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英雄救美
這時候那四個道人趁她心有所思的時候相互使了個眼色,偷偷摸摸便要溜下樓去。然而香風一動,大漠夫人便已攔在了樓梯口,恢復了輕佻的神色“咯咯”笑道:“幾位道爺忙到那裏去?”
四人臉色一變,那瘦小個兒的道士乾笑兩聲道:“我們、我們見夫人他鄉遇故知,我們就、就不打攪幾位敘舊了。”他為人極是圓滑,但此時卻也嚇得結結巴巴。
大漠夫人笑道:“你不錯,很懂事!”那道士神色稍稍放鬆,低頭便要走過,卻聽大漠夫人說到:“不過怕打攪到我卻也不用那麼麻煩!”
他心知不妙,拔腿便逃,身子還沒縱起來,頭上已“撲”地挨了一掌,無聲無息的了了賬,一頭栽下樓去。剩下三人悲吼一聲,抽出銅牌,瘋虎般撲上去。大漠夫人冷冷一笑,身法如電,穿過三人間的空隙,東飄西晃,只聽“唉——”“啊——”“呀——”三聲慘叫幾乎同時響起,剩下的三人一齊去閻王那報到了。她殺完那幾個人,神色絲毫不變,優雅從容的慢慢踱到青衫男子兄妹三人面前。那三人臉色蒼白,青衫男子雙手一伸,將兩個表妹攬到身後,挺起胸來,緊張地盯着她,雙手微微顫抖。
大漠夫人掩口輕笑,手指輕輕在青衫男子臉上一劃,道:“小模樣兒不錯,人也有情有義,難得難得!真捨不得殺啊!”她聲音嬌嗲柔美,可說出來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慄。那男子面部抽搐了一下,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忽然雲悠羽喝道:“住手!你、你不要殺他們。”他聲音柔軟,又輕輕顫抖,喝出來毫無氣勢,大漠夫人卻停住了剛要揚起的手,任帆連連向他使眼色要他不要多嘴,嚴若寒卻上前一步擋在他面前,免得大漠夫人對他忽然發起攻擊。
大漠夫人轉過頭來一笑:“好,你要我不殺便不殺了。反正今天去見你父母,明天整個江湖都會知道我來過中原了,滅不滅口都一樣的。”說罷身形一晃,已經閃過擋在他面前的嚴若寒,輕輕拉住雲悠羽的手,說道:“走吧,帶我去見你爹爹。”也不覺得她有多用力,雲悠羽卻不由自主被他帶得向前走去。
忽然背後氣流一動,大漠夫人以為是任帆被后偷襲,喝道:“找死么?!”也不回頭,聽風辯位,大袖一卷,手指閃電般扣住他的脈門,誰知甫一入手,那手腕竟滑若游魚,“嗤!”的一下滑出,緊接着抓着雲悠羽的手一陣熾熱,宛如碳烤,大漠夫人大吃一驚,急忙放手,轉身就是一掌拍去。然而眼前一花,身邊雲悠羽便已不知去向。這一下變故當真快如閃電,別說大漠夫人,就是在一旁的任帆、嚴若寒都沒一個看清發生了什麼事,待到反應過來,大漠夫人已經一聲怒喝,翻身下樓閃電般追去!
兩人急忙跟上,卻見原來竟是那‘滑不留手’黃三,他在大漠夫人進來時便已躲到桌子底下去了,是以大漠夫人並未留意有這麼一個人。只見黃三身形如風,一隻手攜了雲悠羽,卻絲毫不慢,只是在下樓着地的一瞬間緩了一下,似乎是怕雲悠羽有所不適。然而就這微微一緩之間,大漠夫人便已追上,運足內力,衣袖無風而鼓,“呼”的猛拍過去,任、嚴二人見狀,齊聲驚呼。
黃三冷冷一笑,也不回頭,左手由肋下穿過,夾着一股凌厲無比的勁力,猛地向後一甩一揮,“砰——”的一聲,雙掌相交。大漠夫人胸口被勁力壓得一窒,竟被震退一步,而黃三卻藉著那股力道雙腿一蹬,勢如離弦之箭竄出茶館門外。
大漠夫人身形微微一頓,立刻追了出去,但是這一下雙方已經離得有兩丈余遠,大漠夫人身法如電,轉眼間便離黃三不到三尺遠。任帆、嚴若寒跟了出來,看到此景,嚇得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二人一有閃失,雲悠羽便會遭池魚之殃。
卻見黃三此時將雲悠羽打橫抱在了懷中,雲悠羽那一百多斤的體重便被他完全承受了,但是他似乎並不急着逃走,只在外面空地上兜着圈子。大漠夫人身法何等之快,但是盡了全力卻仍跟他相距了三尺來遠,一分沒有縮短!等得兜了兩圈,黃三忽然叫道:“接住了!”然後雙臂一伸,雲悠羽便緩緩拋了出去,嚴若寒搶上一步,將他牢牢接住,身上驚出一陣冷汗,馬上上下檢查看雲悠羽有沒有受到絲毫傷害。
黃三拋出雲悠羽后猛的停下,一轉身,大漠夫人便已到面前,雙掌一前一後向自己胸口拍來。他不慌不忙,左腿微屈,右臂內彎,右掌劃一圓圈,“呼”的一聲,向外推去。大漠夫人只覺得這一掌勁力霸道異常,比之剛剛一掌更甚幾分,連忙撤身躲避,哪知這一掌中居然帶了收力,若強行後退,只怕會傷得更重。她反應極快,立即氣沉丹田,運足十成功力,左手疊在右手之上迎了上去。“噗”的一聲輕響,兩人的真氣相撞,身形同時一晃,接着“喀”的一聲,大漠夫人雙腳陷入泥中,黃三身形一震,飄然後退。這一下以單掌對雙掌,大漠夫人居然還處於下風了。
她沉聲道:“臭小子,你將我引到此處,三番五次壞我好事,倒底受何人指使?這兩招‘神龍擺尾’和‘亢龍有悔’使得不錯啊,你和‘北天瘋酒丐’如何稱呼?”
黃三,不,應該是龍吟,心中一驚,暗道:我一路東來,換了不下十張臉,她是如何一眼就認出我來?這老妖婆倒有些本事,不可小瞧了去。他不知道大漠夫人一生中享用男人無數,對龍吟這樣的童子之身所發出的特殊體味敏感之極。尤其龍吟身上的味道,似麝非麝,似檀非檀,醉人無比,大漠夫人一聞便知是極品的純陽童子,她之所以冒險從大漠來到洛陽,一部分是受了欺騙心有不甘,更多原因卻是對龍吟的迷戀。
龍吟微微一笑:“如何稱呼?我可不知道,但若我遇見他,定然叫他一聲‘老瘋子’!”
大漠夫人微微一怔,剛剛見他內力渾厚,丐幫的鎮幫之寶“降龍八掌”又用得爐火純青,就算丐幫幫主也沒這份功力。又想起這些年,北聖‘北天瘋酒丐’為了尋找一個傳人,滿江湖奔波,武林中的青年才俊無不希望成為他唯一的弟子,忽然他又如神龍見首不見尾般銷聲匿跡了,眼前此人不難讓人聯想到他是‘瘋酒丐’的弟子,但見他這等口氣,似乎又和瘋酒丐沒有關係。‘北天瘋酒丐’大漠夫人是萬萬不敢得罪的,當下不由得頗費躊躇。
龍吟看出了她的想法,冷冷的一笑:“不用擔心‘瘋酒丐’前輩,我和他確實素未謀面!”
大漠夫人暗怒,心道:不管你是不是他弟子,既然你自己都說不是了,那就別怪我不客氣。於是冷聲道:“亮兵器吧。”說罷從大袖裏面掏出兩件兵器,眾人一見,不由倒抽一口涼氣!只見大漠夫人右手拿一根人的脊椎骨,尾椎骨做成手柄的樣子,頂端一個猙獰的青面夜叉骷髏頭,每一節椎骨上四根尖刺;另一隻卻是人的一段手臂骨。從臂骨到指尖骨一應俱全,關節用特殊的軟金絲連成。兩件兵器都是由精鋼和烏金混制而成,黑白斑剝,甚是可怖。大漠夫人是大漠骷髏幫的幫主,這兩件兵器是她的成名兵刃,不過她的武功橫行大漠,從未有過敵手,是以從未在人前使用過。她見龍吟掌法精奇,內力深厚,空手對敵未必能佔到便宜,便出手便動用了這最精熟的兵器。
龍吟見那骷髏頭脊椎骨便如人的脊椎骨一般是能夠半活動的,份量沉重,想來定是走的剛中帶柔的路子,另一個白骨爪關節靈活,份量輕巧,應該是走輕靈詭異的路子了,倒也不敢大意。於是右手在腰間一摸,然後輕輕一揚,一條黑色長影便在空中劃出了一個漂亮的弧線,然後又化做一個個圈影落道龍吟身邊,瀟洒漂亮至極,卻是一條黑色長鞭。那黑色長鞭也有獨到之處:普通鞭至多不過一丈幾尺來長,但那黑色長鞭卻至少也有三丈來長,通體漆黑,鞭尾削尖形如蜂尾針,卻不知有何妙處。一邊任帆和嚴若寒暗想:如此長的鞭子不知他如何運轉得開?
大漠夫人冷冷一笑,忽然閃電般向龍吟擊去,長鞭攻擊對手主要是遠程攻擊,若是讓對方近得身來立時就要處於下風,大漠夫人見到這黑色長鞭雖然與眾不同,但路數想來卻變化不大,於是立即搶攻至龍吟面前。龍吟手不抖、臂不彎,手腕微微一晃,黑色長鞭鞭尾便如一條怪蟒直射向大漠夫人面門。大漠夫人腰身一扭,避了開去,身形不緩,骷髏脊椎直砸向龍吟胸口,同時左手一翻,白骨爪抓向龍吟右肩。這一下好快!原本大漠夫人離龍吟有兩丈余遠,轉眼間那兩件兵器便離龍吟不到一尺!
大漠夫人一喜,暗想:你這時若後退,我使“厲鬼拮食”一招,同時放出暗器毒煙,你輕功再強十倍也得乖乖給我了賬!卻見龍吟不閃不避,手腕一抖,長鞭轉彎,大漠夫人暗道不妙,低頭一看,是時陽光明媚,地上人影清清楚楚,那蜂針般的鞭尾竟然無聲無息離自己後背不過幾寸距離!當下腳往地下一勾,身體前傾,雙手往前一送,骷髏脊椎和白骨爪同時擊向龍吟,與此同時,背後黑色長鞭已貼着頭皮劃過,立刻驚出一身冷汗!
這一下以攻代守卻也相當漂亮,龍吟喝彩道:“好!”同時不慌不忙往後輕輕飄起,似緩實快毫不費力地後退兩丈多。大漠夫人見他鞭法詭異,聞所未聞,收起輕敵之心,兩件兵器立好門戶,緩緩向龍吟走去。龍吟也一臉凝重,右臂內屈,微微上揚,左手平胸,五指箕張。大漠夫人走到離他還有一丈遠的時候,忽然厲喝一聲,同時身形縱起兩丈高,右手骷髏脊椎一招“厲鬼拮食”,左手白骨爪“殭屍拜月”凌空撲下,只見鬼影幢幢,四面全是鬼頭爪影,骷髏脊椎上的夜叉頭血口中空,被氣流沖盪,發出厲聲尖嘯,聲勢極為嚇人。
嚴若寒、任群、雲悠羽齊聲驚叫:“小心!”
龍吟一言不發,右臂輕揮,身體如風中荷葉,忽前忽後,搖擺不定,那長鞭化作無數黑色圈影,大大小小,一齊向大漠夫人罩去。一般長鞭擊出,必然有“嗚嗚”破空之聲,而龍吟使這黑色長鞭卻絕無半點聲息,只見漫天黑影宛如拉了一層天幕,將鬼頭爪影盡皆攔住!
“鐺!”一聲撞擊,火星崩出,大漠夫人手臂一熱,虎口微震,這才發覺那黑鞭竟是金屬製成。只不過不知何種金屬能用來製做這等軟兵器?而且如果真是金屬制的話,那這三丈來長手指粗細的一根鞭怕莫有五十斤以上!她借這一撞之力翻身後躍,腳剛沾地,她腳尖一點,便閃電般向龍吟面前掠去。原來龍吟的長鞭剛剛一撞,立刻被盪開,鞭長不容易控制,胸前空門微露,雖然只是瞬間即逝,但是大漠夫人反應何等敏捷?早已突破長鞭的防護,攻到身邊來。龍吟長鞭倒轉,化坐一道道鞭影擊向她背後,大漠夫人早防了這一手,左手白骨爪反擊,阻住鞭勢,右手骷髏脊椎一招“百鬼夜行”,骷髏化左萬千鬼頭向他全身大穴罩去。
龍吟左手一翻,平平推出一掌,中途忽然又一抖,大漠夫人只覺眼前一花,龍吟左手變成萬千隻手,虛虛實實,將全身封的密不透風!
“千手如來掌!”大漠夫人不料他忽然施展出這一門武功,怪叫一聲,身形暴退。龍吟跟着上前,手臂一長,化掌為爪,扣住大漠夫人那骷髏脊椎的夜叉頭往裏一奪。大漠夫人只覺得手臂一熱,一股巨力將右手兵器向外拽去,自己居然拿捏不住!大驚之下將手柄一扭,夜叉頭“呼”的向龍吟臉上噴出一口紅霧,龍吟猝不及防,立刻撤手後退。
大漠夫人獰笑一聲,如影隨行地跟上,左手白骨爪猝然抓向龍吟面門。龍吟慌亂之下頭往後一仰,白骨爪貼面劃過,他閃電回頭來,右手撤鞭,豎起食中兩指,一招“雙龍搶珠”,閃電般插向大漠夫人兩眼。大漠夫人沒想到他中毒之後反應任如此之快,急忙翻爪遮擋,哪知龍吟兩指只是在自己面前虛虛一晃,緊接着手中一空,自己右手上的成名兵器骷髏脊椎便莫名其妙的沒了,大驚之下急忙撤身後退,退後丈余之後回眼看向龍吟,更是一臉驚異之色。
龍吟只覺得右臉上涼涼的,眾人一臉驚駭莫名的看着自己,大漠夫人的白骨爪上又掛了一塊黃黃的人皮似的東西,連忙往臉上一摸,面具少了半塊。原來是剛剛白骨爪抓向龍吟面門的時候,龍吟倉促間閃避,雖然閃過了致命的一抓,但臉上的面具卻被那鋒利的骨爪颳去半塊,當真是險之又險!
龍吟見面目已經曝光,索性扯掉另半塊面具,同時雙臂一展,“嗤!嗤!”數聲,外面襤褸的破衣服被勁力撐裂成數片,和頭上的破爛頭巾一齊遠遠飛出去。只見得白衣飄飄,大袖飛揚,黑緞似的長發隨性的披泄下來,鬢髮隨風飄舞,仙容無凡氣,玉肌不染塵。眾人目瞪口呆,暗暗將他和雲悠羽比較一番:雲悠羽容姿絕代,多了一分嬌媚,一分西子病容;而龍吟品貌無雙,多了一份清高,一份仙神氣質,二人各有千秋,平分秋色!
龍吟拿着那骷髏脊椎打量了一下,然後道:“這等物件,着實害人不淺,留在世上只會多一分危害!”說罷左手倒提了那骷髏脊椎,右手在夜叉頭上一拍,“啪”的一聲,骷髏脊椎筆直插入泥土中不見,眾人臉色大變,這官道上人來人往,泥土早已被踩得堅如鐵石,那骷髏脊椎足有三尺長,居然被他這一掌之力擊的齊頂而沒,這一手功力之深,當真匪夷所思!
龍吟抬起手來,虛虛一抓,那掉在地上的黑色長鞭忽然跳起,宛如靈蛇一般飛到他手裏,他握住鞭柄,虛空一抖,“啪”的一聲脆響,然後鞭梢轉了個彎插入他腰間皮囊里,那黑色皮囊實際上是個特製的腰帶圍在他腰上,在他小腹位置開有孔,鞭如靈蛇入洞鑽入小孔,在他內力的控制下一圈一圈盤在腰間皮囊內,直到只剩鞭柄,龍吟再將皮囊上一個金屬小扣輕輕一按,“喀”的一聲扣住。那鞭柄鏤空帶花,雕刻十分精細,若不仔細看,便如一個別緻精巧的腰扣,設計當真費空心思。
龍吟抱拳行了個禮,道:“你兵器沒有了,我不佔你便宜,我們手上見真章吧!”
大漠夫人陰沉着臉說道:“你剛剛那一手是‘擒龍功’中的‘凌空取物’吧?還有那‘千手如來掌’,之後是......嗯,不錯,‘龍爪手’!都是少林七十二項絕技中的武功,然後奪走我兵器骷髏脊椎的那一手是什麼路數?恕我眼濁,認不出來!”
龍吟道:“那是丐幫打狗幫法中的‘轉’字訣——‘獒口奪棒’。”
大漠夫人道:“問你師承門派,你定然不會說。我只好自己試一試了!”
龍吟笑而不答,大漠夫人緩緩提起手來,手上衣袖無風而鼓,雙手平胸,掌心慢慢變紅,指尖“嘶嘶”冒出紅氣!
“血剎掌!”雲悠羽驚呼,“這位大哥小心啊!”
龍吟微微一笑,向他點點頭,說道:“你們站得遠遠的,去上風向,別讓毒氣沾身!”幾乎在他說話同時,大漠夫人掌風已經逼到龍吟面前。龍吟恍若未見,雙手負在身後,斜退一步避開,昂首吟道:“北方有佳人兮幽居在深谷,遺世而獨立兮容姿世無匹,一顧傾人城兮再顧傾人國……”他的聲音時而低沉誘人,時而清澈爽朗,忽高忽低,竟然暗含了宮、商、角、徴,羽五個音調,似哥非歌,似頌非頌,好聽至極。眾人覺得眼前似乎出現了一位遺世獨立、風華絕代的美人,飄然欲仙,盼顧生情,忍不住便要隨他的節拍翩然起舞。
大漠夫人出手如電,他每說一字,便劈出一掌,每一掌都帶上一股紅霧,夾着濃濃的血腥氣,漸漸紅霧轉濃,將龍吟罩在了裏面。龍吟毫不介意,依然面帶微笑,身形似緩而急的躲過大漠夫人的掌峰,依然慢慢吟頌。大漠夫人卻漸漸覺得出手沉滯,一掌慢似一掌,耳邊龍吟的吟頌之聲宛如幼兒喚母,又似情郎傾訴,柔美深情至極。她心中大駭,想要伸手堵住耳朵不聽,幾次手指伸到了耳邊,但那吟頌之聲卻帶着極大的誘惑力,讓她慢慢又放了下來。大漠夫人的武功本來以快取勝,但是盞茶工夫已變的獃滯凝濁,一招一式不由自主的跟着龍吟的節奏擊出。
龍吟忽然宛爾一笑,右手五指纖纖伸出,輕輕作少女拈花之狀。大漠夫人見他笑得溫柔無比,獃獃望着他,也報以溫柔一笑,卻毫無妖媚之態,宛如十八少女遇到情郎一般,半帶欣喜半帶羞澀。眾人不由得倒吸口冷氣,感覺莫名寒冷。就在此時,龍吟拈花的手指間忽然盪出一縷罡氣,徑直擊向大漠夫人胸口膻中穴,這是人身任脈的重大死穴,稍受碰撞便有極大的損傷,更何況龍吟這凌厲無比的“拈花指”力?大漠夫人正半痴半呆,這迅捷無比的指力已經盪到胸前,她功力深厚,猛然驚醒,躲閃已然不及,強行使出“移宮換穴”的無上法門,將死穴移開,生生受了這一指之力。只見紅光咋現,她身體暴退兩丈,但是還是沒能完全化解這強勁絕倫的力道,“嗚”的渾身一顫,口角溢出一縷鮮血。
她看着龍吟,目光忽然變的兇狠凌厲,彷彿要將他身上燒幾個洞來,龍吟見她目光兇狠,心中也微微一驚。原來大漠夫人生性風流,又因為所練武功的緣故需要吸收壯男精氣來輔助練功。她本來性格涼薄,殺人不眨眼,但是二十年前卻機緣巧合遇到西去尋找失落的祖上遺物的雲破空,居然一見傾心。那時候他化裝成普通女子,還幫差點難產的雲夫人沈驚鴻接生了孩子,目的便是要雲破空感激她,然後找機會除掉沈驚鴻再趁虛而入。雲破空也確實感激她,對她以禮相待了一段時間,沒想到卻在她向沈驚鴻下手的時候露了馬腳,引來雲破空翻臉無情,痛下殺手。雲、沈二人武功遠不及她,反而被她追殺,險些葬身大漠。時隔二十載,她卻絲毫沒忘,眼見得要見到心上人了,而且人家孩子都已經長大,生得卻跟情敵沈驚鴻一模一樣,自己接生的那個孩子卻因為自己葬身大漠,自己便和雲破空再沒有任何恩義可講,心頭又驚又喜,又恨又怕,當真是五味陳雜,一片慌亂。
她忽然見到龍吟昂首吟詩,白衣勝雪,容資煥發,竟有幾分像當年青春年少時候的雲破空,氣度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那溫宛一笑,便是自己夢寐以求二十年希望雲破空給自己的。否則以她功力之雄厚,龍吟便是容貌再俊美十倍,聲音好聽十倍,又焉能用“幻音攝魂功”取勝?
不過龍吟忽然的這一指之力,心存要除去她的念頭,毫不留情,正如當年那個翻臉無情的雲破空!她惱恨至極,二十年來的怒火便如決堤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盡皆發泄到龍吟身上。只見他怒容滿面,雙目欲噴出火來,柳眉倒豎,神情極是可怖,龍吟從沒與人以生死相搏,見她如此,心下先自怯了幾分。大漠夫人厲吼一聲,如瘋虎般撲了過來,竟完全沒有章法,宛如悍婦灑潑一般,不過她輕功絕高,內力雄渾,比悍婦又不知厲害多少倍。
龍吟心中一慌,忙側身閃過。大漠夫人正好闖進了自己所發出的紅色掌氣團中,只見她雙目圓瞪,張口急劇喘息,那紅色掌氣竟慢慢變淡,被她盡數吸入腹中。她小腹鼓氣,宛如一隻巨大蛤蟆,猛地向龍吟竄去,龍吟知道她將自己原先發出的毒氣盡吸了回去,那麼這一掌肯定是聚集剛才那麼多掌的所有毒氣,不敢與她正面交鋒,仗着無上輕功,一晃避開。哪知大漠夫人身法不停,猛的一個折轉竄向雲悠羽,雙掌平推,兩道暗紅色的雲氣被凌厲霸道的掌風夾帶着向雲悠羽鋪天蓋地的涌去!
龍吟暗叫“不好!”雲悠羽半點武功都不會,身體又孱弱,別說這凌厲無雙的掌力,便是一絲紅氣也能要了他的命。眾人反應不急,驚得連叫都沒來得及叫出來,只見白影一晃,龍吟擋在了他面前,大袖一揮,一道柔和但是渾厚的勁力將雲悠羽連同身邊任帆、嚴若寒一起送到兩丈之外。同時紅雲掌力已經狂飆到龍吟面前,就在與龍吟身體相觸的那一刻,紅雲掌力消失的無影無蹤!
大漠夫人在盛怒之下將雲悠羽認作了沈驚鴻而痛下殺手,出手之後便反應過來,卻已收手不及,卻見龍吟竄了出來擋了這一掌,竟是又喜又驚,愣了半晌,忽爾哈哈大笑:“小子!你居然為了救他而吸收了我的‘血剎掌’之毒!?這下你便是練成‘金剛不壞神功’也無濟於事了!你若肯臣服於我,我便替你解了這毒如何?”總人大吃一驚,眼見龍吟臉色慘白如紙,兩眼緊閉,知道大漠夫人所言不虛,雲悠羽哭叫道:“公子,你我素未平生,你怎麼......”
龍吟忽然張開眼,微微一笑,一張口,一道紅氣噴將出去,卻見紅氣一縷如絲如線的凝結不散,宛如一道血色長劍直擊五尺之外之外的大漠夫人,大漠夫人一驚,忙飄身後退。龍吟隨身跟上,他輕功比大漠夫人要高,此時一個前進一個後退,更是相差懸殊,轉眼便已追上。
大漠夫人嚇得亡魂皆冒,暗道:他難道是神仙不成?卻見龍吟渾身關節如炒豆般“噼哩啪啦”一陣響,同時提起右手,平平向前一推,一道雄厚得前所未聞的掌力便鋪天蓋地的罩來,自己身體一丈之內全部被這道掌力籠罩,毫無避讓餘地。這一招名曰“佛光普照”,乃是峨眉山慈航靜齋至高無上的掌法。掌法就一招一式,不講究奇妙變幻,所以招式平平無奇,卻是凌厲絕倫,當真如佛光普照,無所不到!
大漠夫人避無可避,雙手一掄,驚集全身功力雙掌推出,同時身體全力後退,以泄掉這無與倫比的一掌之力。只聽“砰、呼、哇,乒——”一連聲音,三掌相接,大漠夫人身體如同斷線紙鳶飛出兩三丈遠,身體還沒落地,一道血箭便奪喉而出,然後重重跌在地下又反彈起來又再度跌落,緊接着又是“哇哇”幾聲,連吐幾口鮮血。過了好大一會兒她才慢慢爬起來,面如金紙,喘息道:“好掌力!好‘佛光普照’!”說罷拂袖而去,重傷之下,身形絲毫不緩,功力之高,可見一斑!
眾人見他一掌之力竟有如許之威,不由得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卻見龍吟站着一動不動,忽然一口血噴將出來,跌坐在地上,雲悠羽驚叫一聲,任帆、嚴若寒一個箭步衝上來將他扶坐起來。
龍吟臉色慘白,虛弱的一笑,搖搖手示意他們不要驚慌,然後盤膝坐好,左手立在胸前,掌心向外,如迦葉尊者拈花,右手擱膝,掌心向天,如觀音大士托蓮,臉色忽地變得血紅,然後又慢慢變白,繼而又變紅,如此反覆三次,忽然一張口,“哇”的吐出一口血來,那血色鮮紅,比之常人血液顏色要鮮艷許多,接着又是幾口,吐了一大灘,臉色漸漸好轉,緩緩睜開眼睛。
眾人這才微微鬆了口氣,雲悠羽走過來,套出一塊白色絲巾遞到龍吟面前,說:“這位......大哥,擦擦嘴吧。”
龍吟微微一笑,搖搖頭道:“別跟你弄髒了。”
雲悠羽道:“一條絲巾值得什麼?您剛剛為了救我們受了傷,我們、我們當真不知道如何感激才好了.......”
龍吟於是接了過去,擦去嘴角血跡,然後將絲巾放入懷裏,笑道:“那我洗乾淨了再還給你。”雲悠羽臉色一紅,退了開去。
這時候一直躲在茶館裏的青衫少年兄妹三人走了出來,青衫少年說道:“多謝少俠拔刀相助,否則我兄妹三人今日難逃厄運。少俠受傷,在下實在愧疚難當,還請收下着瓶療傷靈藥!”說吧掏出一小小的羊脂玉瓶,瓶塞尚未打開,一股極強烈的辛辣之氣也熏得人連連皺眉。
龍吟笑道:“九轉熊蛇丸?原來是自家人!”說罷站起來,回到店裏取出自己的包袱,從裏面掏出一隻小瓷瓶,那瓷瓶花紋雖古樸,但遠不及青衫少年那羊脂玉瓶珍貴,但是瓶中透出清香卻沁人心脾,與九轉熊蛇丸大是不同。龍吟從裏面倒出一粒黃豆大小的朱紅藥丸,放入口中服下,微笑道:“九轉熊蛇丸是金創靈藥,有肉白骨,醫死人之效,治內傷卻未見有多靈驗。”
青衫少年神色一變,滿臉詫異道:“你怎麼也會知道九轉熊蛇丸?難道你是逍遙......”說到這裏他猛的住口,自知說漏了嘴,臉色充滿急惶。
龍吟笑了笑,微微點點頭,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麼。青衫少年滿臉尷尬,作了個揖道:“在下文毓,這是在下大表妹竇朧月,還有小表妹竇伽羅。”任帆、嚴若寒、雲悠羽等一一見過行禮。
龍吟還了一禮,笑道:“在下龍吟,草字鵬飛。”眾人都贊道:“好名字!”龍吟一笑而已。
竇伽羅笑道:“你不是說自己叫黃三嗎,還外號‘滑不留手’呢!這會兒肯說真話啦?”
龍吟笑道:“黃蟮自然是‘滑不留手’的!”眾人大笑。龍吟忽然掏出一塊玉牌遞給文毓,道:“文公子不帶幫手來洛陽,不知江湖險惡,若遇到麻煩事,將此物交給丐幫弟子轉交給我,有任何需要我都竭力幫你完成!”
竇伽羅一見那玉佩,叫道:“這不是我表哥的九麟佩嗎,怎麼跑到你那去了!?”
龍吟狹促一笑:“我同幾位一起自長安過來,大漠夫人幾次想對文公子下手都被我從中搗亂。今早上見到朧月小姐換上粉色宮裝,以為是她所裝扮的,便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卻被伽羅小姐教訓了一頓,我便順手牽羊將小姐的絹帕和這九麟佩一齊牽了過來,現在完璧歸趙,幾位莫怪!”
文毓三兄妹面面相覷,本來自以為武功有成能出來闖蕩一下,誰知道一出門就被壞人盯上而毫不知覺,若不是有高人暗中相護,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了,不由得又愧又怕,連連向龍吟道謝。龍吟一笑,也不拒絕,拱了拱手,便向眾人告辭。
任帆、嚴若寒齊聲道:“少俠留步!”
龍吟回過頭來,問道:“有什麼事嗎?”
任帆道:“少俠為救我們受了傷,還望不嫌棄前往寒舍,等養好傷再走。”
龍吟道:“我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養傷就不必了。”
任帆急道:“那就當是去我家做客吧,我們偷偷摸摸溜出來玩,險些闖出大禍,就這麼回去一定會被打死罵死了。您也不希望我弟弟這麼柔弱的人挨打吧?”
雲悠羽臉一紅,嚴若寒臉色一陰,瞪了他一眼,龍吟好氣又好笑,道:“再拒絕該有人說我不懂憐香惜玉了,不過我有個條件——不要‘少俠少俠’的叫我,若不嫌棄,叫我一聲‘大哥’就行,帶路吧!”
任帆大喜,和文毓三兄妹道別後轉過頭來對嚴若寒說:“若寒,你們和龍大哥慢慢來,我先回去報信!”說罷牽出三匹寶馬,跨上那匹雪花驄,雙腿一夾,絕塵而去!
嚴若寒道:“龍大哥,你的傷能騎馬么?”
龍吟微微笑道:“已經無大礙了。”
嚴若寒道:“那便好,悠羽的‘如霜’性子溫良,你就騎它吧。我和悠羽騎我的‘墨雪’!”說罷扶雲悠羽坐上馬,自己也翻身坐上去,將雲悠羽圈在懷裏。龍吟也不拒絕,輕笑一下,起身跨坐在那墨蹄玉兔身上,跟在二人身後緩緩向洛陽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