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逍遙往事
時過晌午,城中人客正盛,一個個美服精飾,高冠長帶,極盡風騷。龍吟人如玉、馬似銀,長發隨意、大袖飄風,一股慵懶清高的氣質,宛如牡丹叢中一株雪蓮般搶眼,更何況和他同行的還有一位容貌無雙的雲悠羽?頓時惹得驚艷的行人紛紛側目。
雲悠羽忽然問道:“龍大哥,你和剛才那位文公子很熟嗎?那你為什麼還要捉弄他?”
龍吟轉頭,似笑非笑:“我之前與他素未謀面,不過我知道他們三人是個大有身份的人物。”
雲悠羽不懂江湖事務,頓時笑了下不再說話。嚴若寒卻奇道:“那位文公子武功並不如何厲害,江湖也沒聽說有什麼姓文的或者姓竇的有來頭的人啊?”
龍吟道:“他用的是假名,他真正的姓應該是宇文。”
“宇文毓、宇文毓......”嚴若寒念了兩遍,思索倒底是哪一路厲害人物,忽然,他驚道:“宇文毓!莫非是西魏神武鎮遠大將軍宇文覺之子?他來洛陽幹什麼?那他那兩個表妹又是?”
龍吟道:“那兩個女子也不姓竇,如果我猜得沒錯,應該是複姓獨孤——便是十年前大敗當朝丞相,奪取了洛陽城的西魏太子太保、大司馬兼浮陽郡公的‘獨孤郎’獨孤信之女!
我太師父當年曾在兵亂中救出這位當世聞名的美男子,並送了一瓶我派不外傳的九轉熊蛇丸給他療傷,卻不料他一直留到現在,還送給了宇文毓。”說話間,三人穿過洛陽大街,來到一處稍微偏僻青石街,只見朱門石獅,遠遠瞧見匾額上書“流雲出岫”四個大字,在洛陽城裏算不上奢華氣派,卻也頗為顯眼。
門早已經大開,府內家丁站成兩列,門前站着一白衣儒衫中年男子,身邊一位宮裝夫人,右邊就是那銀衫少年任帆。龍吟翻身下馬,嚴若寒也翻身下來,然後將雲悠羽接下來,雲悠羽身體雖弱,卻怎麼說也是個男子,上下馬毫無問題,所以嚴若寒伸手接他的時候順勢推了他一下,嚴若寒卻毫不理會,雲悠羽只得由他。
待走得近了,龍吟見那中年男子劍眉微須,頗有魏晉遺風,年輕之時定是個風度翩翩的俊美男子,定然就是雲悠羽的父親雲破空了。而他旁邊,龍吟轉眼一看,微微一驚,雖然早有準備,卻也沒料到雲悠羽和他母親如此神似!不過雲悠羽體型修長,劍眉挺鼻像極了父親,其他全然與母親一模一樣!龍吟大步向前,拱手行禮道:“後學晚輩龍吟,拜見雲世伯!”
雲破空急忙將他扶起,自己一揖到地道:“少俠對犬子及小侄恩同再造,雲家實在無以為報,請受雲破空一拜!”說罷便要跪下,龍吟唬了一跳,急忙將他扶住,說道:“世伯切莫如此,折煞小侄了!”雲破空只覺雙手被架,力道柔和卻雄渾至極,自己下跪之勢立阻,半點也動不得,心下駭然:此子年紀輕輕,怎會有如此深厚功力?
龍吟道:“在下雖機緣巧合救了三位公子,但是那大漠夫人之所以能來到洛陽,卻是在下的緣故,所以救命恩人云雲,切莫再提起。何況雲家和在下師門有莫大淵源,在下無論如何也不能見三位公子有危險而袖手旁觀的。”雲破空心中無數疑惑,知道非三言兩語所能說清的。
這時候雲夫人沈驚鴻走上前來,說道:“龍公子年輕人臉嫩,怎麼會受你這等禮?還是先進屋去慢慢商談吧!”
雲破空忙道:“你看我,當真糊塗了,居然把貴客晾在外面!請請請,快屋裏來!”說罷攜了龍吟的手將他牽至屋內,轉頭對一五十來歲的瘦小男子說:“榮叔,快叫廚房備席,為貴客接風!”那男子應了一聲便退了下去,眾人於是一齊來到客廳坐下。
待婢女端上香茶之後,雲破空喝退下人,問到:“少俠......”
龍吟道:“世伯,在下痴長二十寒暑,和令郎年紀相差彷彿,若不嫌棄,稱在下一聲世侄便可。”
雲破空笑道:“好,難得賢侄看得起雲某,雲某也就不客氣了。不知賢侄所說的和我家淵源極深卻是如何,恕雲某寡陋,還望垂賜......”
龍吟微微一笑說:“此事說來話長,晚輩斗膽先問一句,世伯跟雲劍飛前輩如何稱呼?”
雲破空詫異地說:“雲劍飛正是家父啊!我年幼時家父便已逝世,賢侄卻是如何認識的?”
龍吟收起笑容道:“在下無緣的得見雲前輩高義,不過雲前輩和在下太師父是至交。當年雲前輩義薄雲天,為救我太師父和我師父師伯而客死異鄉,在下師門無不感恩戴德......”
雲破空聽到“客死異鄉”時,“霍”的站起來,急問道:“我爹、我爹是......如何死的?”他聲音顫抖,顯然是激動萬分。
龍吟輕輕嘆了口氣說:“雲前輩去世時我還沒有出生,他死的過程我師父師伯是親眼見的。那時候我太師父還在......”
雲破空忍不住問道:“你太師父是?”他情急之下,連“賢侄”也省了。
龍吟微微遲疑了一下道:“我太師父,人稱‘逍遙神君’便是。”
眾人不約而同“啊——”的驚叫,就連雲悠羽都是滿臉驚異羨艷之色。雲破空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是他老人家的徒孫,難怪有如此武功!這世上除了他,還有誰能有如此傳人?當真是我眼拙了。”
龍吟接著說:“我師父在我下山前曾再三叮囑我我的師承門派千萬不可與外人說,但是武林卻有幾門派掌門和雲、柳、段、嚴四家的嫡傳子孫卻無妨,此事又和雲前輩之死大有關聯,在下卻不得不說了。世伯可認得此物?”眾人見他越說越凝重,最後身到內衣之內,想來是要拿出什麼貼衣保存之物了。果然,但見眼前光華一現,他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隻寶石指環。
雲破空臉色大變,顫聲道:“七寶指環?你年紀輕輕,居然會是逍遙派掌門么?!”
龍吟點了下頭:“前輩能認得此物我便放心說下去了。不錯,我半年前打敗我師父師伯,又闖過了縹緲峰上靈鷲宮裏的所有機關,被家師授予逍遙派第十代掌門之位!下山來清理門戶,驅除邪宗餘孽!”
雲破空驚訝莫名:“邪宗餘孽?怎麼,邪宗還有餘孽未除嗎?”
龍吟點了點頭正要說話,這時候聽得滿頭霧水的任帆實在忍不住,問道:“爹,什麼‘逍遙派’、‘邪宗’啊?以前怎麼沒有聽您說過?”
龍吟道:“世伯,幾位世弟年紀尚輕,沒聽說過逍遙派名號,還是請您來說一下吧。”
雲破空點點頭,說道:“早年聽過家父和若寒的爺爺說起逍遙派,我知道得也只是皮毛,若是說得不對,就請你這個掌門指正了。”龍吟點了點頭,雲破空說:“在一百多年前,逍遙派還是武林第一大門派,而且從東漢光武帝建武年間開始,歷經三四百年,從未變過!”
任帆、嚴若寒驚到:“如此大的門派為何我們從沒聽說過?”
龍吟搖了搖手,示意他們不要打岔,卻聽雲破空繼續道:“逍遙派的創始人乃是一對孿生兄弟,哥哥外號‘虎符公子’,弟弟逍遙浪子’,真實姓名已不可考。二人武功之高,自然不必說了,難得的是所學涉獵廣泛,琴棋書畫,醫卜星相,工藝雜學,貿遷種植,乃至道學兵法,無一不會,無一不精。”
除龍吟外眾人臉上都露出不信的神色,這其中任何一門,要學到精通也要窮盡畢生心血,更何況做到無一不會,無一不精?雲破空見他們不信,於是說到:“這些是前人的描敘,我也曾不相信,但是聽我父親說漢光武帝身邊的兩員大將軍寇恂、賈復曾同時得到兩兄弟三天傳道,後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名揚四海!那時候這兩兄弟不過是一時打賭看誰更會教徒弟而已。”眾人盡皆駭然。
雲破空繼續到:“閑話休提,後來二人機緣巧合,被‘海運’奇風刮到北冥一座冰島上,二人在島上分別創練了一套絕世奇功——‘北冥神功’和‘神蠶九變’。這兩門武功可以說是自軒轅帝以來人類武功所能達到的極限,已經突破了武學的範疇!”他頓了一頓,看到各人臉上猶如聽到天荒夜譚般的神色,然後說道:“據說練了‘北冥神功’,能夠吸收天下間一切內力化為己用,而‘神蠶九變’,無論你受多麼重的傷,只要還剩得一口氣,便能起死回生。甚至於,只要你機體俱全,那麼便不會死,你的身體會如同裹在繭中的蠶蛹一般,等到九數之後,便能復生,而且復生后真氣、內力修為會增長一倍!”
嚴若寒問道:“什麼叫做‘九數之後’?”
雲破空道:“神蠶九變共有九層,隨練的人的天賦、修為和修鍊層數的不同,蟄伏的時間便不同,但絕對九數,第一層也許會是九年,九月或九天,第二層便會變短為九個時辰或九刻,待到七八層時,那便是轉瞬即逝了。”
任帆道:“那九層之後呢?”
雲破空搖搖頭:“不知道,據說就連逍遙浪子也沒能練到第九層,因為第九層需要與‘北冥神功’合練,稱為‘北冥天蠶神功’。據說練成之後便會脫胎換骨,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是時,與天地同壽,共日月俱朽!”
“哈!”任帆笑道:“這牛皮也吹得太大了,若真有那麼厲害,那那個逍遙浪子現在不應該還活着嗎,怎麼會和逍遙派一樣名不見經傳了?”
“那是因為他們不想去練,”龍吟說道:“我師父說的,他們兄弟合力練到‘北冥天蠶神功’第九層時候,忽然天眼大開,他們看到了後世當發生的事,若他們練成,那麼後世將因他們而改寫,到時候必然天下大亂,宇宙將有重回混沌的危險!”
眾人迷迷惘惘,似懂非懂,雲破空嘆了口氣:“你們修為遠遠不夠,這些道理自然是不會明白的了。但不管如何,‘北冥天蠶神功’卻成了武林乃至宮廷諸侯貴族趨之若鶩的寶物。”
眾人恍然大悟,任帆道:“這就是‘懷璧其罪’了,想來逍遙派是因此滅的教。”
雲破空道:“哪有這麼簡單?逍遙派勢力之大,就連宮廷都不敢對其輕舉妄動,而兩位教主武功之高,自創教之後,無人能在其手下走過十招!天下又有誰敢去搶那密笈?不過奇怪的是,自兩位創教之主坐化后,教中歷代掌門武功雖高,卻無一人練成北冥天蠶神功,偶爾有人練成了一兩層的神蠶九變或北冥神功最粗淺的部分便已到極限,是以掌門武功越來越弱,但是即使是如此,逍遙派任是武林第一大派,掌門也是歷年來武林第一高手。
直到一百多年前,逍遙派裏面出現了兩位不世奇才,二人天賦極佳,武學造詣直追創教祖師虎符公子、逍遙浪子。二人本來感情極好,當時逍遙派掌門本欲效仿先賢,將掌門之位同傳二人,各負責一部分教務,以免出現權位之爭。他這一婦人之仁便釀成了後來的滅教大禍!
後來二人意見相左,師弟欲吞併其他門派統一天下,師兄堅決阻止。最後二人反目,師弟竟然帶着自己親信打開旗號挑戰各門各派,短短几天江湖上腥風血雨,十數個大大小小門派遭強行吞併。
師兄忍無可忍,率領武林正道豎起正義之師討伐師弟,武林便稱師兄所率領的逍遙派為‘逍遙正宗’,師弟為‘逍遙邪宗’。二宗較量近十年,終於最後在恆山見性峰一場血戰,邪不勝正,在諸多幫派合力之下,以邪宗消亡殆盡,師弟伏誅,師兄重傷告終。可是逍遙派經次一役,再不復往日光輝。朝廷趁機派兵鎮壓,想搶奪北冥天蠶神功的秘笈。此時逍遙派勢力銷毀殆盡,那有能力對付千軍萬馬?各大門派也是自保都不顧,扔下逍遙派剩下的寥寥無幾的人便逃跑了。
眼見得這天下第一大門派便要灰飛煙滅,忽然西域趕來逍遙派的一個分支——原來是逍遙派創教初期所設立的專門收藏逍遙派武學典籍的分支,因為與中土相隔遙遠,沒有參與正邪兩宗之爭,也因此保留了逍遙派最後一點勢力——前來救駕。
從此以後,逍遙派便在江湖上除名,天下紛爭已久,得勢之人無不想得到那本傳說中能讓人永生不滅的秘笈,只要有人一提起逍遙派,便立刻被抓去嚴刑審問,漸漸的,‘逍遙派’三個字便成了武林中諱莫如深的話題。”
眾人這才明白,都覺得宛如神話般不可思議。卻聽龍吟道:“不過事情並沒有完,逍遙派天山一脈,在天山守候縹緲峰靈鷲宮裏的武學典籍,恆山一戰之後自然歸那位師兄,也就是逍遙派第七代掌門接管。我太師父是逍遙派第八代掌門,他出道名號‘逍遙子’,成名之後別人敬稱其為‘逍遙神君’,很多人懷疑他是逍遙派的,但是一來他武功絕高,而來為人俠義,又是首任武林盟主,無人敢去在他身上打主義。他遊歷江湖多年,終於找到了傳說中的‘北冥天蠶神功’秘笈。”
眾人“啊!”的叫出來,嚴若寒道:“還真有這本秘笈嗎?”
龍吟道:“假的,是邪宗餘孽設的計。當年恆山一戰之後,人人都以為邪宗已經剷除,其實那位師弟卻留了一手,暗暗留下傳人。我太師父、師父、師伯練了那假的秘笈,頓時走火入魔。太師父武功絕高,首先發現不對勁,立時便停止練習,調整順暢。但是我師父師伯卻氣血逆行,太師父拼着再度走火的危險以驚人修為替他們倆打通血脈,所用的方法,乃是當年向達摩老祖請益得到的《易筋經》上的無上法門。
然而使用這種心法中途不能停止,否則施術者與受術者要同時筋脈斷絕而亡。正在這緊要關頭,一名黑衣少年忽然來到縹緲峰搶奪靈鷲宮裏的武學密笈,並且要趁機除去我太師父和師父師伯。當時情景當真是千鈞一髮,危急萬分,眼見得太師父三人就要死無葬身之地,雲劍飛前輩出現了。”
雲破空“啊!”的驚叫出來:“我爹爹?他——”
龍吟看了他一眼,繼續道:“雲前輩當時本是拿着龍吟簫和雲家的武學密笈應約前來和太師父討論武功,卻剛好救了我太師父三人的命。他與那黑衣男子纏鬥半日,用‘火雲掌’燒傷了黑衣男子的左臂,但是自己胸口卻中了那黑衣男子的‘小無相功’和‘天罡混元勁’兩掌。
這時候我太師父運功完畢,驚走了那黑衣男子,然後又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將雲前輩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可是雲前輩卻斷了兩根筋脈,武功盡廢,他心高氣傲,不願意接受太師父三人的感恩和同情,趁太師父三人傷后休息之時偷偷下山。沒想到那黑衣男子並沒走遠,與其當面撞上.......”龍吟沉下聲音,緩緩的說:“等我太師父發現趕下山時,雲前輩已經化成一具乾屍,骨骼盡碎,龍吟簫、乾玉珏和武學密笈不知去向……”
“咔!”雲破空手中茶杯捏得粉碎,他雙目盡赤,青筋暴起,俊美的臉龐滿是激動悲憤的神色。沈驚鴻急忙上前,握住他的手,無聲的撫慰,雲破空渾身顫抖,好半天才稍微控制住激動的情緒,問道:“龍賢、賢侄,家、家父葬在何處?”
龍吟道:“雲前輩出事後,太師父萬分自責,怪自己沒照顧好雲前輩,並斷指立誓要報這血海深仇,他將然雲前輩火化后在大漠狂奔,追尋兇手近一個月,毫無消息,他本想親自帶上雲前輩的骨灰來謝罪。卻不料魔刀曹勇大鬧江湖,太師父與之決鬥,結果雙雙失蹤,這件是武林大事,想必各位都知道了。”說罷他拿出自己的包袱,從中取出一個暗青色的玉罐,雙手捧好,道:“這是雲前輩的骨灰,我師父在我下山前交給我,要我安全送他還鄉,我師父師伯曾發誓不下山一步,以至晚送來二十多年,還望恕罪.......”說罷輕輕將玉罐放在雲破空手中。
雲破空臉色灰白,渾身“簌簌”顫抖,好半天才“哇——”的跪下來嚎啕大哭,“父親!父親!孩兒不孝,今日才得見您一面.......孩兒無能,不孝,不孝啊!.......”他捶涕頓胸,老淚縱橫,沈驚鴻、嚴若寒、任帆、雲悠羽一起跪下,都痛哭失聲。龍吟自幼無父無母,雖然師父對自己無微不至,但是當從書上見到孟母三遷等典故時候,總是暗自嚮往,想像自己的父親多麼風度翩翩、面嚴心慈,母親多麼嫻淑大方、溫柔可親,眼見得運家一家對雲前輩的痛苦追憶,心中一酸,眼框頓時紅了。
雲破空自十歲喪父,無日不想念父親那外冷內熱,清冷翩然的風度,眼下哭得撕心裂肺,幼時和父親嬉鬧的場景一一浮現,猛的一抬頭,淚眼模糊中見到一白衣男子在自己面前,清俊非凡,目光憐惜的望着自己,卻不是日思夜想的父親是誰?當下猛撲過去,雙臂一合,將他攔腰抱住,“父親!您終於來了嗎,孩兒想得你好苦啊!您怎麼捨得丟下我一人離開?”
龍吟正值傷神,雲破空忽的向他撲來,他猝不及防被死死抱住,“啊!”的一聲叫了出來,聽得雲破空“父親父親”的叫自己,知道前輩傷心過度一時迷失了心智,不由得面紅過耳,忙要拉開雲破空雙臂,哪裏拉得動?
沈驚鴻、嚴若寒、任帆、雲悠羽一驚急忙站起來拉開他,口中說道:“爹,你認錯了,這位不是爺爺啊!”
“破空,爹已經去了,你不要這麼傷心好不?”
“叔叔,快點放開啊,你認錯人了!”.......
眾人七手八腳得忙的一團糟,雲破空卻一時激動,昏了過去。龍吟嘆了口氣,右手中指微翹如少女折花,輕輕拂過他天殷、承泣、人中三穴,“唉——”雲破空呼了口氣,微微醒轉,看見周圍圍了一圈的人,微微一怔,又見自己將龍吟箍得死死的,立刻放鬆了站起來,神色甚是尷尬,“賢侄……”
龍吟忙道:“世伯孝感動天,晚輩佩服無已!”
雲破空道:“賢侄可知道那個殺我父親的黑衣人是誰嗎?”
龍吟正要回答,忽然神色一變:“有高手拜門!”眾人一愣,仔細一聽,哪有半點聲息?龍吟雙手合十,然後向兩邊一揮,大袖捲起兩股勁風,兩丈之外客廳關閉的大門猛的打開,廳外院內飄落的花瓣被余勁捲起,飄飄洒洒,落英繽紛,甚是好看,卻不見半個人。眾人正在驚疑,卻聽龍吟笑道:“是在下多慮了,嚴兄弟,該是令尊到了!”
嚴若寒一愣:“我爹?!”
這時候院子大門外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聽說賢弟府上來了貴客,特來拜訪,怎麼卻是關門閉戶的?”
眾人大驚,雲家院子不大,但客廳離大門少說也有五六丈遠,龍吟坐在席首,離大門又要遠上兩丈了,當時客廳鬧得不可開交,他卻能透過兩層門聽到嚴松庭這等一流高手的腳步聲,這份功力,豈止是登峰造極?雲破空清了清嗓子,喝道:“榮叔!怎麼還不開門,讓松庭哥進來?”
門外人笑道:“不用客氣了,我就不請而入了。”說罷門被推開,進來了一藍衣勁裝的高瘦美髯之士,身邊一位四旬美婦,居然也是勁裝打扮,英姿颯爽。嚴若寒一見來者,馬上叫道:“爹!娘!”然後奔了過去。
嚴夫人把他臉上塵土擦了擦:“聽說你今天在城外遇到高手了,可算長見識了吧。咦——”她捧住嚴若寒的臉仔仔細細瞧了一下,“怎麼淚汪汪的?這麼大還哭鼻子?挨揍了么?”
雲悠羽忍不住“嗤——”的笑出來,嚴若寒大羞:“娘——你說什麼呢?”
嚴夫人笑了:“這才對,男子漢大丈夫,沒有事沒事還哭鼻子!”嚴松庭見他們娘倆,沒完沒了的,眼一瞪道:“拉家常回去再拉,在這裏丟什麼人?”
嚴夫人回瞪回去:“這裏怎麼丟人啦?雲兄弟和我們就是一家,還分彼此嗎?我就高興在這拉家常!”嚴松庭對這位夫人相當無奈,頓時不說話了。
沈驚鴻笑着出來打圓場,道:“喻姐就是對,我們都是自己人,還分什麼彼此!來來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位少年英雄,今天救了我們孩子的龍少俠!”
龍吟走上前來,作了個揖道:“龍吟拜見嚴世伯、伯母!”二人早已見到了這位出色的白衣青年,等他走近行禮時,看得清了,暗贊道:好俊的人品!嚴松庭神色有些古怪,仔仔細細打量了龍吟一番,忽然對雲破空說:“賢弟,你覺不覺得他有幾分像——”
正在這時候,管家雲榮走上來:“老爺,接風宴席已經備好了。”眾人於是魚貫而入,走進一間擺設精緻的餐廳,依此坐好,雲破空堅持要龍吟坐到左首之位,龍吟推辭不過,只得坐下,嚴松庭在席首,雲破空在右首,位置還低他一個。見那桌上,臨時準備出來的菜,雖然不奢華,但是樣樣精緻,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慾大開。,龍吟也不客氣,夾起一些可口的蔬菜便大吃起來。眾人見他性格豪爽,不拘泥扭捏,都甚感可喜,沈驚鴻曾喪過一子,見到龍吟,竟沒來由的覺得萬分親近,分外歡喜,便夾了些菜放到他碗裏,問到:“賢侄武功修為如此少見,卻不知貴庚幾何?”
龍吟咽下一口菜,道:“虛歲二十了。”
沈驚鴻“啊!”的一聲輕呼,然後喃喃地道:“陽兒若不去世,也便如你這一般大小了......”說罷眼圈一紅,聲音便梗住了。
雲破空想起愛子,剛剛收住的眼淚不由得便要湧出,忙用手拭去,另一隻手握出沈驚鴻的手道:“驚鴻——”
沈驚鴻自知失態,忙抹了下眼睛,強笑道:“哎呀!你看我,怎麼提起這些晦氣事了,來來來,大家吃菜!”說罷給龍吟夾了一大塊蝦仁道:“多吃點!就當是自己家,別客氣!”目光流轉,慈愛無比。
龍吟心頭一酸,將蝦仁夾了回去,遞到她碗裏,溫和的說道:“伯母,你自己吃吧,我吸了大漠夫人的血剎真氣,百日之內都沾不得葷腥呢。”
眾人一驚,雲破空忙問:“這是怎麼回事?帆兒,你怎麼不告訴我?”
任帆愣道:“我、我並不知道啊。當時,龍大哥替悠羽擋了一掌,但是他立刻就將大漠夫人打傷了,後來調息之後便神采奕奕,毫不像受傷的樣子,我還以為他完全好了呢......”
龍吟笑道:“沒什麼大礙,大家不要擔心。其實那大漠夫人要傷我,道行卻還遠遠不夠,我這傷是自己傷的,只需忌百日葷腥調順血氣便無事了。“
眾人大惑不解,雲破空奇道:“自己傷的?”
龍吟道:“大漠夫人的血剎真氣,需要每月初一十五將劇毒融入人血,再浸入手掌練習,練成之後,所發出的掌力便會自然帶了毒氣,而且這種毒只要沾得一絲一毫在皮膚上,便會滲入毛孔,流入血中,與鮮血融在一起,任你多強的內力都逼不出來。當年血手羅剎橫行江湖,不知憑此功殺了多少人!不過,本門的‘無相神功’和‘天罡混元勁’卻正是它的剋星,‘無相神功’能將體內氣流正逆任意行轉,化解任何劇毒,不過若是在打鬥之時使用,則不免要留一分力氣用來化毒。”
在座之人除了雲悠羽之外,個個都是練武之人,從小練武時都被大人教導練內功乃是兇險萬分的事,千萬不能受打攪,否則氣血逆行,輕則武功盡廢,重則有性命之憂,忽然聽到龍吟說世界上還有武功能將體內氣流正逆任意行轉,不由得又驚又奇。
卻聽龍吟繼續說道:“‘天罡混元勁’中的‘混元無極功’則能運氣如盾,將一切毒氣擋在體外,同時渾身上下便罩了一層護體罡氣以抵禦敵人兵刃掌勁。我當時運了‘混元無極功’抵擋大漠夫人的血剎真氣,卻不曾想到她忽然攻擊悠羽賢弟,我一急之下,只好強行逆行‘混元無極功’,將毒氣吸入體內。否則以悠羽孱弱的身體,只要沾上一絲一毫,只怕就神仙難救了!之後我用一招‘佛光普照’擊退了大漠夫人,用上了至剛至猛的‘獨尊純陽功’,體內陰毒血氣遭此功一逼,立時散入五藏六腑以及諸多經脈之中,需要費百日之功才能完全驅除。這百日內,沾不得葷腥之物,對於其他的行動,卻毫無妨礙。”
雲破空“霍!”的離席而起,拱手道:“少俠為了救我那愚頑小兒,竟然不惜以身噬毒,雲某合家上下,莫不感恩戴德,請少俠受雲某一拜!”說罷猛得跪拜下去。龍吟一驚,此時與雲破空對席而坐,相扶不便,只得運功於手,凌空虛虛一托,一道渾厚無倫,有形有質的真氣涌盪而出,將雲破空平平托起。只是雲破空生性剛硬倔強,又深感龍吟大恩,身體被託了起來,但仍然保持跪拜的姿勢。龍吟也不放他下來,雙方便這麼僵着。
周圍的人早已被龍吟這一手神功驚的目瞪口呆,嚴松庭道:“賢弟,龍賢侄不願受你跪拜。所謂大恩不言謝,你便別再為難他了。”雲破空這才慢慢伸直了腿站起來,龍吟也撤了功力。
嚴松庭道:“龍賢侄的武功老夫聞所未聞,不知道是何種功力?”
龍吟道:“是天師教的‘天韌神功’。”
嚴松庭驚道:“這可是天師教的護教神功啊!號稱為道教第一神功,向來只傳張天師及其子嗣,龍賢侄是如何學到的?”
雲破空摒退所有下人,然後將龍吟的身份師承一一說與了嚴松庭及嚴夫人,二人先是大驚,后是恍然大悟,最後喜不自禁,都說:“原來逍遙神君還有傳人,當真是武林之幸啊。”
雲破空道:“逍遙派歷代掌門喜歡收集天下各門派武功密笈、文醫樂理等各雜學經典。龍賢侄會這麼多門高深武學,會天韌神功也不是什麼稀奇事了。”龍吟微微一笑,卻不再說話。
眾人用罷午飯,雲破空命下人撤掉宴席,上了些茶點用過,雲家為龍吟收拾出了東廂房住下。龍吟東西不多,見那房間極是精緻,他自幼在山裏長大,性格淡然,卻也頗為喜歡。他從西域到洛陽一路行來,已頗為疲累,當即倒下和衣而睡,太陽入土時分才醒過來,吃過晚飯,便回房裏運功逼出一些體內毒氣,待功行完畢,已接近戌時,雲家人不敢打攪他,見他出得房來,才端上精美宵夜來與他吃了。龍吟用完晚膳又練了一個時辰的功,已入深夜,他稍微活動了下便在雲家嚇人的伺候下洗了澡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