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言語大膽得連他都招架不住,也許她真的沒有任何曖昧或挑釁,就只是衝著他笑,笑容里沒有一絲惱怒或負氣的意思,純粹地取笑,卻讓他每次都顧不得保持風度。
那女人還把這事算到他頭上!
莫菲沒發怒,那不是她的脾性,只不過是衝著他,輕蔑地從鼻孔哼氣,媚眼斜睨,轉身離去前丟下一句不冷不熱的笑,「指望你收拾善後呀?我看這顯然不是小王爺的專長,算了吧。」
一般來說,激將法在他身上不太管用,他年紀雖輕,外人對他的評價卻是城府深得不可小覷,戰時那幾年,哥哥們把看家的任務交給他,可不是出於無奈,他們對他能否沉得住氣一向相當放心。
偏偏激他的是莫菲,不知為何,激將法就變得特別管用,那瞬間,他簡直像老虎被燒了尾巴一樣想跳起來。
好吧,說起來,雖然他是局外人,人家姑娘的一番心意卻是因為他而以這麼難堪的方式被拒絕,東方艷火決定他得好好開導開導四哥。
世上最是傷不得的,是姑娘的芳心啊!怎麼四哥連這都不懂!
所以他又來了。儘管看到石羽一臉為難,東方艷火也猜到大概是怎麼回事,他不着急,也不催促,自顧自地跑到四哥的書房,自顧自地泡茶喝,像走自家廚房一樣,盡挑四哥珍藏的,最好最貴的茶來泡。
「你特地起個大早,跑來糟蹋我的好茶嗎?」這小子從來只有伸手討茶喝,這輩子幾時自己泡過茶了?他放茶葉的動作之粗魯,大把大把地塞進茶壺裏,茶葉的香氣根本散發不出來,浪費至極。
「如果四哥願意泡給我喝,那就不算糟蹋了。」東方艷火笑得有些無賴。
東方朧明偶爾也想學二哥,粗魯地叫他自己撒尿來喝,或者別跟這愛耍嘴皮子的臭小子廢話,一拳讓他知道誰是哥哥。
但他是斯文人,只能沉默地接過茶壺,沉默地開始泡茶。
「對了,我昨天進宮去看了母后,順道去了一趟太醫院。太醫說,幸好四哥去年及時送去了『雪裏香』,那東西尋常典籍難尋,宮裏也沒有,母后因為當年小產而遺留下來的痼疾今年總算好多了,我看父皇因為這樣精神也挺好的。」
東方朧明停下了動作,東方艷火則若無其事地繼續喝茶。
那「雪裏香」自然也是水樾透過東方艷火替他找來的,經過了昨天,這小子不可能不知道。
「我的事,你別管。」
「我哪敢管啊!」東方艷火喊冤,然後擺出一臉掏心挖肺的誠懇貌,「我只是單純因為母后的身體能好一點,覺得很開心啊!四哥,你不開心嗎?」
「……」臭小子!
東方艷火又若無其事地嘖嘖兩聲,「真想不到啊,不知道這水宮主圖的是什麼?不過我記得,皇上幾次給凌虛宮的賞賜,水宮主大多沒有接受,現在又拐着彎,隱瞞身分討好四哥,她是打算放長線釣大魚嗎?可是說起來,討好四哥還不如去討好皇上,至少皇上的賞賜會很封厚,四哥你又不能給她官做。」
東方朧明沉下臉來。東方艷火的話,讓他想起昨夜那個不顧一切,只為了來向他道歉的傻瓜。
「她未必想求什麼賞賜。總之這不關你的事。」他竟隱隱惱怒。
「哦……」東方艷火輕佻地拉長了尾音,「對一個人好而不是別有所圖,真有意思。四哥,你艷福不淺啊!不過我說這水宮主實在不怎麼高明,如果要投其所好,那就一定要明着來啊,暗着來,只怕到天荒地老,她都只能白做工。這回若不是四哥自己主動想見那名畫師,她可是連被提起的機會都沒有。」
明知么弟是言者無心,可東方朧明卻越聽越焦躁。「你沒別的事了嗎?我可沒空陪你。」他想起身離開,卻想起……這是他的書齋!「石羽!」
「在。」
「送小王爺離開。」
東方艷火覺得既冤枉又好笑。
他長這麼大,第一次被四哥下逐客令耶!
「行了行了,我自己走。」雖然滿肚子好奇,但他可沒笨到硬要留下來惹惱四哥——其實早就惹惱啦!希望這回他來捋這虎鬚能捋得有價值,要不他可會嘔死!
為何非對她這麼不留情面?
也許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她在戰時的狠絕,而是她讓他像個毫無尊嚴的性奴隸。
當然,比起她的那些「誠意」,他這性奴嚴格講起來是相當失職的,畢竟他從未取悅她,表現得更像個混帳。
這是東方家老二主持尚德學院以來,東方朧明第一次造訪,而且他並不是為了來看二哥,所以當二哥一如往常那般先調侃他一番,再一把抱得他差點斷氣時,東方朧明心裏其實有點愧疚,二哥留他住一宿時,他就沒有拒絕了。
他到尚德來,是為了拜訪戰時擔任東方家軍隊隨行軍醫的梁雨辰。只不過這座遠離京城是非,守分且安適地操兵務農的尚德學院,一時間讓東方朧明也有些流連忘返。
這是個單純的好地方。大哥默默地為二哥設想了許多,依二哥的脾氣,帶兵不適合,官場更不適合,留在京城裏天天讓人拍馬屁,他肯定一天都待不住,還是到尚德學院來,既能發揮所長,又不用與人勾心鬥角。
當然,做為全國最高等武學,為國家培育將才,自然會有不少學員送禮給主持,希望能受到較好的照應。
收禮這回事對二哥來講並沒有那麼深痛惡絕,可是對二哥來說,所謂「較好的照應」可是和一般人理解的完全相反——進尚德來,不就是希望成為國家棟樑嗎?
他一定會盯緊了,保證學員個個成為千折不撓的百鍊鋼!
等這些人知道送來一堆大禮,反而被操練得更嚴格時,就知道走後門這條路在尚德完全行不通。
第二天,東方朧明趁着梁雨辰醫蘆里一時半刻不會有學員來,在離開尚德前來拜會。
梁雨辰聽完桂王的來意,心想難怪他這般神秘,還刻意裝作只是順道來訪呢,當下這梁神醫愛挖苦人的本性又作祟,他把笑意掩飾得極為完美,正經八百地道:
「凌虛宮所指的解毒方法確實是唯一解——宮主身上的毒,一開始需要與一名保有童貞的成熟男人交合……」他彷佛沒看見某人瞬間漲紅了臉,心裏可是笑得開懷極了。「其實之後也不必非要同一個人不可,要想儘可能根除毒性,有兩個法子,一是不斷尋找跟當時的王爺一樣,保有童貞的男人交合……」某人開始眼神飄忽,梁雨辰依舊一臉醫者父母心,莊嚴肅穆彷佛藥師佛轉世,搞得東方朧明都不好意思請他閉嘴。
「但是這對女子來說,肯定無比痛苦……」梁雨辰說到這兒,深深地嘆了口氣,「下這種毒的人肯定對她懷有極大的邪念,真不知道水宮主是怎麼得罪這樣的邪魔歪道。」
東方朧明有些不自在地佯裝喝茶,可這才發現他茶盞早見底,只好悻悻然地自己斟滿。
他想梁雨辰並不知道,下毒的人原先的目標並非水樾。那是一場暫時休兵的談判,對方設了局,水樾死命地阻止他答應對方的談判。
而他,當時明知對手心懷不軌,卻是有心借凌虛宮這把刀來剷除障礙,他知道只要他越固執己見,水樾終究會出手——他真的是從頭到尾吃定了她。
只是他錯料對手的目的,那人不想殺他,他想得到他!
就因為水樾識破了敵人的邪念,才會如此着急又氣憤,最後還易容成他的模樣,去赴了那場鴻門宴。他以為水樾此舉正中他下懷,卻為自己欠下了這還不了的債。
他應該要有自知之明,償債天經地義。但對當時的他來說,水樾是存心逼死自己親妹,強行介入他和水筠之間的惡女。他不想背叛水筠,不想背叛他的「小月」。
可小月終究走了,她究竟是不是水樾害死的也無法證明,但水樾代他受過卻是千真萬確。
「如果這個為她解毒的男人肯配合,兩人每月至少一次溫存,王爺以陽精和陽氣助她緩解體內毒性,十年八年或許能根除。」
「這些梁大夫過去都已經說過。」他想這男人應該不是存心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他吧?「我今天來是想知道,除此之外,還有沒有對解她的毒有幫助的做法?」
「噢?」梁雨辰一臉恍然大悟,彷佛方才果真是因為「貴人多忘事」的無心之語,「當然有。」
「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