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北大營的位置,大概位於現在的內蒙境內,距離長城約二百里,晉時名之為虎口寨。
此乃北方防守最前鋒之地,傳說當年蒙恬征匈奴時曾在這裏留下石碑,晉光帝時的大將賀虎和夏候平,也曾兵陳此地並設立這條防線。
北大營突破了長城的地域向北擴展,號稱北方第一要塞。
司馬旦和左庸右庸三騎馬不停蹄,數天後便趕上身處幽州的木勝和木小敏,他們由三十六騎禁軍護衛着,作為司馬旦的家眷,前往共同的目的地——北大營。
當小敏在馬上看到司馬旦時不禁驚呼:“是死馬旦嗎?瘦了這麼多,黑了很多啊!”
司馬旦嘆了口氣:“廢話,好幾十天只睡一兩個時辰,不停的趕路,你瘦不瘦?”
小敏搖頭:“你在京師吃好喝好的也沒有帶上我,少來我這裏哭,哼!”
木勝是個五六十開外的胖實漢子,這時縱馬靠近,用力拍了司馬旦的肩一下:“長大了,臭小子!”
司馬旦痛呼:“輕點不行么?你是不是飯吃多了沒處使力?”
木勝一手提着酒葫蘆,喝了一口中,罵道:“做了太子啦!目中無人啦!這次看你怎麼辦?人家三十多人押着我們,跑也跑不掉的。”
左庸怪聲:“你們在說什麼話?為什麼我一句也聽不進去?”
原來司馬旦和木勝說的話嘰哩咕嚕,絕對不是中土語言,左庸又怎聽得明白?
司馬旦笑了:“我這個酒鬼師傅是西域人,我們習慣了用他的話,這樣才好笑,要不要我教你?”
左庸他們雖然是皇帝派來監視司馬旦的,但現在離京師甚遠,他們並沒有辦法阻止太子用任何言語說話,只能陰着臉繼續趕路。
小敏對司馬旦做了鬼臉:“阿爸說你在京城一定做新郎了,是不是?”
司馬旦突然想起那胡姬,正不知如何回答,木勝又大力拍他的肩:“不要理她,先說你問到你堂哥是怎麼死的沒有?”
小敏氣得哼了一聲催馬走開。
司馬旦急急點頭,隨即生氣:“你不是甚麼都知道的嗎?到底當年你為什麼會將我帶到江南?事先我什麼都不知道,在京城又只有一夜,我能刺探到什麼?大白天你少喝點不行嗎?”
“本來我想等你長大點再跟你說,總之你先將聽到什麼先跟我說,我們的賬再私下算行不行?”
“好!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整天教我計算這個刺探那個,至於太子,呸!舊太子怎樣死,當然是皇上賜死的啦!聽說他在北大營時因為與外族女子有染,有辱國體,為北大營的官兵所告,終於被皇上賜死,你看,你從來不教我好的,什麼為政之道啊,修身齊家啊,通通不教,這下好了,我這個太子去到北大營也是等死!你早點說我都未必死得了!”
木勝冷笑:“我如果教你那些,你能活到今天?又或者我能留在你身邊這麼久?”
司馬旦不禁打了個寒戰,心中閃起那十來個因為聽到景陽公主一句話,便被像狗般屠戮的侍衛們的臉,心想:“他奶奶的,這左右兩個陰人當日是不是給我看他們的手段呢?”不禁問:“我們什麼時候逃啊!不會就這樣十在大草原?”
木小敏怨她老爹:“說話不好好說,老是拿死啊死啊來嚇唬人!”她一手搶過木勝手上的葫蘆。
木勝焉了下來:“好!好!你還聽到什麼?”
司馬旦沉聲說:“桓溫跟我說了,陳皇後幾天前殺了一個貴妃,據說是懷了龍種的,可皇帝為什麼讓她胡作非為殺自己的兒子?他卻沒有解釋,只是說陳皇后這樣殺下去,只有一個叫王晨的小子能當皇帝了,他叫我要小心王家的人呢!”
木勝點頭:“這像伙說的話有意思,皇帝這個年紀還沒有子嗣的話,便只能傳給異姓了,景陽公主到現還不嫁人,也是想待價而沽而已,可是這一拖便十多年了,皇帝也老了…司馬氏的天下啊!”
長話短說,眾人馬不停蹄,從長城出大草原后,便筆直向北趕了幾天路,途中竟沒有停下來與任何地方人員接觸。
關外草原與司馬旦自少長大的江南景色大不相同,那一望無際青色的草原,又高又遠的藍天白雲,帶着清甜草芳的涼風,使司馬旦和木小敏都忘記了疲累,不斷地催着快馬盡情奔馳。
尤其是司馬旦重逢他的那匹西域烈馬小紅,這時放開四蹄,奔跑起來如足不沾地般,只是它的鬃毛正發瘋的長,幸好小敏在晚上耐心的為它修剪了。
晚上當司馬旦在星光下怔怔看着木小敏為小紅,即西域烈馬修剪鬃毛時,只覺草原的星光雖然更遠,但卻更密,滿天的星星密得如果能用一隻手去抓,一次便能抓下幾十顆了。
司馬旦單起眼睛用手去抓天上的星星,抓了幾下啥都沒抓着,倒是摸着木勝的鬍子。
司馬旦嚇了一跳,怪叫:“你幹什麼?”
木勝看他迷痴痴般看着小敏,心裏不知是什麼滋味,:“知不知道為什麼我一定要將小紅送給你?那可是真正的赤免馬。”
司馬旦早知小紅的來歷,想了一下說:“是不是以後好走路?你把我搞成九死一生的樣子是該送一匹個好馬給我。”
木勝“呸!”了一聲,用力拍了他的肩,說:“以你的身份,將你幽禁在江南,是要軟弱你的心志,我對你的教育也不能顯山露水,才想到用這匹烈馬,去激起你心中的壯志!那想到你不是偷看女孩,便想着要跑路…,”嘆着氣搖頭走開了。
司馬旦怔住在當場。
原來如此。
一匹馬,能跑多遠?
一個匹夫能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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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口寨是一個宏偉的土寨。
雖然它實際長寬只有約兩箭之地,不能與長城內的城池相比,但它的土木結構使它看起來更為猙獰,土牆之外有一排木欄柵大大加厚了土牆,除了有削尖了的木椿斜斜刺向城外針對騎兵的衝刺,更有一層層的拒馬鐵黎疾等等,不讓敵人馳近放箭,
城上四角有巨木搭建的箭樓高聳入雲,足有四五十丈之高,可極目遠處,對防衛極為重要。
司馬旦遠遠看到這些前人為了保家衛國的建設,心中還是熱血上涌:“這便是北大營了!”
要麼死在這裏,要麼在這裏建成千古功業!
虎口寨的兩邊,每隔數里之處也築有箭樓,作為瞭望敵境之用,從這裏看去,極目之處仍能看到那一座座箭樓向外延伸,聽說這條虎口寨防線足足有兩百里,可是現在卻已大部份荒廢了。
當司馬旦一行人抵達時,太陽當空,箭樓上一個衛兵也沒有。
喀吱喀吱……,虎口寨的寨門緩緩打開,一隊鐵甲騎兵魚貫而出,列隊向太子致敬。
但是北大營的副安撫使,威遠將軍曹烈卻沒有出迎。
副將劉乙對司馬旦請示:“太子請先稍先休息,曹將軍立刻便會來拜見。”
但司馬旦堅持到曹將軍所在之處先拜會。
一行人進入內寨,只見塞內一片荒涼,只有東北一角,仍有些許生氣。
劉乙:“自從開明朝以來外敵已不敢臨,這裏的駐軍不斷裁減,現在只有驍騎三營,所以我們都住在東北角便足夠了,那裏正是匈奴來襲的方向。”
木勝冷笑了一聲。
司馬旦點頭:“我們去看看曹將軍。”
一行人穿過士兵的居所,到達一個小木屋之前。
那裏已聚集了一大群兵眾,但卻不是軍事集合,而是像一幫閑漢,在那裏等看熱鬧。
司馬旦一行人到了屋前,周圍的喧嘩聲都突然消失了。
司馬旦看了看站在四周這些兵漢,衣甲不整,都顯得無精打采,一片茫然的樣子。
這就是我們大晉邊境的精兵?
小屋內走出一個橫練的漢子,約五十多歲,兩鬢鬢已白,但布衣之下的身材,卻不輸於任何年輕人。但從他的眼神便可肯定他是曹烈。
司馬旦留意到他一身布衣濕了數處,也有幾斑血跡,想不到曹烈比普通士兵更不修邊幅。
曹烈默然走到司馬旦三步之外,俯視了司馬旦一會,又左右看了看,從身後一名士兵腰間拔出了刀。
那是一柄比普通馬刀刀刃還長約一掌的馬刀。
曹烈刀柄反執,將刀向司馬旦一拋:“歡迎來到漠北大草原!”
司馬旦隨手將刀抄下。
好傢夥,足有約二十斤重。
那是一柄真正殺人的刀,刃窄、背厚、整刀比普通馬刀長了一尺有餘,但它身上泛着的幽幽金光,見證着它飲血的歷史。
曹烈沉聲:“戰馬如果受了傷不能復原,我們會一刀了結她的痛苦,太子,請進!”他將手往小屋內一引。
難道這木屋是個馬廄。
司馬旦不發一言,反手執刀,舉步進了小屋。
屋內又有一些士兵,他們紛紛讓開,司馬旦直走進他們中間。
那裏躺着兩個受了箭傷的士兵。
其中一個胸口中箭,已出氣多進氣少了。
另一名士兵卻只是大腿中箭,在那裏哭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