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她不斷搖着頭,嘴裏說著否認的話意,一次說得比一次還要大聲,最後一次幾乎是用嘶喊的。
話是她喊給寇莫爾聽的,也是她喊給自己聽的,她拒絕任何動搖決心的機會侵入她的意志里,她必須為自己打強心針,再一次的加強意念不被他任何言語及表現所動搖。
見她情緒已顯過分激動,寇莫爾知道自己該適時收手,不該將她逼得太緊。
「你說沒有就沒有,我們回屋裏去吧!」他的聲調十分溫柔,拭着撫平她那起伏過大的情緒反應。
安貝兒深深做了一回深呼吸,也成功壓抑了部分激動的情緒,但寇莫爾想結束這一次的對話結果,她卻不。
「你別再白費力氣了,我不會再回到你的身邊,就算你不是真心為難我,你對我仍有些感情存在,我都不會再回去了。」她想要的是全然的穩定及安全感,那是他給不起的。
她不想當完美小姐了,她不再是自以為想像中那般的大度量,以前她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她不要他身邊站着別的女人,他就如同那些女人們所說的,不該也不會只唯一一個女人所擁有,他甚至不曾說愛她的話。
是的,他向她說過許許多多的甜言蜜語,就是不曾說過我愛你這三個字。
那是她先前一直等待的字句,現在她很慶幸他不曾說過這三個字,雖是心酸的事實,但這也讓她在努力排拒他的同時得到另一股力量。
她甚至懷疑他這輩子會對任何女人說出這三個字來,他並不是個只懂得愛自己的自私男人,他只是不夠愛另一個人罷了,這一點就是讓她無法堅持與他一同走下去的原因。
她害怕,害怕當她完全失去自我,愛他愛到不能失去他的那一刻,她的人生也毀了。
若她的眼底連家人都沒有,永遠只被他所佔據着,那麼失去自我的人生也同等是毀棄了。
「為你,怎麼都不會是白費力氣。」寇莫爾用着絕不容質疑的柔情聲調及堅定神態說出真心。
他很喜歡她,在婚後更是很快的愛上了這個美麗又只愛着他的小女人,而他必須承認自己先前的所作所為不夠謹慎、不夠細心,更是粗心的沒全然顧及她的心情,才會讓兩人關係如此緊繃,他甚至讓她竄到痛苦,因為她表現出的在乎全是因為愛着他。
而在她試着將他推得遠遠的這段日子裏,他也反覆思考過一切,他是個太過自以為是的男人,以為真心全意地對待她就足夠了,女人是聽覺動物,他必須向她說愛,滿足她的聽覺,也讓她感受他的真心才是。他仍有太多不足的部分,現在該是他學習着加強他的不足,好讓幸福相愛的日子再度的降臨在他倆身上。
安貝兒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好令他看清她不再回頭的決心,所以她索性不再多說了,就讓他這麼繼續耗着吧!等他失去了耐心,自然就會放棄並走人的,只是那得多浪費彼此更多的時間了。
再次的深呼吸一回,讓情緒再平復一些后,安貝兒撥開她肩上的大手,轉身往回走去,打算就此結束早晨的散步時間。
一步、兩步……
就在她跨出第三步時,身後傳來了寇莫爾的聲嗓。
「我愛你。」
說出我愛你這三個字並不如想像中困難,事實上,不僅要比所想像中簡單,而寇莫爾發現當他對着安貝兒說著這三個字時,他十分喜歡字句吐出口的那一瞬間--
有一種「終於」的感覺。
終於可以將積索在心中那滿滿的愛意找到宣洩的出口,終於讓她明白他再真不過的心……
在第一回說出我愛你的那當下,他沒預料過她會有何反應,因為他當時是自然而然地脫口說出的,只是結果真是無法預想的。
她為了他的真心告白停下了腳步,甚至是回過了頭主動來到他的面前,但她什麼話也沒回應他,只是伸出了手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那一巴掌打得又狠又重,寇莫爾無法佯裝不痛不癢,因為她真的打痛了他。
疼痛的瞬間讓他一臉震驚,但在呆楞了三秒鐘的時間后,他伸手摸了摸被打痛的左臉頰笑了。
他笑了,笑得十分開心爽朗。
看見了他的白牙,安貝兒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他瘋了。
他怎麼可以在這樣的時刻里這麼輕易地將愛她說出口呢?難道真為了孩子,也為了一個「看似」完整的家,他的愛可以隨時做調整,可以很廉價……
他讓她氣悶着,因為在揮下手打痛他也打痛她自己掌心的那一刻,她一直在心底否認的事實,讓她無法再有信心百分之百的要自己否認着。
她不斷反覆催眠自己的決心已被動搖。
她無法像先前那般堅定的認為他的存在是無所謂的,只須時間來消耳他的耐心,她仍是在乎他,遠比所想像中的在乎,所以才會在他開口說出愛她的當下,極度氣憤的失控打了他。
這是在玩弄她嗎?
就算他的愛不如她所想的那般廉價,但能維持多久呢?她是貪心的人,若答案不是永遠,那麼她是無法接受的。
她的傷口還痛着,無法再次承受同一個人給予另一次同等的傷害。
但該是一直堅持的想法,在時闊的流逝與他不斷不斷的為她所付出的結果下瓦解了,很徹底的瓦解了。
他時時刻刻的噓寒問暖,讓人無從懷疑的絕對真心,面對這樣的他,她又如何能再堅持着原有的想法將他推得遠遠?
她想過無數回,並一再找着任何教人可以推翻他付出的理由將他推開,但每當她努力想着的那一刻,一股罪惡感也同時指着她的心,讓她難受不已。
一個月又一個月過去了,他仍是在她身旁,而她也再沒有力氣推開他了。
「早安。」
當安貝兒從睡夢中睜開惺松的雙眸,一點也不意外的從床畔聽見寇莫爾那溫柔的聲響。
「嗯……」安貝兒扯了扯嘴角,再次的將想回應的字句壓在喉嚨底。
她伸手揉着眼,本是略微迷茫的神智也在動作間快速地清醒了。
見她完全清醒后,坐在床畔的寇莫爾伸手支撐着她的背部,接着緩緩地讓她坐起身子。
已懷孕八個月的她,雖然四肢仍是纖瘦,但大腹便便的她任何動作都必須又輕又緩的,但她個人似乎沒這個認知,動作仍是像先前未懷孕那樣不夠輕柔,總是讓旁人為她捏一把冷汗。
所以日子久了,寇莫爾習慣性的注意着她一切大小舉動,也喜歡為她做,因為他在這些日子裏深深體會了女人懷孕是多麼辛苦且偉大的一件事,比起她所承受的一切,他每天付出的體貼真的不算什麼。
他將她的身子轉向面對着他,讓她坐在床鋪上,雙腳着地,一方面減去她腹部的壓力,一方面他也好動作為她穿上襪子。
在她肚皮越漸鼓起后,他會硬性地攬起她生活里的大小事,只要能為她做的,他必定不假他人之手地為她而做。
「你今天起得早,待會吃完早餐后,再休息一下吧!跟陳醫生約的產檢時間還早。」寇莫爾蹲在安貝兒身前,一邊為她穿上襪子,一邊柔聲的說著。
每天每天,只要安貝兒一睜開眼,她都能夠看見他開心的模樣,他的表現完全像是個沉浸在幸福之中的男人。
為何他感到幸福呢?她不懂,真的不懂。
他耍賴的功夫顯然比她所認定的要強大許多,他不僅是長住在她的屋裏,還時時刻刻地環繞在她的身旁。
而他也比她所預想的要有耐心得多,不論他為她做得再多,除了冷然以對之外,她的面容上很少有其他的反應出現,有時候莫名的情緒一湧上心頭,她甚至會沒來由地對他大發脾氣,但他什麼都無條件的承接了下,連句抱怨也沒有的全然包容着她。
他總是時刻接受着她不穩定的情緒,她甚至不曾表現出任何對他已軟化的跡象,按照常人的反應,該是對一切失去耐心,抑或者是不斷打着放棄的念頭了,但他沒有。
他不但沒有,臉上的笑容甚至一天比一天還要燦爛,他那樣幸福的神情,她是見過的,就在兩人未分手之前,他總是這麼對她笑着的。
怎麼?他想佯裝兩人之間回到了從前嗎?
「不要笑。」安貝兒突地開口這麼對着寇莫爾說。
「為什麼?」寇莫爾抬起頭來望着她,心底對她那過分平淡的聲調戲到不安,但當他的目光觸及她的,而她急忙閃爍迴避時,他立即再接着丟出另一個問句,「不好看嗎?」
雖是收起了原有的笑容,可他仍是扯着嘴角上揚的角度,持着隱約的笑意。
因為他知道他的笑容不可能不好看,事實上就算他冷着一張臉,也沒人會說他不好看,她不要他笑只是不想被他迷人的笑顏所吸引罷了,她仍是試着抵抗他的情感入侵,所以才會顯得如此悶悶不樂,因為抵抗的同時也意味着她的苦惱與掙扎。
他相信那滋味一點也不好受,但即使不忍見她如此,他也得狠下心繼續魅惑、動搖她的心,只因為他們都只屬於彼此的。
因為他後頭那故意丟出的問句,安貝兒忍不住瞪視着他。
「對,不好看,難看得刺眼。」還刺着她的心。
當他微笑望着她時,她總是有股想立即投入他懷裏的衝動,而她必須用極大的自制力才能阻止自己這麼做,再用不知已是數百還是數千次的話語在心底重複告誡自己不可以。
「那真是對不起了,還請你多忍耐了,因為我這輩子該就是這副刺眼的模樣了。」說完了沒有絲毫誠意的道歉后,寇莫爾加大唇線上揚的角度,並露出了白牙,再次展露安貝兒所謂「刺眼」的笑容。
安貝兒別過了眼,不願再看着他。
只要不看着他,情感被牽動的幅度自然小上許多,不看……就行了。
但她的心思早已被身前的男人給摸透了,他釋出了柔軟的音調,說出了這四個月來天天都會說上幾回的話語。
「我愛你。」自從第一回說出這三個字被狠狠撂耳光后,抱着每回可能會被挨打的準備,他開始天天對着安貝兒說著同樣的告白。
她逃避的用像是催眠般的方式說服着她自己不再去愛,那麼他就要天天說愛她,天天軟化她自以為堅決的心,總有一天要她不得不面對仍是愛着他的事醫頁。
我愛你這三個字,安貝兒一天裏總會聽上好幾回,但從第一回打了他之後,她便不再有任何激烈的舉動出現,而是在他告白時,別開眼不去看,佯裝自己什麼也沒聽見。
吹拂過耳邊的不過是看不見的微風,不是他一再證明的愛語,她……什麼也沒聽見。
但這一回,安貝兒不再佯裝自己什麼也沒聽見,她調回目光,直直地望進他的眼底。
她開口用微弱的聲調問:「那天……為什麼要笑?」
她的問話很突然,更是語焉不詳,但寇莫爾就是明白她口裏的「那天」指的是哪天。
四個月的時間,雖是清閑的度日,但生活中的大小事情,他倆很有默契的全都記在心底了。
「因為我真的很開心呀!」
這是答案,卻不是安貝兒所想要的完整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