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關於皇帝的記憶

5.關於皇帝的記憶

第一次當書使就出了紕漏,饒是寶琢性子洒脫,也不免有些發毛。

都說古代皇帝視人命為螻蟻,這位元熙帝雖然不是這樣殘暴的人物,可發火掃她出門也不是不可能。

幸而皇帝沒有過多追究,只淡看着她道了聲“繼續”,就揭過了。

這之後,宮裏的日子過得尚算平靜。

寶琢盡量消化記憶,讓自己和別人顯得一樣。只不過偶爾還是會不小心露個陷,比如最常見的網絡用語口癖會下意識地帶出來:“你們城裏人真會玩”“32個贊”“我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等等……

據山薇說,她嘰里咕嚕說這些話的時候……還是蠻可愛的。

在把記憶角落都搜了一圈兒之後,她發現真的沒有找到有關於皇帝的任何記憶。在宮中相遇時的難過和絕望是真的,可究竟兩人曾經發生過什麼?

提起這個,和她一同長大的青梅小樓倒是知道一點,也僅僅只有一點。

“你不怎麼和我們講的。”小樓認真地回想,“只是從有一天開始,對訓練突然變得積極了,跳舞也好,騎射也好,都想要爭第一。我問你怎麼了,你說以前只覺得這是個任務,對你沒有任何意義,可現在你想靠近那個人了,你想要為了他變得更加優秀,想要站在離他更近的位置。後來果然也是你被選中。”

“說起來,當時我還以為你看上了咱們族老的兒子鹿恆阿——你那會兒不是和他很好么——我被你嚇得不行,生怕你犯傻逃離王室,和他私奔。沒想到你說的人竟是陛下,你究竟是什麼時候與陛下相識的?”她反而一副好奇的表情。

寶琢哭笑不得,“要是我記得,還問你做什麼?”

她敲了敲腦袋,記憶還是沒有蘇醒的意思,不死心地再問:“還有呢,沒別的嗎?你說的那一天開始,是哪一天?”

“哎呀,你知道我不怎麼記日子的……”小樓也被問得心煩意亂,忽而眼睛一亮,“哦對了!那段時間你有點古怪,嗯……飯量變得很大,不讓人動你帳子裏的東西,還找鹿恆阿借衣服,你要男人的衣服幹嗎?總之,因為你那會兒做事神神秘秘的,我還留了點印象。”

寶琢若有所思。

按照編劇的思路,總覺得這段兒很有言情劇開頭的譜啊……

小樓見她還在想這個,很是老成的嘆了口氣:“腦子的事呀是最說不清的,壞了就是壞了,別想了。”

那老氣橫秋的樣子倒是在模仿醫佐。

被罵腦子壞了的寶琢一臉囧笑,她眼光一轉看見她手裏拿這件衣服,轉移話題:“這是上回預備要穿的那套?”

小樓立刻忘了前面要說的話,憤憤地答:“就是它!那婢女說是想再晒晒乾淨,偏巧碰到了雨,簡直胡扯!原就是我們洗好曬過了的,何必多此一舉。山薇覺得她不對,就吩咐人盯住了她……”

“山薇吩咐?”寶琢笑看她一眼。

她還未察覺,只接着道:“可不是,山薇雖是大公主派來的,對娘子倒是盡心儘力。衣食住行不必說,這些裝神弄鬼的東西她都十分有成算。大公主對娘子倒也不壞,原就是阿琢你跳河傷了大公主的心,上回才這樣嚴厲罷?”

這收買人心的速度還挺快,也就是小樓單純好哄。

她吹乾紙上的墨跡,笑笑道:“那就勞煩請山薇姑娘替我盯着了。”

又過了幾日,神安殿那邊攏共請過兩次就暫且沒了訊兒,但比起終日不得見天顏的妃嬪,寶琢這般都算是“受寵”的了。六局二十四司沒再給過臉色看,像最初來時那樣要一盞雪梨羹清喉都不得的情況再沒有了。

日子過得有點清閑,因為後宮無主,連晨昏定省都不必,寶琢樂得如此,名正言順的宅在屋子裏塗塗畫畫寫寫。

還是小樓實在看不下去了,硬要拽她出去走走。“就是不去陛下常走的那些個地方湊熱鬧,挑個僻靜地方吸口氣兒都好!聽娘子的聲兒,這是嗓音快好了,許就差這口氣呢。”

拽不過還耍起無賴來。

寶琢坐得發僵,掰掰手指骨兒一想:確實該出去採風了。

自從穿來大玄,只有“命不由己”這一點不容易,其它都很舒心。尤其是那些擺設建築美食傢具,都是純天然的資料書,一抬頭一低頭就看齊全了,信手記到簿子上。

這對想寫大玄背景長篇小說的人來說,就像老鼠掉進了米缸里!

因為屋裏的條件就很好,所以暫且沒想着出去,既然最近記錄得差不多,倒可以換換地圖。

小樓趁寶琢不注意,偷溜出去玩過好幾趟,她本就是閑不住的性子,一直被關在屋子裏哪兒還受得了!因而說起僻靜地方,帶着寶琢七彎八繞,很快就找到了一個小湖。

宮裏最有名的湖泊是太液池,這方小湖不及它千分之一,前後兩邊又都夾着建築,視角窄窄的,就被人遺忘了。但它上面大片的荷葉亭亭玉立,一眼望去碧綠如織,怎麼也比二十二世紀那些養金魚兒的池子漂亮多了。

“這裏叫什麼?”

“沒聽說過,奴婢也是意外找見的,娘子來——那兒還有條小舟,奴婢一個人的時候沒敢去,咱們試試?”

草原上可沒有這樣泛舟的情懷,水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由不得你糟蹋。

寶琢躍躍欲試,立刻答應了,說下水就下水。

拿長桿撐離岸邊的時候,小樓還因為舟身搖晃怕得捂了嘴,寶琢笑揚揚眉,故意把舟身搖得更厲害些,嚇得小樓急叫:“娘子!”

趙宣以前喜歡鑽研些沒什麼用的小技能,為了學撐舟還特意跑了一趟水鄉,花了幾千塊請老鄉教他,結果他暈船吐得稀里嘩啦,反倒是充作伴讀的周寶兒學會了。

因此做這些小花樣,沒費什麼功夫,寶琢也拿捏得當不會真出了事。見小樓臉都要白了,想起對方不諳水性,這才沖她眨眨眼安撫,“沒事了,不這麼玩兒了。你放心,你家娘子不會害你的。”

小樓撫着心口長吁一口氣。

“春季沒甚意思,還是夏秋好,摘蓮蓬、看荷花、採蓮藕才有趣兒。”寶琢手搭涼棚一眼望過去,嘴裏說道。

但還是有樂趣,她摘了兩片大荷葉倒扣到自己和小樓頭上,小樓好奇地頂着“帽子”看水中的自己,她笑嘻嘻扮採蓮的小姑娘。一邊撐桿一邊唱曲兒,唱到拱橋下,手臂累了,乾脆停了舟就地歇息。倚靠在船板上,荷葉一撥拉蓋到眼睛,睡了。

口中曲兒還沒停——

“琉璃殿暖香浮細,翡翠簾深卷燕遲,夕陽芳草小亭西。間納履,見十二個粉蝶兒飛。一個戀花心,一個攙春意。一個翩翻粉翅,一個亂點羅衣。一個掠草飛,一個穿簾戲。一個趕過楊花西園裏睡,一個與遊人步步相隨。一個拍散晚煙,一個貪歡嫩蕊,那一個與祝英台夢裏為期……”

她不知恰好有人從橋上過,聽到了歌聲駐足傾聽。

“娘子,奴婢數了只有十一隻呢,第十二隻去哪兒了?”婢女嗓音清脆,好奇的問。

那人也奇怪。

只聽那娘子還沒從唱腔里出來,軟儂地笑:“十二隻?第十二隻就是祝英台呀。”

“這祝英台又是誰?”

“你不知道么?哦對了,你是還不知道呢。今兒你有耳福了,聽你家娘子給你講一出《化蝶》的故事罷。”

“話說,大乾朝有一位祝員外的女兒名為祝英台,女扮男裝進了書院——”

這故事說到夕陽半落才算了結,有內侍公公匆匆來尋橋上那位過路人,他抬手止了對方說話,隨性地把手裏一對兒釣來的魚栓在橋柱上,方笑着走了。

那邊廂寶琢也準備要回去,小樓還沒開那一竅,聽完嘆了幾句好可憐,倒不覺得如何凄美浪漫。

直到兩人提着裙擺要上舟的時候,寶琢突然發現舟壁上一根穗子的流蘇鉤在那兒,才想到這小舟恐怕是有主的。

小樓見了問:“這怎麼好?”

寶琢想想,摘下裙邊一隻小鈴鐺串進荷葉里作風鈴,掛到了舟頭懸燈的地方,彎眉一笑。

“荷下聽風,就當是給他的船租了。”

*

這天寶琢的嗓音完全恢復了,和早前相差無幾,小樓笑道:“這下娘子書使的位置便穩坐了,可見早些天那些采女御女送禮討好沒錯,偏娘子不許咱們都收了,可惜了機會。”

寶琢和她眨眨眼:“也不是都沒收呀,前兒不是還收了一對兒魚嗎?屬你吃得最歡。”

小樓的臉爆紅,嘟囔:“什麼啊,那個怎麼能算,也不知道是誰栓那兒的……”

魚栓那兒就罷了,娘子也不害臊,愣說這是有緣人聽了她的故事給她的,竟還真的帶回來烹了!不過那魚肉確實是鮮美……

“愛財可不是好事。”山薇抱着一床薄毯來,聽見便笑說,“何況都收了,那頭的豈不忌憚你有結黨營私的嫌疑。”

“那頭,是說誰?”

“麗淑妃,她沒有皇后的稱號,卻捏着皇后權柄。眼下無後,便有許多御妻是給她請安的。能給她請安這一事,在這后宮裏,不知多少女人視為殊榮呢。”話是這麼說,山薇的表情卻有些奇怪,才剛提起麗淑妃之前,似還有一個名字被含在了口中。

寶琢忽而警覺,結黨營私多用在朝堂上才是吧。是了,她還有另一個身份是烏戎族派來的細作美人。

那頭……或許指的還有皇帝?

一方面皇帝不可能真正信任她,另一方面大公主也不可能放過她這枚棋子。雖她現在成了小公主,但只看大公主那頤指氣使的模樣,等她真正能近皇帝的身時,恐怕依舊少不了去做那些所謂竊取情報的任務。

這般想着,她又看了山薇一眼,對方似有所覺的與她對視,隨之撇開了頭。

真是想什麼來什麼,剛想着接近皇帝的機會,這邊皇帝就又叫了人來傳她。才收拾好的暖烘烘的被窩不能躺是讓人沮喪,但能看見那些秘史,她還是很興奮的。

寶琢覺得皇帝還挺有毒品的潛質,近不得,離不了。

除了第一次去時過於匆忙,之後都有整衣、凈手、漱茶的前置步驟,這一套流程她都熟悉了,很快就進了內室。

誰知今日她從案上拿起書一翻,險些笑噴出來。

《品香鑒》?

要命,禁慾系的皇帝陛下居然看艷書!

而且……還要她讀?

寶琢沒羞沒臊慣了,自覺地抱着書坐在她的“御用寶座”上,從《序》章開始念。起初聽不出什麼不對,但漸漸的什麼“吳絳仙秀色可餐”,什麼“趙合德寒泉浸玉”一一出自她口,再入得皇帝耳。

榻上的皇帝正坐起來,蹙着眉,目光如炬直視着她,“這都讀得什麼!”

“《品香鑒》呀,難道不是陛下放在桌案上的嗎?”她坦然又無辜地回問。

“胡說——”皇帝才要斥她,見她目光里露出好奇來,忽而意識到什麼,眉頭皺得更緊了。

“罷了,是朕放的。”

話雖如此,但皇帝的臉色着實不好看,他在床榻上輾轉反側,最後還是沉默地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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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今天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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