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不該在意他的來去,她希望他離開,而他如所願的離開了,她怎麼能為他連簡單的一通來電聞問都不曾而感到失落?不,不該是這樣的。
為著不如表面平靜及反覆矛盾的心情,因而不斷起伏衝突的情緒而日日氣悶着,這些都不是她預想中的反應,所以她氣惱着自己……和他。
最好這一回,他是真的放棄了與她重修舊好的念頭,即便再次出現她的眼前,也別再展現對她的溫柔及包容,就像對待他人那樣保持着距離就好,別讓她再有機會埋怨他任何事情了。
無法平撫的心情與紊亂的思緒,她會用時間來平復與消謂的。
帶着緊緊壓抑的情緒又度過了另一個星期的時間,這段時間裏,安貝兒仍舊沒有得到寇莫爾的任何訊息。
她無法確定這半個月的時間裏,母親與寇莫爾是否曾經聯繫,但母親未曾在她面前提及,那麼她自然再次如以往般不聞不問,重新努力佯裝沒有他的存在。
吃完早餐,安貝兒回到房裏,打算拿一件薄外套好出門散步。
當她走入更衣門裏,從弔掛外套的柜子裏看見了那件她一直很喜愛的桃紅色薄外套,一股煩躁的情緒忽地湧上心頭。
她一直很喜歡這件甜美的桃紅色外套,她是它的主人,但它卻是他所買下贈予給她的。
它的存在只會不斷提醒他的存在,而現在她最不需要的就是想起他。
「不要想,不能再去想……」安貝兒喃喃地輕語着,同時伸出了手,將眼前的桃紅色外套粗魯的從衣架上址下。
她將手裏的外套扔進衣櫃裏的最角落,彷彿也將心底那抹不易抹去的身影隨着動作扔進了內心的角落裏。
既然無法完全地清除他的位置,那麼就將他推到最角落去,把最重要的位置空下,她要讓孩子駐進,日後也可能有別的男人駐進,或許吧……
再次的伸手抓下了另一件針織薄外套,安貝兒離開卧房,準備去做每日例行的散步。
這兩個星期,母親總是會陪着她一向散步,但昨天她出國去了,接下來的二十天裏,她都只能自己與大自然相伴,身邊不會有人陪着她談天說地的。
做好了獨自出門散步的心理準備后,當寇莫爾的身影無預警地出現在視線內時,安貝兒的心情確實受到不小的衝擊,但她仍是用最大的努力,完美地表現出無動於衷的模樣。
「早安。」寇莫爾朝着安貝兒露出真誠無比的微笑。
他那溫潤好看的一神態表現,彷彿他不曾無聲息地從她眼前消失半個月的時間,彷彿他們之間沒有任何困難與隔閔,彷彿一切回到了從前,回到了他們仍是幸福的時刻。
但安貝兒知道一切早已不同,他再多真心的微笑都無法買回她對他所失去的信心。
她佯裝沒聽見他招呼的字句,面無表情的與他面對面地錯身而過,選擇視之不見,聽之不聞。
她走出大門,開始早晨的散步活動。
當身後傳來寇莫爾的腳步聲響,安貝兒一點也不意外,他又開始當起了她的影子了。
早晨閃耀的金色光陽透過了樹梢,消去了原有的熱度,暖暖地照拂在安貝兒的身上,彷彿那金色的絢麗光影是從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她就像是個從天降臨般的女神美麗耀眼,若能除去她身上那股冷然的冰霜就更是完美了。
與上回相比較之下,安貝兒這一回面對寇莫爾的態度更是冷漠無情。
被她全然地漠視,正常來說,寇莫爾該是感到沮喪,甚至是感到氣惱的,但他一點也不沮喪或是被她的態度惹得氣惱,相反的,他現在的心情十分愉快。
當她的情緒反應越是顯得強烈,那表示事情越是擱放在她心底,表示她的在意。
她在意他的離去,所以當他再次回到她身旁,她才會高高築起冷漠的牆垣,好阻擋他再度全面性的侵入。
她不要他再次的進入她的生活與情感里,但很可惜的是,他無法如她所願。
由她的情緒反應上看來,他可以很確定一件事,那就是他們之間的情感不會被消除,他們現在所欠缺的只是時間罷了。
而他,會努力以時間來修復他們的關係。
所以他張口徐徐地開始說明在他離開的這兩個星期的時間裏,他做了什麼,又去了哪裏,一一巨細靡遺地仔細訴說。
身後傳來他的聲音,安貝兒向前的腳步頓了頓,但僅只那麼一下。
她繼續向前進,而身後的聲音仍是持續和緩地傳入她的耳里。
「現在事情都處理得差不多了,接下來我可以好好地陪着你。這回我將馬修都帶來台灣了,有他在身旁處理公司里的事項,我可以不必到處忙碌奔波,可以長時間的待在這裏……」
寇莫爾不只是說明了前兩個星期里的動向,甚至把未來半年內的打算也仔細說明。
總結是,他將會長時間地陪伴在她身旁,即便是因工作關係必須離開,也只會是短暫的,不會讓她等待太久的時間。
在享受大自然能量包覆下,寇莫爾輕緩的聲音一直迴繞在安貝兒的耳邊,他先是在她身後隨行,但在中途卻已悄悄地加快了腳步來到她身側與她並肩而行。
他不想再被她給拋在身後了,從現在起,他們要走在同一條名為愛情的路途上。
她想要平靜恬淡的生活,而現在也正努力施行中,這是她懷孕后的計畫,但這個計畫中並沒有寇莫爾的位置。
她、寶寶與母親,這才是她計畫中的幸福鐵三角,但他卻是不顧她的意願,硬是要在這裏頭插上一角,佔着不屬於他的位置上。
何必要這麼為難着她呢?這個問號在安貝兒腦中纏繞了許久。
每天每天,寇莫爾完全配合她的作息,早晚伴隨着她的冷態度仍是不屈不撓的陪着她出門散步,就算她再如何冷若冰霜,他也總能神色自若地與她同坐在餐桌上一塊用飯,而不吃消夜的他,仍是夜夜做她的消夜飯友。
這樣的日子連續過了十天之後,在早晨散步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向他問道:「你不累嗎?」
她的聲嗓偏冷,這並不是關心的問話,而是純粹出自於好奇。
「累?」
安貝兒沒頭沒尾地突然閉口丟出了個問句,與她並肩而行的寇莫爾先是楞了楞,但三秒鐘后,他便明白了她的語意。
「不,我一點也不累,相反的,能這麼陪着你讓我很開心。」這是再真不過的真話了。
雖然這一切看似她被迫接受,是無可奈何地接受他在周遭打繞的事實,但這只是表面所呈現的狀況。
事實是,沒有任何人可以強迫她接受任何她所不願意的事情。
趕走他並不真是沒辦法的事,方法其實很多,只是她消極的站在「被強迫」的位置上,用着自以為的理智告訴她自己一切都是不得已,但只要她堅持着冷態度,總有一天他的耐心用盡了,他拉低的男性自尊也到了底限,那麼他便會放棄嘗試挽回一切的想法,帶着他的秘書馬修飛回美國去,然後同意接受身為孩子父親的身分,而與她無任何實質關係的關係。
她以為她堅持住了,但打從他站在她身旁的那一刻起,她便失去了所謂的「堅持」。
她在周身所築起的那道看不見的牆垣,並不如她所以為的穩固,他正一磚一瓦地挖取。
時間在彼此之間扮演着重要角色,只要讓他繼續不受阻礙的待在她身旁,她身邊那道無形的牆垣,總是會有挖空的一天。
現在他已挖空了一小角,因為她已在不知不覺中開始主動與他開口說話,而不是視他為空氣。
莫爾的回應讓安貝兒忍不住地蹙起眉心,這並不是她想要的答案,而他真摯的語調更是讓她無法質疑他的真心,但她希望她能……
「你該知道我不可能再回頭的,我們之間結束了,徹底的。」安貝兒停下腳步,側過身凝視着寇莫爾。
她要他看清楚她堅決的心意,他們已徹徹底底的結束了,並且沒有再次複合的可能性。
「那麼你也該知道的,我不會放棄的,因為我不認為我們之間結束了,我們所結束的是我們的婚姻,但我們的感情可還沒。」寇莫爾一番話便輕易地否定她單方面的「結束說」,用最淺白又直接的方式點明了她看不清的事實。
安貝兒努力加強眼底聚攏的剛毅目光,但她堅定的眼神,卻在他話尾一落的同時被輕易地擊潰了。
堅定瞬間化為閃爍,而她無法再繼續這麼看着他了,再這樣與他對視着,以他了解她的程度,他會看穿她內心那股努力壓抑的情感,與那股害怕壓抑不住的恐懼。
「結束了,都結束了。」在他們的婚姻走到盡頭的當下,他們之間的感情也同時畫下了句點。
「結束是你說的,至少我並不這麼認為。」寇莫爾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兩人的情感結束與否並不是單方說了便算數,「你可以繼續認定我們結束了,而我也可以繼續做我想做的事情,我會繼續留在你的身旁。」
這是他的宣言,也是他的誓言。
「感情是雙人都有意願才能夠維持進行的。」安貝兒望着遠處的風景,試着用其他景物來轉移此刻紊亂的心緒。
人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論在,他想堅持他的就請便吧!她也會堅持她的,只要她不肯點頭答應他複合的要求,他再多的道理也說不通的。
安貝兒本以為自己的一句話會惹來他更多不認同的說詞,畢竟他的目的是為了說服她回到他身邊去,但他的反應卻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你說的一點也沒錯。」他百分之百認同這一點。
這份感情他是萬分有意願的,而她也是,她現在只不過是害怕罷了,她太缺乏對他及對彼此的信心。
但不怕的,他有信心能夠為她補足她所欠缺的部分。
他了解她,相對的,她也了解他,彼此都能夠輕易的從對方簡單的言語立即了解話意。
所以當他無條件地同意了她的說法后,頓時一股怒火升起,她壓抑不住,也不想壓抑。
「為何要這麼為難着我呢?」安貝兒忍不住低吼着,「真有那麼非我不可嗎?我並不打算剝奪你身為父親的權利,你為何非要這麼為難我?為何要讓我每天看着你,想着那些讓人難受的事情?」
上回她不才用被媒體意外拍到的事情挑起了他的怒火,他怎麼能消失個兩星期後便讓一切煙消雲散?他該是要在心底繼續埋怨着她的不是,不該再這麼耐心待在她身旁,只為等待她再度敞開心房迎接他的進入。
孩子才是他的重點不是嗎?她這個母親角色是可以不必同時再身為妻子的身分,他不會不明白這一點,還是他氣着她堅持離婚,所以為難着她是最好的報復?
「我並沒有為難誰,是你在為難你自己。」即使這話會惹得她更不高興,但寇莫爾仍是毫不猶豫地指出事實。
帶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寇莫爾伸手扳過安貝兒的肩膀,要她不容逃避的再次與他面對着面。
面對他的真心,以及面對她自己的真心,這才叫真正的為難。
「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雖然被迫與他面對着面,但安貝兒的視線怎麼也不願落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