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七回

滔天的烈火映在孫悟空的瞳仁中，他面無表情的收回手緊緊環繞着江衍琛，彷彿從地獄走來的修羅，殺盡一切，毀滅一切。

江衍琛將頭埋進他的懷中，輕聲道：“走吧。”

他當然不是什麼聖母，廢了他兩條腿的妖怪他必然不希望就這麼輕易放過。只是這床上極有可能就是妖怪極其重視的妹兒，也是為了救這個女人才讓自己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如今孫悟空毀了這似人非人不知死活的女人，也算是一報還一報了。

但是若是妖怪殺來，他不希望在現在成為孫悟空的後腿，還是儘快逃離這裏為妙。

“好。”聽見他說話，孫悟空應了一聲，抱起他，飛身而去。

妖怪的這個洞穴，至少在地底很深的地方。因為孫悟空從打開的大洞飛出去后，江衍琛又看見了一個蜿蜒很長的甬道，和他之前見到的很相似。也許自己之前的房間在妖怪老巢的上面一層，發現自己要逃跑后，妖怪把他轉移到了下一層。

“你怎麼發現我在這裏的？”見自己脫離危險，江衍琛開始有心情問東問西起來。

“掘地三尺。”孫悟空一字一頓道。

江衍琛笑了笑，他當然不會認為孫悟空他們真的掘地三尺去了，但是有這個決心還是證明了自己的重要性，自然心情也好起來。忍不住奇怪道：“那八戒和敖烈他們呢？”

“他們在前面拖住妖怪。”孫悟空卻突然停下了腳步，“這不是我來的那條路。”

江衍琛抬頭，甬道的石壁上清晰的刻着他之前見到的二十八星宿圖，只是略微有一些不一樣，究竟是哪裏不一樣呢？他盯着那個圓，沉吟道：“我好像之前在哪裏見過這個……”

晃了晃頭，他覺得眼睛開始犯模糊，哪裏不對勁？

孫悟空卻遮住他的眼睛叫道：“不好，入了陷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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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濃霧從眼前散開，全新的景象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天庭終年雲霧繚繞，堪稱名副其實的仙境。

天庭之上的仙子，飄渺美好，不食煙火，任意一個拿出來都是不可複製的曼妙。但她們卻只能守在自己的職位上，坐着枯燥的事情。世人都曉神仙好，卻哪裏知道這仙宮的寂寞寒冷。

二十八星宿終年守護着天宮的各個角落，他們是比天宮更遙遠的存在。

“阿羞呀，你不要每天都抬頭往上看啦，能看見什麼呀？”一起當班的好朋友捅了捅自己，阿羞從思慮中驚醒，看着她。

“小心王母娘娘怪罪下來，就不好啦。”同伴也是好意，畢竟，她們只是披香殿中幾個小小的仙子罷了。

阿羞回過神來，捻着手中的香料，小聲道：“你呀，有沒有見過二十八星宿中的哪個人呀？”

同伴奇怪道：“他們和我們離的那麼遠，怎麼能看得到呢？再說了，平日裏也沒有聯繫，哪裏能遇見呀。”

阿羞不再作聲，低下頭來，做着自己的事情。

她想，自己應該是見過的。

奎木狼。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這日正輪到奎木狼沐休，等着兄弟接完班后，便回到天庭中，往自己的仙府走去。卻不想，被一個女子攔住。

“星君留步。”奎木狼回頭，見着這個女子眉目如黛，眼含秋波，只看了自己一眼就連忙移開視線。

“仙子有個貴幹？”他有些奇道。天界素來不允許仙子與他們這些人私交，這小姑娘看着仙階不高，膽子卻不小。

“之前有勞星君在蟠桃會上為阿羞解圍，一直想要感謝星君，奈何卻見不到人。”

奎木狼眉頭舒展，笑道：“蟠桃會後便輪到我當班，你必然找不到我的。”

阿羞低聲道：“這是我自己調的香，可寧心安神，這點薄禮，還請星君不要嫌棄才好。”

奎木狼開口想要拒絕，見着眼前的女子兩頰泛紅，鬼使神差的接了過來：“有勞仙子了。”

“不、不……”阿羞有些激動的手足無措起來。

直到回到自己的仙府中，奎木狼才想起，原來是在蟠桃會上碰掉了香爐的那個小仙子啊……原來長得這副模樣？倒也，不錯。

“阿羞啊，你怎麼又往上面看啦，上面到底有什麼勾走了你的魂呀。”同伴打趣道。

阿羞收回目光，略帶羞澀的笑了出來：“哪有。”

口是心非，分明是有的啊。

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天庭寒冷寂寥，阿羞早就不願意待在這裏。哪怕有千年的時光又如何？阿羞只願和星君結成夫婦，和凡人一樣，相守一世，白頭到老。”

也許這句話，就是阿羞全部的勇氣。隨後，她剔除仙骨，跳下輪迴，托生成人。

“奎木狼，你這就要為了個女人棄我們而去了？”剩下二十七個兄弟聽聞這件事情，紛紛打趣道。

奎木狼目光中閃過一絲茫然，卻堅定道：“投之以桃，報之以李。既然仙子如此有情有義，我定當成全了她，還了這份情還了這份義。”

他不知情愛，不懂何為動心。卻第一次，對這樣的感情產生了渴望。

這一世，她是寶象國公主百花羞。他是波月洞的黃袍怪。

他為她下凡。她卻忘了他。

他用了十三年的時間，沒能讓百花羞愛上他。而她，卻成了自己心中最深的牽挂，千年時光沒能捂化的一顆心，卻在這個時候嘗到了痛苦的滋味。

原來，這就是愛啊，又痛又捨不得。

他知道百花羞一直想盡各種辦法要逃離自己。

但說好的白頭到老，少一天也不行。

直到遇見了……遇見了那個姑娘。笑起來有彎彎的眉眼，看起來天真無邪極了。穿着身綠色的紗裙，背着雙劍，歪着頭。

江衍琛有些恍惚，他晃了晃頭，下意識拉緊了旁邊的孫悟空，呢喃道：“是碧心……”

碧心純真善良，就像是曾經的阿羞。

“我也有個心上人，我只想和他在一起。”碧心說道，“所以我只能走啊走啊，逃開父母給我定的親事。我想找一件兩全的方法，和豬哥哥在一起，又不讓他受到煎熬，所以我走了好遠好遠才來到這裏。”

百花羞聽的很認真，他也聽的很認真。

“那那位豬哥哥可喜歡你嗎？”百花羞拉住碧心的手，細細問起來。她已經許久沒有和外界的人說過話，很是寂寞。

碧心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我猜是喜歡的吧。”

見到百花羞露出難得的笑容，他也覺得很高興，忍不住多留了碧心幾天。卻沒想到在這幾天出了事。

碧心見到他開始閃躲，經常和百花羞在一起竊竊私語。他本能的感到不安心，卻被百花羞趕在外面，不得進去。

直到……

百花羞變作了不死不活的屍人。

碧心一臉慌張道：“我不知道怎麼會這樣，不應該會這樣啊……”

“你對她做了什麼？”他咬牙切齒，恨不能殺了眼前的女孩子。

“她說、她說她過的很辛苦，想要離開你，離開這裏，讓我幫助她。她手上有個金蟬脫殼的方子，可以假死，再讓我把她的屍體帶出去。葯是我們一起調製的，怎麼會這樣……”說著，豆大的眼淚從碧心眼中滑落，“我只想幫她……”

碧心走了。被自己逼走了。

他不能對這個百花羞喜歡的小姑娘做什麼。但是他可以對這個百花羞那麼恨的身體做些什麼。

他變得比以前更可怕。為了復活百花羞，他嘗試了各種禁術，變成了連妖怪也唾棄的存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也許是一抹執念……又也許是什麼別的東西？

江衍琛一晃眼，看見一片烈火之中，一團黑霧站在大火之中咆哮着，發出比哭喊更絕望的聲音。

他有些迷茫的想了想，卻覺得自己的腦袋怎麼也轉不過彎來。艱難的晃了晃頭，卻發現，眼前站了二十八員大將。

各個身穿戰袍，威風凜凜，各持着武器，眼瞪的如銅鈴一般死死盯着自己。瞬間將他驚出了一身冷汗，之前所有的旖旎和痛苦都泡在腦後，霎時清醒了過來。

“陣法！”江衍琛叫道。下一秒，狠狠抓住孫武的手道，“悟空醒醒！”

孫悟空緊閉着眼睛，冷汗不斷從他的額角冒出。他看見了什麼？難道和自己不一樣嗎？

“孫悟空！”江衍琛見着那二十八員大將一步一步的逼近自己，絲毫不懷疑待走到自己這裏變會一刀將兩人斬落，這大概也是這個陣法最惡毒的地方。殺人無形。

腰間的玲瓏在他的掙動下，發出清脆的聲響，孫悟空瞬間掙開眼睛，面目猙獰。

“悟空！”江衍琛抓住他的手臂，感覺到他的肌肉不斷的痙攣，喚道。

孫悟空的視線移到他的身上，注視良久才慢慢回過神來：“獃子？”

“我們被困在陣里了。”江衍琛道，“想辦法出去，不然真要死在這裏就有趣了。”

孫悟空抬頭，看見二十八個人形態各異的將他們緊緊包圍起來。距離越近，他們的表情變化莫測。一開始江衍琛見到他們的樣子是目光如炬，炯炯有神，如今，卻一個個面色慘白，五官滲血，死氣沉沉。

“打不了，這裏面的東西都不能來硬的。”江衍琛攔住他要掏出金箍棒的手，“怕是一個機關。牽一髮而動全身，若是錯了還不知道有什麼樣的後果。”

“怎麼辦？”孫悟空將他護在身後。

江衍琛閉上眼睛，輕聲道：“西方第一星宿，奎木狼。破！”

話音剛落，孫悟空抱起他，沖向西邊為首的第一個男人面前。一道金光大盛，破開濃霧，二十八人瞬間化為一縷青絲，渺渺化去。

他們兩人又回到了甬道之中。

江衍琛盯着石壁上的圓盤笑道：“原來是缺了一個。”

“這妖怪是奎木狼所化？”孫悟空見他這個模樣，不用多思索，便開口道。

“確實。我在陣法中看見了奎木狼的記憶。”可以說，從下凡以後的記憶都實在是不怎麼愉快呢。從最初的期待變作心如死灰，再到執念。說到這裏，江衍琛好奇道，“你在裏面看見了什麼？”

孫悟空沉默的搖了搖頭，顯然不想告訴他。

“好吧。”他也不勉強，撓了撓頭道，“還有一件有趣的事，我在他的記憶中看見了小龍女碧心。”

“碧心？”孫悟空皺起眉頭。

“恩。”江衍琛點點頭，“出去再說，先去找豬八戒他們匯合吧。”

孫悟空彎腰抱起他，轟隆一聲巨響，他們旁邊的二十八星宿圖的那塊石壁突然炸裂開來，煙塵瀰漫中，一個魁梧的黑影從中慢慢走了出來。

赤紅着雙眼，一步一步：“你們……都要給妹兒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