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霧起霧散
第7章霧起霧散
“是吃飯了嗎?”周焱問。
“唔。”
“我很快就洗好了,你們先吃!”
李政下巴點了下碗:“怎麼當起洗碗工了?”
周焱回頭繼續勞動,“洗碗的大嬸摔了一跤去醫院了,讓我頂她一下。”
“多少錢?”
“三十塊。”
“嘁!”李政嘲諷了一聲,走到塑料盆邊上,蹲下來,指頭嫌棄地撥了下碗,“就三十?”
周焱說:“你口袋裏還一毛錢都沒有呢。”
李政盯她:“我一招手就能來錢信不信?”
“吹牛誰不會啊。”
小丫頭嘟囔了一聲,李政沒錯過。他哼道:“就這點本事,還說要一路打工回家?”
“……工作不好找,我沒證件又沒經驗,慢慢來。”
“還知道自己的斤兩……”李政說,“慢慢來,開學前能掙到路費?”
周焱動作緩了下。
路費哪夠,還有學費,已經第三年了……
周焱撇嘴:“船到橋頭自然直。”
李政掃着碗筷,隨口道:“船過橋的時候見着了嗎?”
周焱不解:“嗯。”
“過橋的時候,船是得直,因為危險,船頭還得站個人導方向,否則隨時可能撞上。”李政站了起來,哼道,“自然直?說的輕鬆,也就是看不見希望時的自我安慰,學語文的,別光死讀書。”
說完,李政就走了。
周焱呆了會兒,悶頭迅速把剩下的碗洗了,抱起塑料盆,把碗送進后廚,進去的時候看見李政正跟飯店老闆抽煙聊天,似乎也沒看見她進來。
周焱放下碗,跟廚子說了聲,往門口走去,剛出大門,後面就跟着了人。到了餐廳,看見老劉叔一桌,周焱腳步頓了下,後面的人掠過她,坐到了座位上。
老劉叔招呼:“別傻站着呀,快坐下來吃飯!”
“噢……”周焱坐到了空位上。
王潔已經吃了半飽,見到李政回來,有點耐不住。
醞釀了一會兒,她說:“哎,謝謝你啊,這旅館介紹得挺好的!”
李政“唔”了聲,對着飯菜一陣蝗蟲過境。
周焱早就餓了,之前看見李政,知道有飯吃,原本還很開心,現在心情卻有點低落。
王潔說:“怎麼稱呼你啊,我叫王潔!”
沒人理她。
欣欣吐着飯粒說:“他叫李叔叔!”
眾人:“……”
王潔笑道:“小朋友真可愛!”又自來熟的說,“那就叫你李大哥吧!”
老劉叔和船工小李面面相覷,低下頭扒飯,把笑咽下去。
周焱瞄向李政,沒防備,正好對上他的視線。
李政不咸不淡地跟她說:“吃你的。”
周焱低聲應道:“噢……”
王潔又盯着李政看了兩眼,越看越覺得有味,夾了兩筷子菜,見邊上的人心不在焉,小聲說:“幹什麼呢,蔣博文吃完了就回房,你想他啊?想他就去找啊,把那個電燈泡趕出來!”
“瞎說什麼呢!”高珺瞄了眼那桌,“回去再跟你說。”
回到房間,王潔迫不及待:“你要跟我說什麼,神神秘秘的?”
高珺神不守舍了一會兒,才開口:“剛才吃飯的時候,後來的那個女生,你見到了嗎?”
王潔奇怪道:“當然見到了,她又不是鬼。”就是沒仔細看長相。
高珺沉默了一會兒。
“幹什麼呀,她誰啊?你認識?”
“……我高中同學。”
“高中同學?那剛才怎麼不打招呼啊……她也認出你了?”王潔回想了一下,“不對,這種狀況,你們倆有仇啊?”
高珺沒答,坐了一會兒,才再次開口:“我們換家旅館吧。”
周焱回到房間,平躺着發了一會兒呆,才摸出手機,跟嚴芳芳聊了一會兒天。
周焱打了一行字:我剛才看見一個高中同學了,她爸就是……
打到一半,嚴芳芳又來信息:你媽前兩天去要債了,好像是8000?你們家的債應該快還清了,大學生!
周焱看了會兒,把剛打的那行字又刪除了。
她給手機充上電,去衛生間洗了個澡,然後帶上手機和身上那點錢,一個人出了門。
夜校外面的馬路上人流壯觀,周焱跟衣服攤主商量了一會兒,拿上一堆衣服,去到馬路對面擺攤。起先她干蹲着,一聲不吭。
後來站了起來,望着人群,還是一聲不吭。
過了會兒,對面的攤主喊了聲:“你這樣不行,這麼斯文怎麼行啊!”
周焱回想了一下嚴芳芳指着她的胸給一群陌生男人看的場景,一股氣應運而生,清了清嗓子喊:“T恤一件三十,兩件五十五!”
李政還是不習慣晚上睡,出了旅館遊盪,不知不覺盪到了夜市,聽見了那聲軟綿綿的叫賣。
她剛上船的時候感冒嗓子啞,聽不出本來的聲音,後來頭一次聽,她在念“夕陽薰細草,江色映疏簾”,軟得像雲。
這刻,她站在市井之中,叫喊得太用力,漲紅了臉,聲音卻依舊綿軟動聽。
“小夥子,手機貼膜嗎?”
李政垂眸看向坐在邊上的貼膜攤主,說:“沒帶錢。”
“噢。”
李政問:“你這一晚上能掙多少?”
“生意好的時候能賺好幾百,像今晚,我到現在還沒開張呢!”
“不是說貼膜月入上萬?”
“別被新聞誤導,哪那麼多月入上萬的,那還不各個都來貼膜啊!你做什麼的?”
“我?跑船的。”
“喲,那是辛苦啊。”
“……是累。你呢?”
“什麼?”
“活着累么?”
“累啊,每次交房租的時候,我都累得想一把火把房子燒了。”
李政笑了笑,瞥了眼馬路對面的小人,“精力真是旺盛啊,不服老不行……”
攤主糊裏糊塗,想再問,這人卻轉身走了。
周焱直到11點才回來,累得一沾枕頭就睡着,早上又被欣欣搖醒。
“白姐姐,白姐姐。”
周焱迷迷糊糊:“怎麼了?”
“快起床,今天跟爸爸去碼頭一起看修船!”
“……我不想去。”
“去嘛去嘛,我一個人好無聊的,你跟我講故事啊!”
欣欣長得並不漂亮,外形也談不上可愛,可是周焱卻很喜歡她,想了兩秒,她坐了起來,“好吧。”
“哦耶!”
下樓的時候,老劉叔已經先過去了,周焱發現小李身邊多了一個女人。
李政等在旅館門口,說:“他老婆。”
周焱驚訝:“他老婆怎麼來了?”
“聽說出了事故,擔心的。”
“那小李今天不跟我們過去了?”
“不去了。”
兩個人帶着欣欣走去碼頭,小孩子活潑好動,蹦蹦跳跳一刻都閑不住,一會兒鬧周焱,一會兒又鬧李政。
周焱牽住小孩的手,不讓她瞎跑,小孩又要去牽李政的手。
李政不耐煩帶孩子,被鬧到後來,乾脆一把將欣欣抗到了肩頭。
老劉叔生得乾瘦矮小,身體又差,從來做不了這樣的動作,欣欣一下子坐到了這麼高的位置,興奮得大喊大叫。
李政說:“再晃我就把你扔了。”
欣欣乖乖閉上嘴。
李政就這麼抗着她走了。
周焱落後幾步,看了一會兒,才追上去。
到了碼頭,李政放下欣欣,走到船邊上,拍了拍船板問:“怎麼樣?”
船工說:“老劉叔的船好修,你的船哦……”
老劉叔接口:“我看着都費勁!”
李政分了兩根煙,笑道:“有這麼誇張么?我這船還沒到報廢的程度,怎麼著也要讓它再多活兩年啊!”
船工開玩笑:“多活兩年,能從內河開到海上去啊!”
“唔,那得看你維修的本事了。”
船工哈哈笑了笑,笑聲中摻進了女人靈動的笑聲,李政回頭望了眼。
兩個丫頭圍着那棵大樹轉來轉去,不知道有什麼好笑,正對着太陽,倒看不清她的臉。
李政收回視線,又說:“要我幫什麼?”
“要……”
“李大哥!”
船工剛說了一個字,就被人打斷了。
王潔四人一早出來,到了水上巴士的管理處,打聽情況。
情況不理想,現代社會警察普遍不辦事,管理處又推卸責任,欺負他們年紀輕,把他們當傻子忽悠,徐洋脾氣差,一言不合就要動手,若非蔣博文攔住,現在她們幾個才該進派出所了,加上高珺還說要換旅館,平白讓人煩。
王潔正一路抱怨,突然就看見了前面不遠處站着的高大男人,不是李政是誰。
王潔喊了一聲,正要朝他走,後面突然衝來個人,擦着她的肩,就往坡上跑。
她邊上的高珺立刻喊:“博文——”
李政的視線跟着那男孩兒“嗖”一下上坡。
綠蔭下,男孩兒一把拽住那丫頭的細腕子,神情激動地說著什麼。
正對太陽,仍看不清那兩張正當青春的年輕臉蛋兒。
水上巴士管理處的人氣喘吁吁地追到這裏,喊着幾個人:“還好你們沒走,快來快來,小偷好像抓到了!”過了會兒,“幹什麼呢,快點啊!”
坡上的人磨磨蹭蹭地走了下來,四個人總算跟着管理處的人走了。
周焱帶着欣欣過來,欣欣口渴要喝水。
老劉叔給她開了一瓶,又問周焱:“小白,剛才那個人你認識?他們幾個就住我們住的旅館。”
周焱說:“認識其中兩個,是以前的高中同學。”
“哦哦,這也太巧了。”欣欣玩累了,老劉叔抱她去船工休息的地方睡一會兒。
李政看了會兒周焱。
太陽曬,她的額頭有了薄汗,臉頰微紅,倒不知道是曬的,還是激動的。
周焱問:“還有水么?”
李政一點下巴:“那兒。”
周焱翻到一瓶水,擰開來,喝了一口,聽見身邊的人說:
“看不出你高中就搞對象了。”
周焱頓了下,再喝了一口水,擰上瓶蓋。
那邊的船工喊李政過去有事,李政也沒等周焱搭腔,就走了。
周焱把礦泉水瓶扔回去,看了眼遠處的那人。
那人接過船工遞來的煙,也不點,就拿在手裏轉着。周焱又把水拿起來,擰開猛灌了一大口,不小心嗆住,漲紅了臉咳了好一會兒。
她抹了下嘴,朝着那四人離開的方向,怔怔地發起了呆。
“小李,小李你聽到我說的了嗎?”
李政收回視線,咬住香煙,“聽着呢,繼續。”
“你那屋子裏面要不要修一修,我看玻璃窗都破了,怎麼住人啊?我朋友就是搞這個的,你要是想修,我一定讓他成本價幫你!”
李政笑了笑:“謝了,我一個大老粗都住慣了,不講究這個。”
“你看你,哦,你難道就不找女人了?哪個女人肯跟你住這種船上?”
李政夾下香煙,看着多了道咬痕的煙嘴,說:“不找。”
下午回去吃飯,周焱先回房沖了個澡。
天氣越來越熱,在外面呆了大半天,出了一身汗,幸好昨晚她又買了一套換洗的衣褲,否則這種天氣,只能穿餿衣服了。
洗完澡,她卻不想下樓。
周焱走到窗口,把窗戶打開。
加了設計,窗只能開幾厘米,熱氣照舊灌進來。景色不佳,對面是棟樓,底下是個下水溝。
她高中時也曾出去旅遊,住得最好的酒店是五星級,會員價折后一晚一千八。
這兩年,跟着車到處跑,睡的是床單上隨時能找到黑斑、血塊的小旅館,時常還能聽見附近房間裏發出的男女歡愛聲。
自從父親離世,什麼都不一樣了。
周焱吹乾頭髮,下樓去了餐廳。
小李和他媳婦不在,餐桌上就兩個男人加一個小孩,周焱叫了聲“老劉叔”,老劉叔點點頭應了,看着周焱又欲言又止。
周焱沒有留意,幫欣欣拿了雙筷子,又要去拿茶壺的時候,跟李政的手撞在了一起。
李政瞥了她一眼,給自己倒了一杯,放下茶壺,一聲不吭地喝了起來。
旅館門口,蔣博文健步如飛。
高珺追着他跑:“博文,博文你慢點兒,等等我!”
蔣博文腳步停了下,回頭問王潔:“他們住幾樓?”
“啊?”王潔愣了下,才回,“三樓,就我們樓下!”
蔣博文沖了進去。
高珺咬了下嘴唇,再次追上他,腿腳到底不如男人,樓梯上跟他差了一大截。
“你急什麼,他們還住這兒呢,人不會跑的!”
一口氣爬上三樓,蔣博文站在過道口呆了下,“她住哪間房?”
“……我怎麼知道。”
蔣博文四下看了看,喊:“周焱!”
高珺立刻扯了他一下,“你發什麼瘋,在這裏喊?你不會去問一下老闆?”
蔣博文這才急匆匆又跑下樓,去餐廳找老闆。
進了餐廳,也不用老闆了。
蔣博文喊:“周焱!”
周焱剛吃了半碗飯,聽見聲音,回了下頭,對方已經跑到她跟前,抓住她的胳膊,“周焱!”
一臉傻笑。
周焱愣了下,站了起來,“哦,你們回來了?”
蔣博文說:“你這兩年跑那兒去了?我去你大學找你,他們說你大一開學都沒去報道!”
高珺出聲打斷:“博文!”她看向周焱,打招呼,“好久不見,周焱。”
“好久不見。”周焱抽了抽胳膊,沒抽出來,叫了聲,“蔣博文。”
蔣博文鬆了下手,朝餐桌上的幾人看了眼,點頭打了個招呼,跟周焱說:“你先吃,我們待會兒聊。”
他坐到了另一桌,叫了點飯菜,邊吃邊看着隔壁桌的人。
李政把筷子一撂,端起茶杯喝了口,跟老劉叔說起話來。
邊上的人剛放下碗,隔壁桌的男孩兒就過來了,兩人一起出了旅館。
李政跟老劉叔正說著接下去的安排,眼睛瞟都沒瞟。
下午一點多,太陽最曬的時候。
這裏人生地不熟,兩個人也沒走遠,隨便找了個樹蔭就停下來了。
蔣博文說:“找個冷飲店怎麼樣?”
“不用了。”兩年沒見,周焱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場,想起老劉叔剛才跟她提的,她問,“你們錢包都找回來了?”
蔣博文搖頭:“沒有,他們好像是團伙作案,今天抓到的那個不是偷我們的,聽警察說想什麼放長線釣大魚,這個團伙一直在附近偷,你進出也看着點錢包。”
周焱想說她根本沒錢包,話到嘴邊卻變成,“好。”
蔣博文問:“你到底為什麼沒去學校?我後來還去過你們家,你們家房子都賣了!”
“……是有點事。”
“……有什麼事,不能跟我說一聲?”
周焱低頭不語。
蔣博文看着她的額頭,上面沁了一層薄汗,他往向陽處站了站,替她擋住熱浪。
“你登過QQ嗎?”
“……嗯。”
“那你沒看見我發自己的微信號?”
微信號是一串手機號,他在班級群里發過好幾次,讓別人加他。
周焱看見過,她撒謊:“沒。”
蔣博文瞪着她,手一伸:“手機!”
周焱不拿。
蔣博文乾脆直接掏,牛仔褲口袋凸着,手機就在那兒。
周焱閃了下,沒閃開,反而被他一把摟住腰。
蔣博文像觸了電,立馬鬆開,臉發熱,乾巴巴地說:“給個電話號碼,你連手機號都換了。”
周焱無奈地嘆了口氣。
兩人回到旅館,蔣博文把周焱送到三樓,看着她站到一個門口停下,他看着門牌說:“305……我住你樓上,就隔了一個天花板!”
“哦……”
“周焱……”蔣博文看着她,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說什麼。
該問的都問了,沒得到幾個答案,該說的也都說了,她始終話不多。
蔣博文低聲交代:“你好好休息,我給你發信息,我跟家裏說好了這個暑假要旅遊玩兩個月,你去哪兒,我們說不定同路。”
門板薄,外面的少男少女站得位置也不好,偏向了307,那點小情兒之間的對話,一字不落的都被307里的人聽了去。
李政翻了個身,在床上伸了個懶腰,繼續睡。
一睡睡到天黑,看手機,已經七點多了。
媳婦兒來了,小李自然不再和老劉叔一間屋,老劉叔乾脆把欣欣抱到了自己房裏,七點多,正是六歲孩子聽睡前故事的時間,該將故事的人卻不在。
老劉叔小聲說:“好像說是去夜校了,也不知道幹什麼去。我吃過了,你自己下去吃點兒,欣欣睡著了,我怕她待會兒醒來喊人,我就不陪你去了。”
李政說:“你歇着吧。”
李政一頓飯吃到八點多,喝了兩瓶啤酒,又抽了兩根煙。
露天的位置,擺在旅館大門口,梧桐樹上吊著幾圈小燈泡,夏日晚上,招惹來一堆蛾子,風卻沒有蹤影,空氣又悶又燥。
邊上的座位突然坐了個人。
李政掃了眼,又吸了一口煙。
王潔看着桌上的兩個空酒瓶,說:“一個人喝多沒意思啊,我還沒吃晚飯呢,你請我一碗飯,我陪你喝兩杯,怎麼樣?”
李政說:“沒余錢了。”
“那我請你啊!”
李政看了她一會兒,一笑,沖裏面喊了聲:“再來兩瓶啤酒,加兩道菜!”
酒菜上桌,王潔給李政倒了一杯,跟他一碰,一口乾了,還把杯子倒了倒。
李政說:“行啊。”
王潔笑着:“我行的地方還多着呢。”
似有畫外音,她也不多說,吃了會兒菜,隨意地問:“哎,你結婚了嗎?”
“沒。”
“還沒結婚啊?你看着也不小了。”
李政沒順着她的話接,他問:“你還在讀書?”
“啊,開學就大三了。”
“什麼專業?”
“西班牙語。”
“哦。”
王潔想了想,說:“你幾歲了?”
“差不多大你一輪。”
“你知道我幾歲啊?”
李政嗬了聲。
王潔笑道:“一輪剛好,你這個年紀的,會疼人。”
李政不搭腔。
王潔向他傾了傾,問:“你是標間還是大床房?”
李政瞟向她。
她穿得清涼,一件短款包臀的背心裙,領口開的大,乳溝擋也擋不住,腰一彎,文胸都能看見。
李政問:“多少?”
“什麼?”
“一晚多少錢?”
“……什麼?!”
李政斜着眼:“怎麼,不是出來賣的?”
王潔騰地站了起來。
李政口袋裏掏出一把錢扔桌上,轉身走了,不是朝旅館。
“這頓請你了。”
“砰”一下,王潔摔門進來。
高珺正在找掛墜,回頭看了眼,“怎麼了?”
王潔憋着氣,“沒什麼。”見高珺人都快趴床底下了,問,“你找什麼呢?”
“掛墜。”
王潔想了想,“蔣博文送你那個?”
“嗯,一直掛包上的,不知道掉哪兒了。你快幫我想想。”
“我們總共才去過幾個地方啊,就水上巴士到旅館的一路,早上還在呢,不是掉旅館裏面,就是掉路上了唄。”
“旅館裏我都找過了……不會真掉路上了吧?”
王潔往床上一躺,“算了,別找了,讓他再給你買一個不就行了。”
高珺說:“你陪我出去找一下。”
“瘋了吧,黑燈瞎火的,明天再找吧。”
高珺一個人出了門,巧得很,剛到門口,就碰見了不知從哪兒回來的周焱。
兩人點頭打了個招呼,剛擦肩而過,高珺想了下,叫住她:“周焱,我一個掛墜掉了,能陪我找一下嗎?”
周焱想了想,說:“好。”
時間不是太晚,但街上已經沒什麼人了。橘色的路燈把兩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高珺一邊低頭找,一邊說:“是博文送我的生日禮物,一朵花形的鑽石掛墜,很好認。”
“哦。”
“這兩年都沒聽見你消息,我爸也不知道你和你媽媽去那兒了,你們……”
“也沒去哪兒,就是弄了輛車,販點東西賣賣。”
高珺驚訝:“你們賣東西?”
周焱笑了笑:“嗯。”
靜了會兒,高珺說:“我沒跟同學們說過你們家的事。”
“嗯。”
一路無話,找到了白天到過的碼頭,還是沒找到那個具有重要意義的掛墜。
周焱問:“是不是掉在旅館裏了?”
“不會,旅館我都找過了。”高珺打着手機電筒,照着岸邊的角角落落,尤其是從管理處到那段坡的路,她照得最仔細。
萬籟俱寂,碼頭一個人影都不見,只有夏夜裏的昆蟲在鳴叫。
手電照到一個亮閃閃的發光物,高珺一喜:“找到了!”
剛撿起來,幾步開外,突然多出了一道拉長的影子。
高珺直起身,愣了下。
周焱往後退了兩步。
兩個高瘦的男人揮着一個匕首,說:“把錢都交出來!”
高珺咬了咬唇,把身上唯一的一百塊錢摸了出來,往地上一扔,轉身就想跑,結果沒兩步,就被對方抓住撲倒。
周焱剛想去幫她,另一個男人就將她抓住了,周焱大叫了一聲,使勁掙扎,一口咬在了對方的胳膊上,對方吃痛,把她狠狠一甩。
正在岸邊,離河面兩米高,周焱“噗通”一聲掉了下去。
兩個男人一蒙,打劫也不打了,對視了兩眼。
水面上傳來撲騰着水花的聲音:“救命!救命!我不會游泳——”
高珺從地上爬起來,見兩個男人站那兒不動,她看了眼河,忍着疼,轉身就跑。
一個男人想追,另一個拉着他:“神經病,咱們快點兒跑!”
岸上人影遠去,河裏的撲騰聲越來越大,“救命——救命——”
遠處的船工休息室走出來一人,點上根煙,原本正打算往大街走,剛邁出兩步,腳一停。
“救命——”
李政吐掉嘴裏的煙,箭步衝過去,往河裏一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