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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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近正午,幾隊侍衛在一個小軍官的帶領下,齊步向路中間跑來,兩旁的攤販和百姓早已習慣了這陣仗,忙讓到一邊去。軍官大聲喊着:“清路了,清路了。”百姓們明白是有貴族要經過,忙跪了下來。

雨隨着周圍的人一起跪在地上,思緒卻越飄越遠,那一天,也是在這裏,她還記得自己穿着一襲湖藍色的裙子,扎着紅色的腰帶,跟在安王馬隊后的轎子旁,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侍女。路兩旁的百姓都如今天一般府首跪拜着,等待着安王的馬隊走過。

只不過,今天所有人都是垂着頭,而那天,所有人都仰着頭,一邊笑,一邊看。是啊,安王娶親,鑼鼓震天,自然要普天同慶。

安王十八歲時,皇帝命他主管吏部,安王逐漸忙碌了起來,半年後,皇帝奉太后的旨意,為安王指定了正妃。安王謙謙君子,盛名在外,是多少貴族的女兒的深閨夢裏人,而這個讓全京城所有貴族家的女兒都嫉妒不已的女子複姓聞人,和當今太后的姓氏一模一樣。

安王妃的爺爺正是太后的親弟弟,當年夏朝太。祖開國之時,安王妃的爺爺雖只是個低等軍官,卻也是出生入死立下了汗馬功勞,所以她的姐姐得以入宮侍奉太。祖。當今皇帝登基之後,封了安王妃的爺爺為護國公,大力扶持聞人一族,近十幾年來,聞人氏已成為了大夏除皇族之外的第一望族。

安王娶了聞人氏的嫡女,便是為他將來的繼位添上了最大的砝碼。

安王娶妻那天,雨入王府已整整三年。她陪着李泓一起迎娶了他的王妃,就像陪着他進宮,陪着他辦差,陪着他用飯一樣稀鬆平常。安王妃有着很好聽的名字——聞人詩,雨看着她和安王一人一頭牽着紅綢踏進了安王府,風吹動她頭上覆著的紅絲蓋頭,一張嬌艷的秀臉若隱若現。

從安王妃第一次召見雨和薛公公時,雨就知道她不喜歡自己。安王妃生得很美,那樣的身份,又是這般樣貌,自是眼高於頂,想來整個大夏,除了安王,也無人能配得上她。只不過,安王妃的一雙丹鳳眼,美則美矣,卻顯得太過精明。

想來她早已把雨的來歷打聽的一清二楚,嘴上感謝着雨幾次三番救過王爺的性命,又一直照顧着王爺的身體,可話里話外都在警醒着雨,日後,照顧王爺的重任就要換人來承擔了。

薛公公低着頭,眼角餘光瞟着雨,面露擔憂。雨卻淡然地笑着,恭敬地回著安王妃的話。

李泓剛剛下朝回府,聽說王妃正在召見薛公公和雨,向來從容不迫的他,竟然不自覺地疾走了幾步。李泓推開房門,視線在房中三人的身上掃過一圈之後,衝著安王妃笑了:“今早起身時,你還未醒,昨晚睡得可好?”

安王妃的臉一紅,怪嗔道:“殿下……當著下人的面呢。”

雨將頭深深地垂了下去,才能掩藏住自己落寞的神情。

安王妃拉着李泓坐下,殷切地問:“殿下早飯用過了么?這會兒餓不餓?”

安王微笑着說:“本王不餓。”他掃了一眼薛公公和雨,平淡地說:“你們下去吧。”

薛公公如獲大釋,忙拉着雨行了禮,退了出去。

彷彿就是一夜之間,安王用飯不需要雨作陪了,安王批摺子時不需要雨作陪了,安王出去赴宴也不需要雨作陪了。安王與安王妃婚後琴瑟和諧,出雙入對,恩愛無比,一時傳為了整個京城的佳話。雨忽然多出了許多空閑時間,她本就不是侍女,王府中的事不需要她做,於是,她在房間裏一遍一遍地臨摹着李泓寫給她的帖子,一晚又一晚地流連在白露亭里。

待回到自己的房間之時,天光剛剛微明,遠遠地,雨就看見李泓站在院子裏,她微笑着走上前去,向他行禮。

李泓看着她發梢間的露水,輕聲問:“去了哪裏?”

“白露亭。”

李泓沉默了片刻,去牽她的手,雨沒有抽出手,但也沒有如以前一般回握住他。李泓嘆息一聲,將她攬進了懷裏,雨閉上雙眼,眼淚無聲地溢出眼眶。

李泓低頭吻了吻她的額發,喃喃低語:“不要怪我!”

雨搖了搖頭:“我從未怪過殿下。”

他們緊緊相擁着,像是此生從未如此相擁過一般,像是此生再不能如此相擁了一般,就這樣相擁着,直到太陽完全從東方升起。

李泓鬆開了雨,低聲道:“我要去上朝了。”

雨點頭,卻只是貪婪地看着他,自安王妃入府之後,她從不敢這樣看着安王。

李泓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忽地說道:“對了,你弟弟考中了生員。”

雨嫣然一笑:“多謝殿下。”

李泓一步一回頭地離開了她的院子,雨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站着,目視着他遠去的身影。他們誰都沒有發現,安王妃躲在院子旁邊的樹影下,她的臉龐隱藏在黑暗之中,雙手狠狠地揪着一條幾乎變了形的帕子。

就算是再濃情蜜意之時,他對自己的自稱也是“本王”,和對着所有人一樣,卻對那個女人那樣自然而然地自稱“我”?

安王妃死死咬着下唇,世人皆道安王與她恩愛,怕是不會多娶妾室,可又有誰能明白,她不怕安王有寵愛的妾室,就算如晉王一般,多娶幾個側妃,時常與舞姬作樂也不要緊。恰恰是這樣與她從未有過的緊緊相擁,一個僅僅落在了額發的吻,和那纏綿悱惻的目光,才成為了她的心腹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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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現在回想起來,雨都覺得那樣的陷害實在是太拙劣了,可是再拙劣,依然是致命的。安王怎麼就相信了呢?

安王妃召見雨,不僅親切地賜她座,還親手給她倒了茶,待察覺出水不對時,大半杯已經下肚。她放下茶杯,沉默地看着安王妃,安王妃臉上的笑意隱去,仇恨讓她嬌美的面容扭曲:“我倒要看看,你還怎麼留在殿下身邊!”

藥性很快蔓延全身,若非雨一身的武功,此時只怕早已暈倒。她手腳酸軟無力,卻並未完全喪失神志,她認出那個將她抱回房間的男人是王府的馬夫。因為雨始終睜着眼睛,馬夫躊躇着,思慮再三,才顫抖着伸出手去解雨的衣服。

雨冷笑一聲:“你也是王府里的老人了,不是不知道我,我勸你最好就趁現在殺了我,否則只要我恢復了力氣,必將你千刀萬剮。”

馬夫嚇得癱坐在地上,半晌后才又硬着頭皮站起來,狠下心伸出手,卻只脫下了雨的外衫,解開雨的髮髻,便走到一旁坐下,帶着點哭腔說道:“雨姑娘,對你不住了,我的把柄在人手裏,不這麼做,也是死,反正王妃要的只是一場戲,我只要演好了戲,她才不會管我是否真的做過什麼。”

雨的心裏倒生出了一絲對他的同情。只是一場戲么,安王會不會看出這是一場戲呢?雨淡淡地微笑,睿智如他,怎會看不出?

“奸。情”是被薛公公撞破的,他奉王妃之命,帶着兩個侍女來給雨送幾匹王妃賞下的綢緞。兩個侍女看到這一幕,又驚又羞,丟下綢緞就跑出了院子,沒過多久,闔府上下都知道了雨和馬夫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宣淫。

薛公公給雨蓋上了被子,皺眉問道:“怎麼回事?”

“我被王妃下了葯。”

薛公公深深嘆了口氣:“聞人家的勢力很大,你要小心。”

雨點了點頭。

薛公公忍不住,又說了一句:“老奴知道你很委屈,可是……不要讓殿下為難!”

雨閉上眼睛,再次點了點頭。

安王回府之後,雨身上的藥性已經散去,雨和馬夫一起跪在地上,還沒等審問,馬夫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他和雨的“私情”,說的有板有眼,而雨始終沉默着。安王妃坐在李泓身側,笑着說:“雖是於理不合,但到底是兩情相悅,殿下不如小懲大戒,饒了他們算了。臣妾本想着,以雨姑娘的樣貌氣度,便是殿下的妾室也做得,只不過如今雨姑娘既有了心上人,雖是委屈了些,但也是雨姑娘中意的人,殿下不如成全他們吧!”

雨凝視着李泓,李泓也凝視着她,他的表情看不出喜怒,那一瞬間,他的眼睛裏好似什麼都有,又好似什麼都沒有。

他們就這樣靜靜地對視着,安王妃的臉色變了又變,幾次想發作,還是忍了下去。良久,李泓終於收回了視線,轉過臉看着安王妃,平靜地說:“王妃心地善良,本王深感欣慰,可你初來安王府沒多久,對王府的規矩還不大熟悉,安王府向來禮法甚嚴,絕容不下此等骯髒之事。”他看着雨和馬夫,“你們今晚便收拾東西,離開王府。”

安王妃臉上狂喜的表情一閃而過,雨的心中一震,不敢相信地看着李泓,馬夫早巴不得如此,假裝求了幾下之後,便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雨看着李泓:“殿下,我沒有。”

李泓不耐煩地蹙了蹙眉:“你沒聽到本王方才的話么?收拾東西,離開王府,從明日起,本王不想在王府之內再看到你。”

安王妃假意勸着:“殿下正在氣頭上,雨姑娘還是先離開吧,我會幫你勸勸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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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化雨(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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