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兒子
大概沒有哪個傷患像她這樣苦逼，戚楠被迫醒來的時候想。
作為一個傷患，她此時此刻沒有受到她理應擁有的春風般的關懷，反而連最基本的睡覺的自主權都被人生生剝奪了，不僅如此，她還要承受剝奪了她睡覺大權的女人的嫌棄。
“睡美人醒來了？”垂着眼梢一臉嫌棄表情的女人不急不緩地收回自己的手，就在前一刻，她剛剛才用她這隻罪惡的手把睡夢中的傷患給生生戳醒了。
簡直比逼迫灰姑娘灰堆里撿豆子的後母還要惡毒！
戚楠用瞪階級敵人一樣的目光瞪着戳醒了自己的眼前的這個女人。
“還挺精神？”女人無視她的目光，再次伸手捏了把她的臉。
冰涼的手指落在自己的臉上時，戚楠只覺得自己像活在夢裏一樣虛幻。
眼前的女人的臉就像是剛從長達一個世紀之久的冰凍中解凍出來的，冷冰冰硬邦邦地缺乏活躍度，然而和她像凍結在上個世紀的僵硬表情相反，她的眼神卻帶了點玩味。
戚楠看着這樣一張臉在自己面前晃啊晃，差點以為自己在短暫的睡夢中失去了某段重要的記憶，比如說……
為什麼身為大明星的易婧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己的病房裏？
這簡直能列入世界十大未解之謎之中了！
要知道，那可是易婧！是與自己水火不容的易大明星！是自己唾棄了好幾年的靠潛規則上位的女明星中的佼佼者……
好吧，她好像又不小心暴露了她惡毒的小心思。
回歸主題，戚楠實在想不到，易婧會出現在自己病房裏的理由！
這簡直像夢一樣虛幻！
“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疑惑。”易大明星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對比着她伸出手指戳醒戚楠的幼稚舉動來看，她簡直就像一名資深精分患者。
戚楠都要懷疑傷了腦袋的是對方了。
沒得到回應，易婧不以為意，自己接過話來：“你在想我為什麼會在這裏？”
我還在想你為什麼突然變得像個精分患者一樣，畫風和人設都有些走形了！戚楠心中默默吐槽。
易婧自問自答道：“哦，事實上我剛在這家醫院做了個人流。”
戚楠已經不在意“易大明星做人流”和“來自己病房裏探病”之間的邏輯關聯性了，她已經被做人流這件事本身給驚訝住了。
她太驚訝了，驚得下巴都要脫臼了。
因為太過驚訝，能說會道的她也變得有些結巴了：“人，人流？”
易婧本人比她淡定多了，她輕飄飄地看她一眼，道：“無痛的，要推薦給你？”
戚楠：“……”
唔，她果然還在夢中。
戚楠放棄思考，準備閉上眼繼續睡，然而她剛閉上眼，易婧的魔爪又伸到了她的臉上。
她又被戳了。
戚楠驀地睜開眼瞪她。
然而，一連幾次冒犯她的臉的易大明星，比她這個被冒犯的還要理直氣壯：“你向來這麼無禮的嗎？無視別人說話？”
戚楠：“……”
唔，糟點太多，她已經不想吐槽了。
易大明星似乎覺得到戳一個關係算得上僵硬的人的臉並不在無禮的範圍內，她譴責完了別人之後，又自顧自道：“我做完人流出來就看到了容家的那位，哦，就是當著你父親角色的你的男人，然後我就想起了幾個小時的新聞，就是這個。”
易大明星很好心地把新聞調處來遞給戚楠看。
戚楠已經被她魔性的敘述糊了腦子，見她遞給自己手機，也呆愣愣地探頭去看。
然後她就被新聞頁面上的標題震精了——
嘆惋！《戀人》主角喋血首映禮，疑似重度毀容！
戚楠：“……”
電視台是個什麼地方外面要是沒有狗仔蹲守還算電視台嗎？何況是《職業戀人》首映禮的今天，有多少等着撿漏的蹲守在外面？！
她這救護車一停一走，有的沒的都該上新聞了！
不過，雖然是這麼個道理，但是……這歪曲得也太嚴重了吧！
戚楠摸着自己的臉悵然地想。
除了悵然，心中還摻雜了其他一些更為複雜的情緒：“所以你看了新聞又看到了容呈，知道我在這家醫院，於是跟來看我了？”
易婧承認了：“是這樣沒錯。”
她的大方承認使得戚楠的心裏更覺得怪異了。如果和自己關係不錯的人跑來看她，她當然不會覺得有什麼，但當這個人換成了易婧……
唔，她以為她們之間的關係已經很僵硬了。
或許她不應該用老眼光看待這位大明星？
她正糾結着，就聽易婧又說道：“我剛做完人流，覺得心裏有那麼點不順暢，就想來看看倒霉蛋順順心情。”
倒霉蛋戚楠：“……”
她聞言一瞬間也變成和易婧同款的面癱臉了。
“容呈呢？叫他來送客了！”
易婧道：“你男人去外面打電話了。”
戚楠面無表情道：“……那你可以自己走出這個房間么？後轉，直走，不送。”
“哦，可以。”
易婧還真依言站了起來，看樣子真的準備走了。
她這麼聽話反倒讓戚楠覺得心頭橫着幾分怪異感，那感覺就好像自己欺負了對方似的，儘管事實卻是自己才是被消遣的那個。
“那什麼……”趕在易婧離開病房之前，戚楠又出聲叫住了她。
易婧回過頭：“什麼？”
戚楠有些赧然：“咳，你的身體……沒事？”
“有什麼事？”易婧依然維持着她千年不變的面癱臉，“我等等看有沒有副作用，沒有的話再推薦給你。”
戚楠嘴角抽抽：“……你趕緊走你的吧。”
“哦。”易婧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回過頭看向戚楠，“對了，我把你的傷情告訴趙導了，他說……”
戚楠的心猛地提了上來：“他說什麼？”
易婧看了她一眼，道：“他讓你好好養傷，下次有機會再合作。”
戚楠沉默。
這消息不算意外，她的這骨折少則休息一個月，然《陪伴》的重要角色卻不可能一直空置着，只為等她這個未知數。誰知道他們花時間等來的是不是只是一句“不合適”呢？
雖然距離拍攝還有段時間，但這麼重要角色的卻是不能全壓在一個沒什麼作品的演員身上的。
戚楠明白這個道理。早在她醒來時就想過這個問題，只是，當真的面臨這一刻的時候，她還是免不了覺得有些遺憾。
這樣的機會可不多。
易婧在她的沉默中退了出去。她到了房間外后，靠着走廊的欄杆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直到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她把掛在胸前的墨鏡帶上，沒看來人，直接轉身往長廊的另一頭走去，看背影竟讓人覺得有些蕭瑟。
容呈看了她的背影一眼，頓了頓，走進了病房。
病房裏戚楠正倚坐在床上，手裏拿了本書裝模作樣地看着。書是全英文版的金融學專著，來自容呈。
容呈走過去把她手中的書取走，又拿了本兒童漫畫塞到她手裏，道：“她來做什麼？”這裏的“她”當然是指剛才出去的易婧。
戚楠撇了撇嘴：“能做什麼？迷路了唄。”
容呈知道她沒有說實情，但見她一副不想深談的模樣，於是理解地沒有再問。
他不說話，戚楠卻是忍不住了：“話說雲姐呢？連易婧都能‘迷路’過來，怎麼不見她來？”說著換上了一副被拋棄了小可憐樣。
“她剛才來過了，見你沒事就出去了。”容呈將雲詩詩來時說過的話傳達給她，“說是要趕一個通告，就是澄清你的傷情的通告。”
戚楠：“……”
她確實需要澄清一下，好好地澄清一下！
她如花的顏還在呢！怎麼就被傳成毀容了呢？！
容呈看了眼她被打了石膏的右小腿，道：“等再過兩天我們就回M市，有點事需要你親自到場。”
戚楠奇了，問他：“什麼事啊？”
容呈道：“就是簽個字。”
“賣身契？”
“誰買你？”
戚楠怒了，她兩隻手指戳着自己的臉擺容呈眼皮子地下：“看看，就我這顏，那是能允許你用鄙視的語氣嫌棄的嗎？”
容呈把她的手指扒下來，再次把兒童漫畫塞到她手裏：“看書吧。”
“……”戚楠噎了一下，“今天是什麼特殊日子？為毛所有人都要來嫌棄我一下？”
她憤憤地翻開漫畫書，然後，呃，沒有然後了，她覺得這漫畫似乎……也不錯！
“我覺得這書值得珍藏！”戚楠樂顛顛地把看完后的書收起來，“然後傳給我兒子看！”
“哪兒來的兒子？”容呈的目光掃過她的肚皮，“你在暗示我再努力一下？”
戚楠嘴角一抽，趕緊拉被子遮住自己的肚子：“容先生，不要肖想我的肚子！”
容呈彷彿沒聽見她的話，自顧自道：“據說初冬出生的孩子比較聰明。”
“……”戚楠覺得自己不得不提醒他一下，“容先生，我今年才24呢！”
她可不想這麼早就回家帶娃！
容呈道：“我32。”
戚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視錯覺嗎？她怎麼覺得……
她在他的話里聽出了一股子幽怨的味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