你一定要保管好,儘快交給老杜。最好,也儘快給我答覆。”
龍錦雲拿着這兩份彙報,立刻就離開了香一港。
左少卿是看着她過了香一港海關,並走上羅湖口岸的鐵橋。
她明白,這兩件事,即使是杜自遠親自去辦,也不會辦得很快。
現在,她只能耐心地等候了。
但是,就在她等待的這幾天裏,卻發生了一件更嚴重的事,把左少卿姐妹都捲入到極其嚴重的危險之中。
29-10
左少卿和妹妹有時仍然去花園道的美國總領事館門外觀察。
她們在領事館附近看了又看,確實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時,她忽然想起來,於志道就住在花園道,離美國駐香一港總領事館並不遠。
她到香一港已經兩天,應該去看看於志道了,否則,就會被於志道挑禮。
想到這裏,她和妹妹順路去了花園道北端,於志道的家。
花園道上的那棟兩層小洋樓仍然和兩年前一樣,乾淨整潔。院子裏的花草樹木都青翠欲滴。樓房外面的院門開着,院子裏停放着兩車汽車。
左少卿和妹妹四面張望着,慢慢地走進去。
樓下的大房間裏,幾名職員正在忙碌着。一名女職員有些驚訝地看着她們,兩隻眼睛在她們臉上轉來轉去,顯然對她們一模一樣的相貌很驚訝。
她問:“兩位女士,來辦理業務嗎?”
左少卿一搖頭,“不是,我們只是想見一見於老闆。”
女職員說:“你們跟於先生預約了嗎?”
左少卿笑着說:“請你去告訴於老闆,說有一位姓左的女士求見。他就知道了。”
女職員拿起電話,低聲說了幾句。
她放下電話說:“兩位請吧,他在樓上。”
這時,樓上已經傳來於志道的喊聲。
他立刻就出現在樓梯口,大聲向樓下說:“左少,左少,快上來!快上來!哎呀,你什麼時候到香一港的?真是太讓人意外了。哎呀,這位,應該是你妹了吧?”
左少卿一邊向樓上走,一邊說:“正是我妹。於老闆是見過她的。”
右少卿看着於志道,還是有些驚訝。她有些生疏,只是向他點點頭。
於志道張開雙臂,一下子就把左少卿抱在懷裏,不斷拍着她的後背,“哎呀,哎呀,我的左少,我終於又見着你了!哎呀,真是太好了!你妹,我是見過的,見過的。”
他伸手拉住右少卿的手,就向樓上走去。
他說:“都來,都來,到這裏來坐!”
於志道滿臉洋溢着笑容,興奮地搓着手。他轉身從柜子裏拿出一瓶白葡萄酒,向左少卿姐妹晃了一下,說:“咱們還是喝這個吧。”
他斟了三杯酒,放在她們面前的茶几上,說:“你怎麼又回來了?難道,是葉公瑾派你回來的?我可聽人傳說,毛人鳳是讓你給氣死的!是不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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