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客場
朗朗乾坤，高台之上。
凌蕭非已站至一側，只是背脊微曲，面色略顯灰敗,心情簡直糟到了極點。
事情究竟為何會發展成這般模樣？
他只是想試探出白陌宇的底兒，最後卻在眾人的起鬨，以及凌震天“肯定和鼓勵”的目光下，不得不踏上了這比武切磋的高台。
鬼蠱訣大成后，即使是白慕軒也是不足為懼，可當下這麼多雙眼睛再看，他不得不隱藏起真正的功力。
真是憋屈！
武林中人暫時還沒誰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駁了武林盟主的面子。
被武林盟主看上，邀請一同切磋那絕對是霹靂門萬分的榮幸！
眾人不禁腹誹紛紛，難道這凌蕭非一直以來深藏不露，並非江湖傳言那般根骨不佳……不然又怎會令白盟主如此相對。
甚至不惜與丐幫幫主爭搶一番！
頓時所有人看凌蕭非的眼神都不太一樣了。
連帶着霹靂門門主凌震天也受到了大家熱情的目光洗禮。
曲熙然有一瞬的錯愕，絲毫沒有料到接下來的這種發展。
他瞥向高台之上，那抹醒目的身影。
步伐矯健，身姿修長，淡漠的臉上目光幽黑迫人，整個人帶着一種冷酷肅殺的氣場。
他是打算動真格的嗎？
曲熙然心底頗為複雜，思緒飛速轉動，只是眸色清亮依舊，連他身邊的50000分和阿鄉都沒看出他有分毫不同。
事實上在方才局勢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的那一刻，他心底劃過的異樣，的確令他逆轉了他的一些想法。
切磋開始得很快，令人完全移不開視線。
凌蕭非手持骨扇，而白慕軒赤手空拳。
骨扇並不算輕巧，白玉純粹，質感不錯，殺傷力也足夠強大，鋒利堪比任何利器，一旦靈活運用得當，定會讓對方難以招架。
可近攻，可遠襲。
然而對面是白慕軒，當今武林盟主，武林中的神話。
他的拳，柔。
他的掌，輕。
完全顛覆了以往大家對武學招式的認知，只是一下，便能讓你吐血三升，碎骨裂痕。
凌蕭非甚至沒有看清對方究竟是何時接近至身前，還不等出扇，看似輕飄飄的一掌已經將他拍飛出數丈遠外。
憑他一身鬼蠱訣八重的功力，竟無法控制地吐出一口黑血來。
血液浸濕了高台的一角，竟冒起一團白煙，嗞啦地燒着檯面木料作響，很快就灼出一個小窟窿。
勝負瞬間分出，還真是……
“好快——”台下有人驚叫。
不過這結果也在情理之中了。
曲熙然低聲喚道：“阿鄉。”
“是。”阿鄉心領神會，快速起身，在眾人還沉浸在方才白慕軒玄妙的一掌時，神不知鬼不覺地靠近高台附近，仔細觀察了一番。
回到原處后，他先含了一口避毒丹，湊近曲熙然耳邊用手半遮住唇：“幫主，血中帶毒……是……”
“是什麼？”曲熙然一挑眉梢。
阿鄉琢磨了一下，嗓音極低：“蠱毒，但是看不出具體是什麼蠱。”
霹靂門又一個中蠱的
又一個……
曲熙然沉下目光問：“莫非凌蕭非也被人下蠱了？”或者說。
見凌蕭蕭好奇地瞧過來，阿鄉溫和一笑，面色如常地和幫主大人繼續咬耳朵：“未必，連硬木都能燒出窟窿，人看着還沒什麼異常，必是別的原因了。”
別的原因。
呵，有意思了。
血液中帶有劇毒，人卻一切如常。
如果不是中了他人之蠱，那麼就是自己身上帶的蠱了。
而這個人背景也很不一般，霹靂門創建人之一的兒子，先天就不是一個練武材料……
對曲熙然來說，目前算是一個比較重大的發現了。
這還真得感謝……
他目光移向前處，正與漆黑又熟悉的眸子相交。
兩人同時微勾起唇角，隨即錯開視線，恍若毫無關聯。
“幫主，需要調查一下嗎？”
“來不及了。”即使是丐幫，在短時內將準確的消息傳遞上千夢山也非易事。
武林大會只剩下明天最後一天，當務之急還是要做好接招準備。
對方怕是早已迫不及待了。
正好，時間拖久了反而對50000分不利。
“凌兄可有需要切磋之人？”
凌蕭蕭一聽這話，條件反射地將目光鎖定在了自家親爹的身上，搖頭說：“以前有，現在……沒有了。”
曲熙然安撫道：“以後也會有的。”
凌蕭蕭用紙扇輕輕敲了敲下巴，“希望吧。”
曲熙然垂下眼帘，不再多言。
台上的切磋依舊在繼續，眾人津津有味地看着，無論接下來是否精彩依舊，這趟武林大會已是不虛此行了。
曲熙然發現，這凌家人的性格都很矛盾。
包括初見時高傲又自信，如今卻只剩低調和信服的凌蕭蕭。
所謂逆轉命運，就是不能讓凌蕭蕭在武林大會上名譽掃地。
究竟是怎樣的名譽，才會影響到一個大門派的發展？甚至讓它再也無法在江湖上立足呢？
必是做了令人髮指喪盡天良的事兒啊，肯定跟現在的切磋比武毫無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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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時分，武痴們意猶未盡地各回各屋，各找各掌門了。
真是一年一次，不打過癮絕不罷休啊。
“原來不止大師姐一個奇葩……”靈南摸了摸汗，原本還心儀一個峨眉派的小道姑，結果這姑娘一出手便直接將黑虎門的彪形大漢轟下了高台。
力氣完全不輸大師姐。
靈藥頗為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們，接受現實吧。”
“哎，早接受了。”阿鄉跟着嘆氣。
三人目光同時凝聚在了曲熙然背上，灼熱似火。
靈藥撓撓頭，“你們說幫主會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阿鄉說：“總歸不是靈月那性格的。”
靈南認真分析說：“還真未必，我瞧着幫主對峨嵋派的王更美有些好感。”王更美和靈月性格可差不多。
“不會吧……豈不是要肥水流到外人田了？”
這還了得！他們幾個回去還不得被幫里的姑娘們手撕了！
“什麼？”曲熙然回頭，淡淡的目光輕掃三人。
“沒、沒什麼，幫主我們吃飯去吧！”三人立刻轉移話題。
西廂房中，凌蕭非狠狠甩上了門，氣不打一處來地一掌拍碎了圓椅，“可惡——”
即使運起八成功力也無法抵抗那輕飄飄的一掌。
這個白慕軒！
“教主！”沙曼涯上前扶住他的手，妖艷俊美的臉上閃過擔憂，“白慕軒真是欺人太甚！要不要找機會除掉他！”
在他看來中原人都一個德行，骨子裏全是黑的。
“哼。”凌蕭非收斂怒意，隨意坐下，眸中陰狠一閃而逝，“不要打草驚蛇，先從霹靂門開刀。”
等收拾了丐幫和暗教，下一個就是武林盟！
一個一個，慢慢算賬！
吃過飯，難熬的夜晚來了。
月黑風高乃是行兇作案的大好時機，經過一整天的切磋比試，大多數人都有了些疲憊感，堪比往日狀態略顯不佳。
很多人吃完飯就回屋躺平了。
而曲熙然卻帶着凌蕭蕭一起來到了白慕軒的房門口。
“咚咚咚。”
很快，門“吱呀”一聲開了，“這麼晚了，有事？”
白慕軒身披黑色裏衣，長發隨意披散，目光掃過一臉糾結的凌蕭蕭，最終落在了曲熙然身上。
已經換掉了一身素凈的青衣，恢復了丐幫的標準模樣。
不過幽深靈動的眸子依舊漂亮吸人，不費吹灰之力便牢牢鎖住了他的視線。
“有事。”曲熙然極為認真地朝他行了個禮，“白盟主，叨擾了。”
白慕軒心領神會，側身擺手，“請吧。”
50000分也是個懂禮貌的好少年，拱手恭敬道：“實在不好意思，白盟主。”
白慕軒渾不在意，“無妨。”
三人進屋，分別落座。
與客房有所不同，盟主的房間是非常敞亮的套房，外室圓桌很大，圍着坐七八個人不成問題。
四處掛着的都是名家名品，看得凌蕭蕭兩眼發直。
不過倒是沒有忘記正事。
曲熙然淡淡一笑，道出來由：“晚輩與凌少俠仰慕白盟主已久。”
凌蕭蕭回神點頭，“正是。”
白慕軒微微挑眉，就這樣？
曲熙然回他一抹淺笑，不然呢？
做戲還是要做全套的，“當然，晚輩同仰慕少林寺玄空大師，暗教的張教主，岳門王門主……”
凌蕭蕭，“…………”
白慕軒，“…………”
曲熙然一連串說了五個名字，都是當今武林中舉足輕重的人物。
末了，還不忘道出重點：“不知晚輩可否有機會與幾位一同探討武林的未來？”
白慕軒沉默了片刻，提聲問：“一起探討？”
曲熙然故作靦腆地點點頭，似乎非常不好意思似的。
白慕軒沉思了小一會兒，重重點頭，“可以。”
凌蕭蕭瞪大眼睛，抿了口武林盟主親手泡的濃茶，終究還是沒有說話，垂頭把玩起自己手中的紙扇。
他這個人沒別的優點，就是言而有信。
既然決定相信白幫主，那就必定相信到底。
與此同時的霹靂門住處，正準備歇息的凌震天被人套了麻袋，連同隔壁屋住的嫡傳二弟子一齊不見了蹤影。
黑暗中，一個人影快速鑽進本該屬於凌震天的被窩，正是口含避毒丹的阿鄉。
隔壁房間內，靈南也已準備就緒。
替身之戰初步完成。
接下來就不是他們能夠參與的了。
與此同時的武林盟主專屬房間外室，曲熙然、凌蕭蕭、白慕軒，以及這三更半夜硬被拉來作陪的少林寺玄空大師，暗教教主張有基，岳門門主王重山，天鷹堡堡主玄凌夜，唐門門主唐奧，一同圍坐在桌前，品茶……聊人生。
張有基一身淺灰色長衫，白天被眾人連挑了三次的他眉宇間略顯疲憊。
他目光落在曲熙然的身上，時刻打量着這個與自己並稱為南北雙雄的人，說：“依白幫主看，何為武林的未來？”
正悠閑喝茶的曲熙然手一頓，立刻道：“咳，白某慚愧。”
“有希望就有未來。”王重山大大咧咧接道：“希望就是武林的新鮮血液，比如這位霹靂門的凌少俠，瞧着就很是不錯。”
怎麼也比白天那位一招就敗的強上很多。
見話題引到了自己身上，凌蕭蕭露出苦笑，“多謝前輩謬讚，只可惜凌某還太嫩了。”
“瓜娃子，別這麼沒自信嘛！”唐門門主唐奧用力一拍他的背，安撫道：“你年紀還小，根骨也不錯，未來的路長着呢，怕個啥！”
“哈哈，唐門主和王門主說的極是。”玄凌夜爽朗笑道：“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還在堡外的林子裏爬樹掏鳥窩呢！”
這位乃是大器晚成的典型代表，曲熙然在《江湖雜記》上看過一二。
玄凌夜武藝高強又擅長經商，不過幾年功夫，已令默默無聞的天鷹堡佔據了武林的一席之地，也算是奇人一枚。
雖有着經商頭腦，可為人好爽，常四海廣交好友，在武林中人緣很是不錯。
武林未來這個話題，實在不算太有意思。
如今武林最大的事莫過於影門的滅門慘案，一百七十八口無一生還。
所以話題偏着偏着，不知怎麼就跑到了這上面。
玄空閉上雙目，“阿彌陀佛。”
“哎，事出突然啊，那前一天我還與宣影喝酒划拳……結果第二天人就沒了。”說到這裏，唐奧悲痛地一仰脖，飲盡茶水。
王重山也是一臉憤怒，“也不知是哪些個王八羔子乾的！宣影多好的人啊。”
“如果被我知道……”唐奧握緊拳頭，“定令他們粉身碎骨！”
曲熙然說：“白盟主，晚輩有個疑問。”
許久不曾說話的白慕軒抬起頭來，“可是問西域那些人？”
“正是。”曲熙然大方點頭，“不知盟主為何給西域聖教發去英雄帖。”
白慕軒不直說，反問他：“白幫主覺得如何。”
曲熙然嘴角一抽，這人真是，“試探？”
白慕軒承認道：“不錯。”
腦筋跟不上道兒的一兩個愣愣問：“試探他們做什麼？”
玄凌夜笑道：“哎呀，當然是試探他們為何要攙和咱們中原武林了。”
這一年來西域聖教甚是活躍，一個在老家待得好好的，以傳播特殊信仰為主的門派為何忽然改了道，總派人往中原鑽呢！
幾人又就這事兒激烈討論了一番。
然後兩個時辰很快過去。
眾人這回是真的困了，只是武林盟主都沒說散，他們都不好意思先提。
又過了半個時辰，王重山心直口快，忍不住第一個開口說道：“咳，要不今天就先這樣，我們改日再……”
曲熙然快速打斷他：“來來，王門主嘗嘗這壺新泡的茶！我們接着剛才的武林希望繼續聊！”
“…………”還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