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當你還是一粒種子的時候
大約
像我的第一節手指
你散發出青澀的氣味
辛辣而沉鬱
獸類的鼻端湊近你
便要躲開
去光顧旁的果實
這是自然的聰慧
卻不是我的
我曉得的
你有多甜美
所以當你還是一顆種子的時候
我就將你掩埋
你會是我的
你的根
你的莖
你的枝葉和花蕊
你的子房會慢慢變成種子
你的永恆
都在我的第一節手指上
我輕輕托着你
就算風來
白棟在整理辦公室里荒廢已久的書架時，重新翻開了那本黑色封皮的詩集。
他已經很久沒有看過它，生活兵荒馬亂，這本讓人看了就覺得心情不好的東西，沒有早些丟掉也是奇怪。
白棟抓了一把劉海，正要把詩集投進垃圾桶里，卻突然想起了什麼。
然後他拉開抽屜，把王影給他的那沓關於陸烏的詳盡資料找出來，一張被標註為『陸烏20xx年筆跡』的掃描圖被白棟抽出來。
那上面有一首筆跡歪歪扭扭的詩，跟自己手上這本詩集其中一首完全一樣。
是啊，白棟想起來，在發現這個的當晚，他想要回到9號樓自己的辦公室，把詩集找出來比對，卻無意撞見了在走廊里的陸烏和小林護士。
那之後陸烏還因為走廊上的事而發病，他根本沒來得及去問清楚，他那時候到9號樓沒多久，覺得這裏神秘而危險，很多東西看起來像是圈套，所以他總是沉默，就連陸烏都沒法獲得他的信任。
白棟捏着那張紙和詩集，敲了敲404的房門。
裏頭沒動靜，白棟自己掏鑰匙開了門，進去以後發現陸烏還在睡，頭悶在被子裏，他有些擔心，走過去把陸烏的被子拉下來。
“嗯……”陸烏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到白棟便笑起來，“醒來的第一眼。”嘟囔着伸手要去抱白棟。
“你先看看這個。”白棟把他的胳膊拉下來，把東西塞到陸烏手裏。
“這是什麼。”陸烏揉着眼睛看，他大概已經不太記得了，歪着頭看了自己的筆跡半天，“這是我寫的嗎，字沒有那麼丑呀。”
白棟把詩集翻開，指着上面的詩對陸烏說：“我在來9號樓之前，收拾東西的時候莫名其妙的多出來了這本書，沒有出版號沒有條形碼，應該不會是商品，而你在兩年前，寫過這裏面的一首詩。”
陸烏這才警覺地坐起身，將兩樣東西放在一起研究，不一會兒，他就抬起頭對白棟說：“我想起來了。”
“這個是我寫的沒錯。”他指着資料紙，“但卻又不能說是我寫的。”
白棟疑惑地看着他。
“兩年前，我的隔壁搬來了一個病人。”他翻看起詩集裏的其他頁碼，“大概只在隔壁住了半個月就走了，他的精神狀態非常不好，聽說是樓長為他做了手術，痊癒以後離開的，那個時候我來9號樓才一年，以為待在這裏真的有治癒可能，但除了那個我連面都沒見過的傢伙，我再沒有聽說過有病人從這裏離開。”
“我那個時候超煩他，他每個晚上都寫詩，在寫詩的時候總是情緒激動，他就算不出聲，這裏就算隔音再好，我也聽得到他一邊寫一邊低語。經常被吵得睡不着覺。”
“後來有一次，大概是他的情緒巔峰，我居然被影響得很嚴重，他一邊寫，我一邊控制不住地抓過桌上的紙，將他的行為複製了下來，那些詩句甚至沒有過我的腦子，我就這麼將它們寫下來了，當然了，我不至於連字跡都能複製。”陸烏揚了揚資料紙，“所以變成這種全無章法的筆跡。”
白棟坐到地毯上：“那個人是誰。”
“我也想問你，你說這本詩集是莫名其妙出現的，你再仔細想想，會不會有人故意讓你這麼以為，其實它有來源？”
“……姜一帆？”白棟突然站起來，“姜一帆！他來幫我一起收拾東西搬家，是他最先發現這本詩集的，而且我本來想扔在舊房子裏，也是姜一帆把它塞進我的行李箱裏的。”
陸烏皺起眉，手指用力。
“姜一帆？”他又緊縮眉頭翻了翻詩集，“這本詩集是有時間順序的你發現了嗎？”
白棟看向他的眼神已經有些恐怖了。
“從夏季到冬季，最後是春季。”陸烏一邊翻一邊說，“對於植物的描述也是有順序的，根莖、枝葉、骨朵……”他抬起頭看白棟，“詩集的作者想要培植一株植物，他經歷了失敗，卻孜孜不倦，他的終極願望是自己也能與那株植物根莖相纏，‘直到世界上最好的伐木工也無法將我們分離’。”
白棟想起他第一次翻看這本詩集的那個晚上，他覺得煩悶而窒息，他不喜歡這本書，但這本書卻像是揮之不去的鬼魅，窩在不起眼的地方，卻執意要與他相伴。
“我去找姜一帆。”白棟一把將東西抓過來，轉身就走，陸烏急忙跳下床，跟上去。
“我覺得不會是姜一帆，當初傳言那個病人的手術是任冬明做的，任冬明並不像早就與姜一帆相識，但是如果那這事兒去問任冬明……還不如去問王影，她手裏有所有病人的資料。”
“而且她也一定願意幫忙。”白棟咬咬嘴唇，跟陸烏對視一眼，便直奔護士長辦公室。
王影對不懂得敲門的兩人皺眉，順便熄了手上的煙，去關上窗戶：“你們有進展了？”
“想請你幫個忙。”白棟說上前一步，“兩年前9號樓曾經治癒過一個病人，並且讓他離開了對嗎？他當時就住在陸烏的隔壁。”
“這個跟我的計劃有關嗎？”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有這麼一個病人，整棟樓都知道。”
“他叫什麼名字？”
“所以，”王影認真看着他，又重複道，“這跟我的計劃有關嗎？”
“有關。”陸烏說，“我曾經被那個人感染過，你記得嗎？”陸烏把資料紙攤平在王影面前，“我在他的腦波干擾下，同步複製了他的行為，能將我感染到這個地步的人不多，我的行動被他干擾了，而且我和白棟發現，這個人很可能還在我們身邊，至少他在白棟身邊留下了線索。”
王影的神情這才凝重起來。
“我需要你的幫助，王影。”白棟看着她說，“我們是同一條船上的人。”
王影考慮了片刻，才無奈地轉身去翻找自己的抽屜，“我找找看入院記錄。”
她的編排非常規整，很快就找到了。
“……沒有記錄。”
白棟也瞪着那表格，404的隔壁403在當時的入住情況記錄里，是空格。
“說起來，我也從沒見過那個病房裏的病人，就算是執行手術似乎也是任冬明獨自完成的，他出院后，我問過任冬明，任冬明當時說……”王影回憶道，“那是他的朋友，不是精神病人，不過是徇私，借用了9號樓的設備，幫他切了腦子裏的瘤。我就沒有多問。”
“所以，沒有記錄也完全正常。”白棟煩躁地捏住眉心。
“那個病人在9號樓住了半個月，但除了送飯的護工，幾乎沒人見過他，他不吵不鬧，後來任冬明說他不是精神病人，我便也相信了。”王影來回看了看兩個人，“現在能告訴我你們到底在查什麼嗎？”
“這個以後再說。”白棟轉身就走，“我要去問問姜一帆，不管怎麼說，東西是經過他手的。”
“白棟，你先冷靜一下。”
“我冷靜不了。”白棟甩開陸烏，“我有預感……”他的眼裏浮現痛苦之色，“這本書能夠解釋一切，有人在盯着我，他在盯着我，去走他設計好的路！”
“行了！”陸烏從背後抱住他，有些無奈的笑起來，白棟恨他這時候還嬉皮笑臉，轉過臉來瞪他。
“行了，都叫你冷靜了，你現在要去哪兒找姜一帆？禁閉室？他早就不在那裏了。”
白棟轉過身：“那在什麼地方？”
王影又點燃一根煙，皺着眉低聲說：“一幫唯恐天下不亂的兔崽子……和瘋丫頭！”
“姜一帆在8號地下室。”陸烏頓了頓，“和彌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