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緊張的等待
寶琢的聲音一出,那邊的人倏爾就沉冷了些。宗策往她這邊看了一眼,隨後轉向宗政,扶額嘆了口氣。宗政也隨他一樣不說話,都有自己的心思,一時之間也被當前的局面卡得失了言語。
這種感覺對他們來說還是新奇的,兩個人一起出現在她面前,除了臉部,沒有任何遮掩。雖說她不知道這兩個都是和她膩歪過的皇帝陛下。
她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看着這兩人,必定要找出他們的不同來,心裏卻免不了感嘆感嘆。
哇塞,當了皇帝的就是不一樣,找替身也是花了血本的。這身形,這下半邊臉的輪廓,這氣質……要說和她相熟的阿敕更像是B人格的替身,那今日突然出現的這位就比較像A人格的替身了。真是,叫寶琢都不知道說什麼好,想起上輩子她們那裏常說的話,等咱有了錢,買兩杯豆漿,喝一杯倒一杯;買兩輛車,開一輛拖一輛;再買兩棟房子,住一棟拆一棟。
這些算什麼?人家找個替身都找倆!一個人格一個!
保不齊在她沒見過的地方,還有幾個這模樣的替身呢,那可就有趣了,齊刷刷站成一排,哇塞,皇帝軍團啊。
幸而兄弟倆聽不到寶琢腦袋瓜子裏的聲音,否則非得給她氣笑不可。平日裏皇帝輪值的制度就夠叫人費心了,弄出個神策令統領的身份,也不過是為了讓輪不着班的那個能出來透口氣,就這樣,遇到一點事兒,譬如誰先前請示了什麼事,沒批,準備好了又來請示,皇帝卻換了人。這換上去的人為了遮掩自然要發揮演技,這也是勞心勞力的活。
她倒好,已經開始想他們多重角色組個皇帝軍團了,累不死他們!
寶琢還是有些好奇的,又見兩人站着不動,光想自己的事了。她也不能任他們這樣下去,等天亮起來讓人發現了怎麼辦,於是乾脆藉著機會小心翼翼地問:“你們是孿生子嗎?”
是的,整個感覺都太像了,不怨她會這麼猜。
換做是皇帝,要不是他們提前打了預防針,讓她認定了是雙重人格,頻繁的相處下去之後,她必定也會產生這樣的心思想法。其實,皇帝找一對兒和自己想像的雙胞胎做雙重保險是很正常的事,只不過這樣的事太巧合,百千年也見不到一回。
所以她單純只是好奇,但這份好奇心強烈過了頭,且刺到了要害,以至於讓那兩人的弦猛地一綳。
兄弟倆憑默契交換了一個眼神。宗政明白自己要走了,再在這裏杵着,三個人交流反而都沒話說,否則他和阿策說出兩種解釋來就麻煩了。
且他先走了,寶琢沒了對比,漸漸也就不會想着他們有對相像這件事了。
所以他當機立斷,就在宗策去掰正寶琢的腦袋瓜,作勢要與她說清楚的空當,迅疾如雷電一般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一個宗策,穿着玄衣戴着面具,笑吟吟地站在寶琢跟前。
要不是她還站在這裏,而不是坐着的狀態,險些以為自己只是打了個盹兒,和原來的模樣照舊。
“笨。”宗策一個指頭叩下來,敲了她額頭一下,還挺狠的,“他跟我差這麼多,你都沒認出來?”
他心裏十足氣惱,而且不理解,他們倆都是皇帝的時候,她認人一認一個準,怎麼換身衣服就變傻了?難不成還是個認衣服不認人的主兒?
寶琢抱着額頭吐舌頭。
好了,這下確認眼前這個是真貨無疑。
她也蠻委屈,“我怎麼知道你們有好幾個長那麼像的,怪不得覺得你今天怪怪的,以為是你有煩心事,沒有多想。”
他嗤笑:“馬後炮。”
寶琢也顧不得他笑話人了,趕忙拉住他問:“你快告訴我,你們倆到底是不是孿生兄弟?或者,關係好不好?最起碼,你告訴我,你們神策令的人應該都是只忠心陛下一個的吧?”
這回倒不是為了好奇心了,而是她想起來了,剛剛把人當做阿敕,她可是什麼都跟他講了啊!!!
這下好,雖然本來就半抱着給皇帝透氣的心態,但這人來歷不明,誰知道他是報給皇帝,還是拿來做更多的文章?但如果是個忠心為主的人,哪怕他和阿敕沒關係,也不擔心他亂來。
她總歸還有點急智,關鍵點找得非常到位。
宗策眯起眼兒看她半天,吐出的言語就像穿雲箭,一下子釘在她心上,“你把什麼東西透給他知道了?”
“……也沒什麼。”
寶琢心虛支吾,正要說的時候,突然一頓,伸手去夠他的下巴,狠掐了下,面帶狐疑:“你是阿敕吧?還是另外一個要冒充他的人?”
他一動不動任她掐,只是眼神冷冷一瞥,到底還是有些不愉快,“剛剛就不見你有現在的機靈。”
她眨巴了下眼睛,不敢回嘴,只能裝傻充愣。
其實哪怕把陛下認錯了,她也不見得有這麼心虛,反正認沒認錯也沒什麼要緊,他們都是她玩伴嘛。但認錯了阿敕,這感覺就有點不一樣了,雖然按照道理來說他也應該是個玩伴,只不過,心裏莫名還是覺得有些不同。
她怎麼能把阿敕認錯了呢?這不應該啊。
“不用擔心他,什麼話對我說,跟對他說是一樣的。”宗策模稜兩可的回答了她的問題,倒沒有承認是否與那人有關係。“不過你最好再跟我說一遍,到底和他都說了什麼?”
寶琢心想,這怎麼能一樣,這個秘密我是想講給你的,想傾訴的人也是你,和說給另一個人,哪怕是你孿生兄弟呢,都完完全全不一樣。
宗策要是知道她的念頭,說不準就高興也不是,氣惱也不是,整的自己哭笑不得了。
他和阿政花了大力氣在她身上,難道真是為了他們倆對弈?開玩笑,自然是真對她有心思的,且越是相處,這份心思就越深。他不知道阿政是怎麼想的,但他是真稀罕這個姑娘。她身上有一股朝氣蓬勃的生命力,不像他們都被這一座四方牢籠拘得沒了靈氣,即便不和她說話,就只是看着,他心情也能愉悅起來。
可就是這樣,他們都用了真心想去打動她,她偏偏把一顆心揣進了個小暗衛的兜里。
這可真叫做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可惜他不知道寶琢的想法,否則即使敗給了自己的另一個身份,他也能美死了。要說阿敕這個身份兩個人都能用,但和寶琢相處的過程中確確實實都是他在用,宗政只用過兩次,都沒怎麼認真相處,所以讓寶琢動了心的,切切實實就是他。倒不用像皇帝身份那樣,真喜歡了,還要分辨到底是喜歡上的A人格,還是喜歡上的B人格,或者兩個人都做了讓她心動的舉止,以至於根本分割不開,那反倒是三個人的痛苦了。
這樣最簡單,也最純粹。
不過現在兩個人都是不知道的,宗策是沒有想到過,寶琢是在腦子裏一劃而過,然後就忘到腦後了。畢竟她身份上是宮妃,她也沒想過因為皇帝佔着一個後宮,她就要自己也立個後宮對壘什麼的,說到底,她不是做出格事的人,所以即便煩透了這些規矩,一點也不想遵守,但下意識還是會乖乖的遵從着,就跟以前老師說的話都要認真聽似的,表達尊重,也懶得和權威爭鋒惹麻煩。
宗政來這一回,惹的兩人都沒心思坐下喝茶了。
宗策就倚牆抱着手臂,聽她把事情徹頭徹尾說了一遍。因臉上戴着面具,所以震驚的神色沒有顯露出來,只有唇線緊抿,下顎緊繃,讓寶琢說著說著,就不覺緊張起來。
她這才發覺,剛剛對着假阿敕的時候,自己就能坦然的把事都說了,可對着真的這個,竟有些惶然無依的感覺,好像他一句話就能判她的生死。
怕他為他的主子不值,作出嫌惡她的表情來。畢竟原主的身份只是一個陪嫁美人,說難聽了還是個細作,是有目的的接近皇帝,而不是他們想要的和親公主。換做是她,雖然不會因為身份而看不起對方,但是這種欺瞞,本身就是讓人難受的事。
宗策受震動之餘,心裏卻有一個聲音在說“怪不得”。
他其實並非沒有完全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與宗政不同,他曾經從驚馬上摔下來,被她救了回去。雖然他連他的面容都記不清了,但是一旦記憶回籠,總會有細節隨之而來,而那些細節,包括衣、食、住、行,甚至是她說話的用語,都與一個公主的身份相去甚遠。
與其說他不願意去懷疑,不如說他懶於花心思在這裏,這也是他和宗政最大的不同。
但凡涉及國家利益,宗政必定會試圖去了解清楚,而他,除非火燒眉毛,否則這些事着實不放在眼裏。他自覺來人世這一趟,是為了自己活,如今天下太平,小小的利益之爭犯不着他錙銖必較。
寶琢忐忑的看着他,還在等他的回答。
因為心裏緊張,眼睛幾乎凝在了他身上,一分一毫的異動都會讓她提起口氣。就在這個當口,她視線不經意地往下一溜,滑到了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