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較 量
(一)
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上午,“林案”專案組分別在市看守所和順和、都京壩、李渡區看守所對林柬波等多名犯罪嫌疑人進行了刑事拘留後的第一次審訊。
這是進入法律程序后的第一次較量。
蘇泰生參加了林柬波審訊小組的審問。
林柬波雙手銬鎖,神態驚慌地走進了羈押區外圍的一間狹小的審訊室里。
蘇泰生沒有急於問他,而是面對面審視了對方足足有五分鐘,直到他低下那顆罪惡的頭顱。
室內陷入了一片沉寂。
就在林柬波急不可耐的時候,蘇泰生卻伏案閱讀一份材料。
這份材料是省禁毒緝毒總隊今天早晨傳真過來的,是廣州毒梟黃三的老婆魏氏在廣州市公安局受審時交待林柬波在廣東參與販毒的一份材料,大意是:我是通過我老公黃三認識的林柬波,男,矮個,約35歲左右,初中文化,廣南市人,從一九九零年起就與當時的情人、現在的老婆張麗麗南下廣州,憑着膽大、義氣、好交社會朋友的個性,結識了不少在廣州*的家鄉妹子,並自然而然地成了這些鄉妹子的“保護神”。如有誰欺負她們的,或娛樂后嫖客不給錢的,或向她們敲詐的,林柬波就會糾集起在這裏打工的嘉陵、廣南兩籍流氓一哄而上,待拳打腳踢后再一搶而光。那些被打的嫖客們大部礙於臉面,多數不敢去公安局報案。一時間,在林柬波周圍聚集了不少在廣州混社會的本省籍流氓和“吃色飯”的家鄉妹。他把這些小姐今天帶到這個娛樂場所*,明天又帶到那個場所坐枱,生意好了,坐枱小姐緊缺不夠用時,張麗麗也會“赤膊上陣”。這樣沒有多久,林柬波已是廣州大街小巷皮肉生意場上有名的“雞頭”了,各娛樂場老闆爭相與之套近乎,希望能把更多的靚妹帶去當搖錢樹。
這麼幾來幾往,林柬波已是廣州黑道上的“紅人”了。
在林柬波麾下的家鄉妹中,也有吸食毒品的。最初,林柬波見到她們毒癮發作時可不知所措。平時漂亮端莊的小姐一時間口吐白沫,亂滾亂撞,還真不知道從何處下手處理才好。而張麗麗卻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她在陪吸毒嫖客睡覺的時候,看到過他們毒癮發作時的醜態。那些人拿出一點點白粉,放在錫箔紙上,用打火機在底部那麼一燒,煙霧慢慢升騰起來,這時,癮君子就會不顧一切,把嘴湊上去拚命吸上幾口,頃刻,仍像正常人一樣繼續在她身上亂啃亂摸……
每當張麗麗看到歌廳有小姐這麼倒下,心領神會,馬上學着那些隱君子,首先在其隨身挎包或衣服上翻。因為大部分吸毒小姐隨身都帶有應急的藥物。沒有翻出來就想辦法弄點。即照那些嫖客的動作點燃,讓毒癮發作的小姐吸上幾口。立即,這些妙齡美女活力四射……
林柬波想,這東西一小點點就這麼神奇,足可以讓人變成鬼、變成神。他為此而大感興趣,開始千方百計打探在什麼地方可以弄到它。林柬波很快就在廣州交際中認識了我老公黃三……
“看啥子!把頭低到。”彭小琪厲聲吆喝,把個林柬波嚇得差點坐在了地上,慌忙縮回伸出去偷偷窺視的脖子。
其實,蘇泰生早已知道林柬波在窺視這份材料,這叫欲擒故縱。他要讓其明白:證據早已經掌握在嘉陵市公安局緝毒專案組的手裏啦。
可是,審訊從上午八點三十分開始,一直到中午十二點整,林柬波竟然不吭一聲,不吐一字。正當他對蘇泰生只視不審感到困惑時,卻又見其拿出了《省公安廳傳真電報》,“林柬波在廣州參與販毒材料”字樣立即映入他的眼帘,清晰可見的樁樁販毒罪證,他傻眼了,神搖意奪,不顧民警們地阻擋,伸長脖子,企圖看個究竟。材料大標題小標題雖然隱約可見,但就是若明若暗,這不是鬼門關吧。情急之下乾脆站了起來,沒想到,卻又被彭小琪吆喝了回去。他情緒立即出現了波動:“看來,人家是有備而來的啊!我該怎麼應付呢?”交待自己問題,警察肯定高興,但頸上的這顆人頭就不再是自己的了。他心裏明白,只要一開口,家庭也會隨他而毀於一旦;如果不說,他又怎麼過得了這個鬼門關呢?
左思右想,一個對付審訊的辦法慢慢浮現在他的腦子裏:“還是再等等吧。能推就推,能奈就奈,能縮就縮,能瞞就瞞吧。”
蘇泰生沒有理會林柬波悄聲偷看的行為,仍然靜坐在審訊室的桌前,抽煙的同時,緊盯住林柬波臉部的一切表情。他要從其各部位的表情中分析出他那複雜心態的變化,捕捉初審的最佳時機。突然,他發現林柬波輕輕地長喘一口氣,接過他的眼神,毫不躲閃的與他的目光對視起來。這個表情讓蘇泰生大失所望。
這個信號已表明,今天上午的審訊已告失敗。
看守所吃午飯的鈴聲響到第二下的時候,鄒凱華、彭小琪氣沖沖地收拾起桌上的鋼筆和記錄簿,重重地掀開座椅,正欲離開審訊室的時候,林柬波突然冒出一句:“毒品是肖紅彬的!”
鄒凱華等同志不解地愣在了審訊室。
蘇泰生卻平靜地問:“你怎麼知道?”
林柬波卻格外冷靜:“我是給他打工的。”
鄒凱華忍俊不禁,“嘣”地一聲笑了出來,指着林柬波:“鬼話!”
林柬波也微微奸笑一聲:“你們不信那就算了。”說完再也不吭聲了。
蘇泰生看看手機上的時間顯示,已是中午十三時了,再延續審訊已毫無意義。示意小彭將僅記了一頁紙的《訊問筆錄》遞給林柬波。林仔細看了許久,最後不得不在記錄的最後一頁寫上“此記錄與我說的相符”九個字,簽上自己的名字,署上年月日時分,按上紅色的手印,恭恭敬敬地交給了彭小琪。
這是三天來林柬波的第一份供詞。
鄒凱華看着他在《訊問筆錄》上那簽字、蓋手印的熟練動作:“嘿,老手了?”
林柬波哪不明白是在諷刺,也不作罷:“有幾次啦!”
鄒凱華追問:“因什麼問題進來的?”
林柬波乾脆說:“我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