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落幕(下)

45.落幕(下)

如果戚楠願意花十分鐘,或者更長的時間來盯着一個人,那麼這個人一定有他的過人之處,而這個過人之處大多體現在顏值上,比如她就曾經盯着宋璟的海報一眼不錯地盯過30分鐘。

而現在,她盯着容呈的臉正在朝下一個30分鐘挺進。

過於專註的打量,而且是長時間的專註打量,在任何時候都顯得有些失禮,當然,容呈看重的並不是失禮與否的問題,而是——

“你知道我是誰嗎?”

是的,他看重的是這個一個勁看着自己的女人是不是腦部重創了,儘管在不久之前,主治醫生曾隱晦地道明,她的頭比板磚硬多了,在從樓梯上摔下來后,她只是……額頭擦傷,流出的血與顱內傷沒有任何關係。

可是,她看上去可不像只是頭皮擦傷!

容呈不得不為這個問題提心弔膽,甚至問出了“還知道我是誰嗎”這樣幼稚的問題。

而戚楠的回答是:“帥哥。”

是的,她這麼回答了。此時,她額頭上的OK綳破壞的可不單單像表面形象……她看上去就像是徹底替換了個芯子!

容呈有點猶豫是不是應該把醫生叫回來了。

他頗有些擔心,這種擔憂在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時就一直橫在心頭,惴惴地難受着。

“你……”這個習慣了在商場上雷厲風行的男人,此時連措辭都變得有些小心翼翼,他甚至在開口后,發現尋找出適合的後續措辭也變得有些艱難了。

“你還好……”

“你一定想我這麼回答你!”病床上的戚楠突然笑着打斷了他的話,這個時候,她臉上的表情又變得像往常一樣的鮮活了,而不再像是看陌生人一樣的疏離,“噗,容容,你是不是想我回你‘帥哥’?我就知道你的心中肯定住着一個自戀狂!”

容呈:“……”

他花了一點時間才梳理出了一點——

他被耍了。

得出這個已經很明顯的結論,他連表情都不知道應該怎麼擺了。

“生氣了?”戚楠從病床上坐起來,這個動作她做起來有點困難,是的,相比較於她輕微得不能再輕微的腦部傷,她的腳傷更重。

戚楠認為這是某個體重超標的女人直接壓着她的右腿,兩人一起滾下樓的緣故。

好吧,體重超標是她的惡意抹黑,但那女人整個人壓着她滾下樓卻是不摻假的事實。

因為右小腿骨折,她起床的動作費了一番功夫。

縱然氣惱,容呈卻終究見不得她難受,冷眼旁觀不過一分鐘也就軟下來,他俯下|身扶了她一下。

“容容,你別惱我。”戚楠就勢靠着他的肩,嘆道,“我剛才以為我在做夢呢。”

從那麼高的樓梯摔下來,只是小腿骨折,這其中幸運分佔了多少,她心頭跟明鏡似的。

戚楠現在回想起來還有點害怕,她並不懼怕死亡,她只是……不捨得。

只有擁有了深深眷戀着的人才會變得這麼瞻前顧後,變得有點像個膽小鬼。

就像此時的她這樣的膽小鬼。

“我一度以為我在做夢呢。”戚楠靠着他的肩,蹭蹭,道,“當然,我不認為我見不到你了,老天欠着我呢,在過去的二十年裏它給我的少得可憐,它虧欠了我二十年,怎麼也不會一直對我吝嗇下去,所以它讓我遇見了你。只是……”

“它知道我並不是一個良善之人,它可不喜歡像我這樣心底陰暗的人,所以,它想給我一些考驗。”她笑容里藏着慶幸,她說,“容容,我以為我沒那麼快見到你。”

容呈渾身一顫。

她的體溫,她的呼吸以及她的聲音都在自己能夠感受到的範圍以內,這讓他的心中湧上了一種難言的感動。

他任由她靠着自己。

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說話,慢慢地,容呈發現枕着自己的人的呼吸變得悠長而平緩。

她睡著了。

同家醫院的另一間病房裏。

醫院的空氣似乎永遠比別處要冷寂幾分,但這間病房卻有點冷寂過頭了。沒有醫生,沒有探望者,甚至連護士都在例行檢查完后離開了。

容呈似乎是第一個走進這間病房的“探望者”。

裹着被子將自己縮成一團的女人彷彿很懼怕腳步聲,他的到來顯然引起了她的恐慌,她把自己的腦袋縮進被子裏,身體團成一個鼓鼓的小包,一個瑟瑟發抖的小包。

容呈的目光落在那團小包上,淡漠地掃了一眼,又靜靜地收回。

他彷彿只是為了過來看看,一眼之後,他什麼話語也沒有留下,又轉身出了病房。

漸漸遠去的腳步聲落在病床上的女人耳中,她動了動,慢慢拉下了被子,露出她的兩隻眼睛。

病房裏什麼都沒剩下,那個男人已經完全離開了。

她意識到這一點,這才露出被子底下的整張臉。

拿着病例的醫生從外面走進來,她躲避不及,整張臉暴露在醫生的目光下。她受驚不小,直覺要躲,走進來的醫生卻沒有關注她稚兒一般的舉動,只是對身邊的護士說著話。

“那位先生已經安排好了,待會兒就會有人來帶走她,你現在去幫她辦理一下出院手續。”那位醫生說。

新來的小護士有些急了:“可是她的身體情況不允許挪動!”

“他們會照顧到這一點的。”醫生似乎也很無奈,但並沒有為她爭取留院的機會,或者在這之前已經爭取過,只是沒有效果罷了。

“可是……”

小護士欲言又止,她看向醫生時似乎是懂了他的無奈,嘆息一聲,拿了單據出去辦理出院手續了。等她再次回到病房時,醫生早已離開。這一次病床上的女人沒有將自己藏起來,而是瑟縮地看着她。

小護士覺得有些詫異,驚詫之餘,還是第一時間揚起最溫暖的微笑。

“你醒來了?”她問。

病歷上姓名處寫着“蘇煙”的二十二歲女人此時卻像個智商低下的幼兒一樣懵懂無知,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護士,叫比自己還小一兩歲的小護士姐姐:

“姐姐,你們要送我去哪裏嗎?”

小護士一愣,隨即明白她和醫生之間的對話被這個女人聽了去。

小護士心有憐憫,因為她知道,這個女人的後半輩子將會在鐵籠一般的地方度過,再也不可能逃脫。

是的,據說有位先生得知這個女人傷了腦子失常后,願意出資把她送去東郊的療養院中。這並不算一件好事,因為那家療養院中住着的無一例外都是精神病人。

沒人誰想去和一群瘋子住在一起,那不瘋也得變瘋!

這個女人的後半輩子將會在那個地方埋葬,如果她哪天從精神失常中醒過來,她也沒法走出來。

因為沒有人會相信一個“瘋子”的話。

“別害怕,只是換一個地方而已,你需要一個更好的療養環境。”小護士柔聲道。

“我,我可以不去嗎?”蘇煙掰着自己的手指,嘟着嘴,“我,我不想去。”

這可不是我能夠決定的。

護士這麼想着,又安慰了她一通。

可是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安慰會叫這個蘇煙的女子發了狂,她突然大發脾氣,把手邊的東西一通亂砸,她一邊砸一邊大聲哭鬧。

“不,我不去!我哪裏都不去!你們別想動我!我……”

她完全像瘋了一樣。

小護士心有懼意,就在這時,病房裏湧進一群穿白大褂的男人,他們上前抓住發瘋的女人,不顧她的掙扎,押着她就往外走。

小護士愣愣地沒有反應,良久,她才蹣跚地跑出病房。

走廊里空蕩蕩的,那個女人以及那群男人都齊齊消失了。

她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憐憫,因為那個女人……看起來是真瘋了。

或許療養院也是個不錯的歸宿,她突然想。

戚楠並不知道這一切,她問過容呈關於蘇煙的事,她得到的消息是,對方受傷嚴重,轉移到其他醫院去了。

“所以說害人之心不可有!”戚楠可不會憐憫一個對自己存有殺心的女人,她甚至有點幸災樂禍,“她摔毀容了嗎?”

她樂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和那蘇煙有幾分相似,一想到這世上還存在一個毀容版的自己,她又高興不起來了。

“算了,還是別毀容了,摔個傻子什麼的就行!”

如果照顧過蘇煙的護士聽到她的話,肯定會告訴她,她說的沒錯,那蘇煙還真是被摔傻了。

當然,是不是真傻,現在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她已經進了那家療養院。

M市。

“嘖,那個女人也就這點本事,得,人沒掰倒,自己倒被收拾了個徹底!”

對蘇煙的瘋狂之舉需要負誘導之責的戚家小姐戚槿得知臨市發生的一切后,只是嗤笑了一聲,“蘇煙那女人就是蠢的,一點氣候都不成!”

坐她旁邊的莫穎聞言眸光微閃,藉著喝茶的動作掩飾道:“你想怎麼樣?”

“唔,容我再想想。”

戚槿看不上蘇煙的幼稚行為,想自己想個能徹底剷除戚楠的辦法,但在她折騰出好點子之前,她就接到了戚家老爺子的電話。

她被火速召回了戚家。

當她匆匆忙忙趕回戚家之後,她才發現自己攤上麻煩了。

坐在客廳里的男人把一疊資料放到面前的茶几上,道:“這是戚槿戚小姐近幾年的一些有趣經歷,嗑藥,聚賭,逼迫校友墮胎,哦,還有找人打殘了死纏爛打的前男友。”

他每說一句,對面的戚家老爺子臉就越黑一層,只是顧着外人在場,沒有發作,但目光落在剛趕回來的戚槿身上時,就像閃着寒光的刀刃。

戚槿臉色有些發白。

楊航看着爺孫倆的有趣互動看得起勁,但最終還是謹記着老闆的任務,他沒有耽擱地又取出一疊資料:“據我分析,戚氏在幾個月前曾在投資上出過一次重大失誤,這次失誤導致了戚氏的資金鏈運轉艱難,似乎到了舉步維艱的地步?”

看着他拿出的戚家投資數據分析,戚家老爺子震驚又憤怒,比看到戚槿的那些荒唐行為時更加憤怒:“你到底想做什麼?”

一旁的戚槿更是愣住了,她只顧着玩樂,完全沒注意到戚家的危機。

楊航從容地笑笑:“大家都是聰明人,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是這樣的,這段時間,戚槿小姐對我家老闆最重要的人做出過一些不可原諒的傷害,為了彌補這些傷害,我家老闆希望戚家能拿出戚氏10%的股份給戚楠小……”

“這不可能!”戚家老爺子不等楊航說完就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不怪他淡定不了,戚氏10%的股份可不是一個小數,股權外流,被有心人盯住,戚家的最大股東位置可就要易主了!

“戚家的危機我就不想贅述了。”楊航顯然已經習慣了和各種大人物談判,面對震怒的戚老爺子,他依然不慌不忙,“如果戚槿小姐的這些東西傳出去,不知道會不會成為壓垮戚家的最後一片雪呢?”

他的話帶着明顯的惡意。

戚家老爺子呼吸一滯,隨即又急促地喘息着,顯然是被氣得狠了。他再次將刀子似的目光刮向戚槿。這個時候,他似乎也明白楊航,不,應該說是楊航背後的容呈是有備而來的,空腹的虎豹不會空手而歸,對方註定要趁着動蕩的戚家剝下戚家的一層皮!

他憤怒,但無可奈何。

現在的戚家可承受不了一點點的風吹草動!

戚家老爺子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我想楊先生已經明白,戚家不可能放任10%股份流出戚家,這和自毀有什麼區別!”

楊航點頭,笑道:“是的,我理解。但是容先生擬定的條件不會做任何改變,這10%的股份歸戚楠小姐的,原則上她也是戚家的人,戚家股權並沒有外流,但如果戚楠小姐脫離了戚家……”

老爺子的臉色十分不好看。

楊航笑笑:“所以,戚家可要儘可能地挽留身負10%股權的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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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們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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