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八回
江衍琛嘆了口氣,覺得實在是很麻煩,緩緩道:“看來豬八戒他們是沒攔住他了。”到底是二十八星宿中的一員,即使變成妖怪,在下界這麼多年跌摸打滾,實力只增不減。
但是,豬八戒還有敖烈你們敢正經一點嗎!攔個妖怪而已,讓自己和孫悟空先跑出去不行嗎!被攔在這裏很尷尬啊!很尷尬啊有木有!尤其是自己還瘸着兩條腿!
孫悟空將江衍琛放了下來,在他的面前畫了一個完整的圈,一道金黃色的光柱隱隱包繞住他的全身,“你在這裏不要出去。”
“好。”江衍琛點點頭,老老實實的坐在裏面。他現在兩條腿這個樣子,的確,乖乖把自己藏好,不拖後腿就夠了。
奎木狼當先而上,在看見燃燒着的百花羞的屍體時,他的靈魂就隨之一起燃燒了起來。憤怒焚燒了他所有的理智,理智?在下凡后再次遇到阿羞的時候,他就沒有了這個東西。
為了一份不確定的感情,孤注一擲。
他手上端着一口大刀,冷冷的泛着寒光,半空中黑色的武器幻化成各色青面獠牙的鬼怪,一齊直直衝向江衍琛。
當的一聲,金箍棒和他的大刀在半空驟然相接。江衍琛出現短暫的耳鳴,這一刻,彷彿時間在此靜止了一般,而在瞬間,空氣微微顫抖了一下,“嘩”的兩人武器中產生強大的氣流一路推開波瀾,疾風驟起。
同時,孫悟空吹散幾根毫毛,幻化出幾個與他同樣的面孔,各個手上拿着金箍棒,攔住黑霧分散的其他鬼怪,金光和黑霧糾纏在一起,虛虛實實,而又有幾個身影立在江衍琛的周圍,將他牢牢護了起來。
“當”第一下,金箍棒狠狠砸在了奎木狼的大刀上,孫悟空厲聲道:“冥頑不靈!冥頑不靈!”
“纏着一個不愛你的人,何苦何苦!”
金箍棒的速度迅猛起來,一下一下,看的江衍琛眼花繚亂。如此迅速,卻每每都能被這個奎木狼接住。
“糊塗!糊塗!什麼情什麼愛,既不能兩情相悅趁早放手便是!”
“當”的一聲,兵器交接,兩人僵持起來。
黑氣稍微有些散去,慢慢露出奎木狼那張周正的面孔。他盯着孫悟空,目光灼灼,怔怔笑道:“我竟讓你來教我這些事情!石猴!石猴!天地所生的你,又何嘗會懂這些。”
孫悟空咬咬牙,掀開他的大刀,金箍棒順勢揮去,金光大盛,在其中隱隱開除了一朵蓮花。
“俺老孫如何不懂!”奎木狼吃痛退了幾步,看着孫悟空持着金箍棒頂天立地,彷彿回到五百年前那一戰,這人頭頂鳳翅紫金冠,器宇軒昂,腳踏濃厚的祥雲,紅色披風鮮艷奪目,踏破凌霄,滿目的桀驁,滿身的戾氣,見過就忘不了。
這是他在這世間見過的最富生機和靈氣的妖猴,不懼天地,因為他的目光中就盛滿了天地。
但這個時候,奎木狼在他的眼中看見了一抹不一樣的色彩。
“我懂,但我不會像你一樣,因為一抹執念。”墮落成魔。孫悟空看着他,目光如炬。
“你當然不會像我一樣。”他幽幽了看了眼孫悟空身後的江衍琛,“你遠比我……幸運的多。”
“如果你和我陷入同樣的境地,我倒是很好奇,你會做出什麼選擇。”
孫悟空直視着他,一字一頓道:“我會用整個天地給他陪葬。而不像你這個懦夫這般苟延殘喘。”
“哈哈哈……”奎木狼仰頭大笑,“好!陪葬!好!我恨哪……這個恨,恐怕要讓你來替我完成了。”
孫悟空抓緊了金箍棒,一絲不安從他的心頭滑過:“什麼意思?”
“孫悟空,這場戰鬥中,你輸了。”他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殘忍,“像我一樣,心裏有了牽挂的時候,你就輸了。”
下一刻,奎木狼收回所有的分身,凝結成一個巨大的濃霧,包繞着他。孫悟空目光一閃,其中仿若有金色火焰在熊熊燃燒,尋着黑霧中一團閃閃發亮的東西而去——那裏正是奎木狼的內丹。
“輸的是你!”他飛身而起,沖入濃霧之中,一把抓住了他的內丹。手背上青筋暴露,霎時,內丹在他掌中化為齏粉,灰飛煙滅。
濃霧從他身邊緩緩退散,他意識到了不對勁,奎木狼怎麼會這麼輕易的將內丹暴露給他?孫悟空驀地回頭,卻看見了令他目眥盡裂的一幕。
江衍琛有些懵比的看着突兀包圍而來的濃霧穿透了眼前的光柱,接着,便看見孫悟空轉身面對着自己,眼內溢滿了赤紅的血色。
他聽見一聲輕笑在自己耳畔響起,想要倒吸一口涼氣,卻發現自己呼吸無能。下意識的低頭看去,一隻濃霧化成的手洞穿了他的胸口。黑霧還未散去,新鮮的血液順着流淌下來,一滴一滴的滲入地下。
“怎麼……”他有些茫然看着孫悟空對着自己伸出手,嘴巴一開一合似乎對自己說著什麼。卻覺得身體越來越軟,支撐不住晃了晃,向前栽倒。
等等,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自己明明在光柱裏面待的好好的,怎麼就突然被襲擊了?懵比臉。
臉蹭到了沙土上,有些疼,胸口已經麻木了,他猛然想到,自己開了一個大洞怎麼沒有覺得涼快?被自己的想法樂到,他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
但看見孫悟空的表情時,他好像笑不出來了。
上一次死亡時,他不在自己身邊。所以,他不知道沙和尚殺了自己,只認為是重傷。這次的死亡就發生在他的面前。
太殘忍了。他想到,這太殘忍了。
於是他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他想說,不要傷心,反正還會復活的啊。很快就會復活了,這沒有什麼。復活了還可以順面把兩條折了的腿換回來,不是蠻好嘛。
視線變得模糊的同時,他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
喂喂!系統!尼瑪這次的復活營地到底在哪裏啊?掀桌!
**********************
“哎……”無奈的躺在復活營地里,江衍琛面朝太陽,背朝黃沙。他的腿被修復好,胸口的大洞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儼然再一次新生了。
不會死的感覺實在是太奇妙了……他伸出手,看着指縫間的陽光一點一點灑在自己的臉上。
好巧,這次的復活營地和上次在琉璃城的那個好像……只是不知道離奎木狼的老巢到底遠不遠。
他點開師徒面板,召請的那欄是灰色的,原因是體力不足。果然剛復**力太虛弱,連召喚這個技能都使不出來嗎?實在太雞肋了……為什麼覺得系統總是給他提供一些看似很有用,實際上這麼坑爹的東西。
“你怎麼又出現啦?”想了半天,他轉了轉頭,看着蹲在他旁邊的小女鬼。全黑的眼睛,慘白的臉色,乖乖的待在自己身邊,盯着自己。
“啊……”小姑娘輕輕應了一聲。
“你活着之前一定是個很乖巧的孩子吧。”他喃喃道,“怎麼會變成這樣陰魂不散?”
小姑娘盯着他,兩道血痕順着眼角滑落,那場面看着無比瘮人。
“誒誒誒,你別哭啊。”江衍琛翻身坐起,“好了好了,這件事解決完我就幫你嘛,你有什麼事情等我找到我的大徒弟,我們就去幫你解決,好不好?”
“啊……”小姑娘點了點頭。
江衍琛嘆了口氣:“只是,你知道怎麼通知我的徒弟們嗎?我怕他是要急瘋了。”
小姑娘歪着頭看了他一會,突然“啊”了一聲,指了指地下,站起來,跺跺腳,又怕江衍琛不懂,彎腰做了個拄拐杖的動作。
“誒?對了!找土地公啊!”他樂了,拍了一掌,誇道,“真聰明,看來你也是見過這些的哦?小姑娘不簡單哦。”
江衍琛站起來跺了跺腳:“土地公公土地公公快出來!”頓了一會,絲毫沒有動靜。他掄起禪杖,“duang”的一聲砸在地面上,“大膽土地,還不快出來!小心我讓大聖端了你的老巢!”
一道白煙裊裊升起,不一會,一個身材矮小的白鬍子老頭拄着拐杖站在了他的面前,滿臉的驚慌失措:“大聖饒命大聖饒命!”
抬頭見只有江衍琛一人站在那裏,立馬長舒了一口氣:“嚇死小仙了,原來只有長老一個人。”
“恩……怎麼,我叫你,你就不出來了?”江衍琛挑眉。
“哪裏哪裏。”土地公公訕笑道,“怎麼只有長老一個人?大聖他們呢?”
“我正要找你呢。”江衍琛道,“我和他們失散了,走到了這裏,但是沒辦法和他們聯絡,還請您帶個口信,讓他們過來找我。”
“……”土地公公撫了撫鬍子,似乎在思考什麼。
“你知道的,如果話帶不到,被大聖知道了,恐怕……”江衍琛斜睨着他。
“好好,小仙這就去辦!”說著,白鬍子老頭一溜煙的就鑽進了地下。
“解決了。”江衍琛盤腿坐了下來,喚道,“小姑娘,出來吧。”
這個女鬼很是懂事,知道什麼東西對自己危險,又曉得誰不會為難自己。比如孫悟空出現時,她就很自然的把自己藏了起來,土地公雖然官小,但好歹是個仙兒,也知道避諱的閃開。獨獨知道自己不會傷害她,就一直纏着自己。
“好了,我們來解決你的問題吧。”他捧着下巴,看着這個小姑娘,“你不能說話,是誰那麼殘忍割去了你的舌頭?我要怎麼知道你要我做什麼事情?”
小姑娘急的啊啊直叫,顯然她也發現了這個問題。不能說話,江衍琛不能明白自己心中所想。
“要不這樣吧。”江衍琛想了想,“雖然有些冒險,不過算了算時間,那會悟空他們應該也到了。”
他咬破自己的手指,看着血珠滲出,滿意的點了點頭,伸出手,點在了小姑娘的額頭上。
以血為媒,心意共同。
這是非常冒險的做法,通常用這種方法,可以瞬間激發鬼怪的煞氣,而將做法之人卷進他們的怨念之中,故而稱之為“共同”。而怨念中藏着的回憶,就是陰魂不散的癥結所在。
但是做法之人一旦被捲入其中,只要心智不堅,即可就會被吞噬,成為厲鬼的附屬品,再回不來。因此十分危險。
江衍琛倒是無所謂,他在這個世界也算經歷了各種事情,最習慣的就是將自己置身事外,倒不怕什麼心性不堅,左右不一會孫悟空應該就要趕到了。
故而略加思索就選擇了這個方法。血液滲入小姑娘的額頭上后,一股陰冷之氣順着他的手臂霎時席捲了上來。江衍琛覺得渾身血液都要隨之凝固,忍不住哆嗦,唇齒相碰,發出咯咯的聲音。
進而覺得身體一輕,視線天旋地轉起來。
“快起來,你這賤皮子!整天就知道吃吃喝喝,不幹正事,還睡!這都什麼時間點了還睡!”一陣劇痛襲來,江衍琛睜開了眼睛,迷迷糊糊的看向窗口,天才剛蒙蒙亮。
“做什麼痴痴傻傻?還不快起來幹活!”江衍琛道什麼打在身上那麼疼,原來是鞭子。再抬頭看看這房間,處處堆的是乾草或者柴火,竟是連個正經的床都沒有,這原身究竟過着什麼樣的日子。
自己還未反映過來,這身體變站了起來。也是了,他所經歷的,都是以小姑娘的視角,已經發生的,不能改變的事情。
挑着兩個空桶走向外面,小姑娘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出門挑水,供全家人使用。她叫阿赭,父親早亡,剩下一個母親,還有一個妹妹一個弟弟。
“咦,怪胎又出來了……”
“天生克父,還長得一副妖怪的樣子,咱們快離的她遠遠的,小心染了晦氣……”
“可不是嗎……”
阿赭捂着臉,挑着桶向河邊走去。她似乎有些習慣了這樣的閑言碎語,並不是很難過。坐在河邊細細梳洗了一番,江衍琛透過她的視角看見了一張略顯清秀的臉,這時的阿赭還有舌頭,會說話,但她臉色是不正常的白,眉毛和頭髮具是雪白雪白。
難怪這般說她,江衍琛咋舌,在窮鄉僻壤若是和別人都一丁點的不同怕是都會被排斥至死。
阿赭用河水將頭髮梳順,細細的理開給自己梳了兩個小辮子。看着水中的容貌,她突然氣惱的砸在水面上,水紋凌亂,模糊了她的身影。
裝滿水后,她扛起兩個桶跌跌撞撞的站了起來。她才不過十五六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有些吃不住這樣的重量。
按照往常,打完水后,她要開始準備一家的早飯,開始洗昨日換下來的衣物……忙不完的活等着她去做。
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樣。
她抬起頭,看着掛在東邊,散發著弱弱光芒的太陽,覺得寂靜的可怕。平日裏到河邊搗衣的婦女們也都沒有來。
這裏是一個沙漠中的邊陲小國。沒有國王,沒有丞相,只因為,這是一個宗/教小國。這裏最高的統治者,是他們的大祭司。他們既不信佛教也不信道教,因着宗/教的原因,十分閉鎖,自給自足,幾乎和外界沒有聯繫。
但是今天城門開了,來了一夥從未見過的人。
他們頂着光頭,披着袈裟,踏進城中,與此同時,城中百花競相開放,爭奇鬥豔。
阿赭從河邊回到城中的時候,幾乎所有的人都圍在廣場之上。臉上帶着驚恐,有的甚至哭了出來。此刻,誰也沒有心情再去嘲笑他們身邊的這個異類。
阿赭放下水桶,好奇的湊上前去,卻看見,大祭司的屍體暴露在眾人面前,面目猙獰,死相極其恐怖。
這對於一個這樣的小國來說,簡直是滅頂之災。
而那伙光頭,則站在他們的面前緩緩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