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兩個阿敕

59.兩個阿敕

這一次,寶琢早早支起了窗扇,黑影閃身來到窗戶外,一眼就望見了百無聊賴趴在書案上丟棋子的人。

聽見動靜的人像豎起耳朵的兔子一樣,驀地直起身來,眼睛向窗邊溜了溜,立時就如月牙兒一般彎起來:“阿敕——”伴隨着清甜的喚聲,是她撲到窗檯的動作,因為太快,險些被自己亂扔的紙團絆倒。

她咳嗽了一下,假裝剛剛那副迫不及待的樣子沒在自己身上存在過。

他的目光本是透出一股平穩的溫和感,見她表現出的急切,卻驀然劃過一道厲芒,轉瞬陷入深邃之中。她即使在妃嬪中足夠高挑,對於他來說還是需要低頭去看,才能看清她眼神里的情緒,究竟與動作表現出的愉悅是否一致。

寶琢下意識地仰起臉,讓他看得更加明白了。

他的語調不自覺降了下來,“今日找我來,有什麼事?”

寶琢有些奇怪的看他一眼,依舊是她挑的那張銀質面具,從來沒見他換過的神策令統領服飾,一如往常。

當然,她並不知道那是統領的服飾,只以為是普通神策令人員的統一着裝。就如同後世的錦衣衛,單憑飛魚服和綉春刀就能震懾諸人。如果說飛魚服是極盡華麗,神策令的服裝就是極盡壓抑,玄色為底,為了防止精緻的綉線反射亮光,布料上沒有一根絲線。但衣服的材質非常特別,看似普通,觸之卻有魚皮一般滑溜無法着手的觸感。剪裁也別出新意,貼身但不緊繃。非常適合暗中行事。

她把跑出去百里遠的思路拉回來,笑吟吟地問:“沒事不能找你?不願意見我,還是嫌我麻煩?”

“……沒有。”黑夜彷彿滲透進他低沉的嗓音里,黯淡無光。

氣氛變得壓抑起來,寶琢略微不適地蹙了蹙眉,沒能發覺什麼,煩惱的揪了下頭髮,只好開門見山的說:“就是很單純的想找你傾訴一下煩惱什麼的,啊對了,首先要問你一句,你有妻室了嗎?”

原是認真傾聽她說話的內容,誰知聽到這麼突兀的問題,他瞥了她一眼,“沒有。”

“妾室?”

“沒有。”阿敕這個身份,確實無妻無妾,孑然一身。

她張了張口,轉而一想繼續追問:“……通房丫鬟?”

“……無。”

寶琢鬆了口氣,“那就好。”問這個問題是有原因的,畢竟是大半夜找一個男人談心,他又不是她在現代的那些男閨蜜男gay蜜,萬一是有家室的人,她的舉動肯定會給不知情的女方帶來困擾。

現在才想到去問,她已經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因為在她的年代裏,這個年齡階段的男人還是未婚居多,所以一開始沒能意識到。直到剛剛看見他神情不似以前輕鬆,她猜測是不是遇到了難題,先是想到了事業問題,而後自然想到了家庭問題,既然是家庭,除了父母組成的家庭,自然還有他與其他人組成的家庭。一步一步推過去,關節雖多,想到最後的關卡也不過是一剎那的時間。

作為一個編劇,那一刻她的腦子裏九曲十八彎,不愧為傻白甜戀愛劇編劇之名。

他不知個中詳情,看着她放鬆的樣子,眉頭緊皺,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然後……”她不好意思地抬眼,對他笑笑,“我還想再問你一個問題。”

“嗯。”

他沒有絲毫不耐煩,應允得乾脆,她反而覺得訕訕。然而這個問題十分嚴肅,關係到她傾訴的話題,即使有些赧然,她還是頗為認真的與他對視,問他道:“如果我想和你說一些相對較為秘密的事,有沒有可能你不去履行自己的職責,不將這些秘密稟報陛下?”

“這卻不難。”

“咦?”她睜大了眼睛,“不難?難道你們不是事無巨細,要將宮中發生的事報上去的嗎?”

“如果當真事無巨細,那我與你相熟之事,又怎麼說?倘若陛下知之甚詳,怎麼肯允許我繼續接近你。”他唇角輕勾,笑容里有一絲若有似無的諷刺,只是並不明顯,被寶琢忽略了過去。

況且,他不將秘密稟報給皇帝,皇帝難道就不知道了嗎?殊不知他自己就是皇帝,報與不報又有何差別?

這份承諾明顯帶有欺騙的性質,但他心中無一絲愧疚。他做許多事都是達到目的即可,過程與否並不重要,他想了解她的煩惱,而她遲早要告訴他。那麼適當的隱瞞又有什麼要緊?

因此他答了這樣一句話,果然令寶琢信服。

其實兩件事情的性質並不相同,寶琢也清楚的知道其中的差異。不將自己與她的相處上報,顯然是因為他也參與其中,但關乎她,關乎家國的大事,他很難做到不去履行職責。但她仍然願意將憋了許久的事情告訴他,因為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怎樣做才是最好的。

她把這個選擇權交給阿敕,他願意遵循承諾,那她就把秘密繼續埋在心裏。他無法不去履行職責,將事情告之陛下我,那她也不會怪他。至少案件的真相大白,壓在她心裏的秤砣能夠稍稍挪開。

“你準備站在窗戶口聽我說?”寶琢見他站着不動,便招手讓他進來。

室內的佈置一如既往的簡單溫馨,書案旁還有她剛剛踩了一腳的紙團兒沒被收拾,她把紙團撿起來丟了,請他在案桌前就坐。窗戶仍然開着,夜風徐徐的吹進來,為夏夜帶來一陣清涼。

夜間偷聽的例子數不勝數,她為防有人躲在牆根底下,乾脆就不關窗戶了,若有人來,必定能第一時間發現。

代嫁和親的秘密說起來就像一個故事,她煮了一壺茶,給兩人都倒上一杯,從一個小女孩接受細作培訓起,邊喝邊慢慢地說完了。

他聽完沉默須臾,問道:“……為什麼將秘密告訴我?”

寶琢對他的反應感到驚訝,難道不是應該問一些關於代嫁的細節、目的的問題嗎,為什麼他的思維這麼跳躍?!她想了想,覺得這個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就把自己對案子的猜測一一告訴了他。

這就匯成了前後的因果關係。

為什麼告訴他?因為不說出最根本的源頭,說出大公主自殺嫁禍羌蘭公主的理由,胡編亂造一個所謂的真相,不止她過不去心裏的坎,訴說變得毫無意義,那些充滿漏洞的謊言也無法使人信服。

而且在有一個瞬間,她突然想到當初烏石蘭玉珊陷害她的鳥腹藏書之事,事後,山薇將她所有的紙條都上交給皇帝過目,皇帝當然沒有一直留着,或許也沒有認真的閱覽過,就將它們盡數返還,但無論如何,她愛記紙條這件事在皇帝跟前過了明路。以後再有這樣的事,他都要再三掂量,她心裏就踏實多了。

如果能通過阿敕,在皇帝跟前過了明路,即使會有一定的懲罰,可能她也會寬心許多。

“你可知,倘若陛下得知這個秘密,對烏戎的打擊……”

“打住。”寶琢伸手做了一個“STOP”的姿勢,雖然對方看不懂,她還是說,“我可沒有什麼偉大的大義滅親的想法。我只是對烏戎沒有感情罷了。”即使是烏石蘭寶琢,也未必有什麼感情,有的只是被洗腦後刻板的忠誠。

否則無論如何,她都會受到原主感情的影響,變得更加小心翼翼,寧願挨到秘密被迫曝光的那一天,也不會想到率先透露。

他聽完了一整件事,並非沒有受到衝擊,而是衝擊太大,以至於想從最簡單的問題先消化起。即使他們派去烏戎的人已經隱約探查到了一些古怪,甚至了解到有一個地位與公主相當的女人的存在,而眾所周知,烏戎王沒有第三個女兒。

沒想到還沒等探子先行察覺,眼前的人就將真相一股腦兒都告訴了他,原來她不是公主,是烏戎王培養的細作……

如此敏感的身份,別看她似乎一副沒心沒肺不把烏戎當回事的樣子,殊不知越是這麼想,她的心裏可能越過不去。且她應該知道,一旦事發,自己就是首當其衝要被問罪的人,但對於此,她卻沒有什麼被迫被逼等等的解釋。是因為阿敕這個身份,特別值得她信賴嗎?

她確認這個秘密,不會被他傳出去?

他覺得有些不舒服,但又不能正確的理解這份不舒服到底為了什麼,於是他張了張口:“你……”

那低低的聲音剛盤桓而過,便有影子一剎那從窗子裏閃了進來。因為速度太快,寶琢幾乎來不及去注意,更加沒有機會關上窗。

等她霍地站起來,準備應付緊急突髮狀況時,看見來人的瞬間,忽而目瞪口呆。

眼前不知何時站着兩個阿敕,一個剛從窗戶里進來,沐浴在月光之下,一個在她對面坐着,看見來人,肅着臉放下了茶杯。兩個人都是相同的着裝,同樣的身高體型,還有兩張一模一樣的銀質面具,甚至連氣質都近乎相同,如果初來乍到的那位不開口的話。

但即便是開口,他們的聲線亦是相同,幾乎分不出差別。

來人怒氣洶洶地大步走到對方身邊,咬牙切齒:“你怎麼知道我們聯絡的暗號?你怎麼能來?!”

他這副模樣,即使缺少了他一貫的從容瀟洒,她依然能夠辨認出來。

“阿敕……”

她下意識地叫了他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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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今天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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