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兩人一起做賊

26.兩人一起做賊

美人穿一身兒胡服舞衣,在庭院裏翩然起舞,甩袖、低肩、旋身,一舉一動皆是無聲曼妙。

尤其是自上往下觀之,她飄起的裙擺如盛開的芙蓉花,美不勝收。寶琢欣賞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捂着鼻子小聲地打了一個“哈啾”,收到了身邊的人一瞥。

她縮了下身子,往旁邊的人那邊挨近一些,貪那點溫度。任誰大半夜的去趴別人的屋頂聽壁角,都會像她一樣被夜風凍死的。

她想不通,本來是拜託對方幫忙查一下大公主的問題,如果能找到她陷害的證據再好不過。雖不知道神策令的本事,但細細推究起來,古代皇帝的專屬勢力除了殺殺皇帝討厭的人,就是挖人**了。

但,阿敕答應了之後,就裹挾她一起跑來屋頂上趴着偷窺,是怎麼回事?!

她、她可沒有隱藏呼吸什麼的本事啊!

幸而大公主像是在為“鬥豔”專程練舞,找了人在廊下奏樂,聲音級別稱得上是擾民,覆蓋了她種種不小心發出的舉動。

旁邊的男人伏在那兒與平日歇在床榻上無異,行動自如,悄無聲息。此刻他手臂一展,將挨來的人攬住,男性的體溫隨之渡到了她身上,伴隨着頸邊呼來的熱氣,讓她不自在的把身體挪了挪。

“別動。”他忽而低聲制止,將視線投注到下面的人身上。

此刻,樂聲停止,烏石蘭玉珊正要回屋,招手喚來了剛剛在一旁指導她的舞姬,“阿黎,你過來。”

阿黎。

寶琢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了過去,這個名字很是熟悉,在哪裏聽過?

那兩人前後腳一道兒進屋,阿敕凝神細聽,在附近一個位置信手揭了幾片瓦,而後旁邊探來一個腦袋,搶先把好的地理位置佔據了。動作貪圖可愛,原是能惹他一笑,可眼下她沒有看見,他凝望着她的眼睛深邃,似有暗涌流動。

很快,屋子裏傳出交談的聲音。

瓦片揭得很巧,沒有在正上方這種容易引起注意的地方,但距離的位置不遠,仔細聽還是能聽清楚。

阿黎擰了巾子遞去,欲言又止:“大公主……”

烏石蘭玉珊擦去了脖頸間的汗,便把巾子一丟,斜眼睨她:“你一向利索,幹嗎吞吞吐吐的學大玄人那套做派,看着叫人生厭。”

“是小樓,她說小公主發了話,倘若尋不出另一個婢女的錯處,小公主就要攆她走呢。”

小樓!

對了,就是小樓,寶琢想起馬球賽前一天,小樓替她的衣裳灑香粉時說:前兩日碰見大公主身邊的阿黎姐姐……她提起了馬球賽,我想着替你討一個,就跟她去了滄瀾閣……(這句改)

烏石蘭玉珊冷冷一笑:“小公主,憑她也配?一個小賤/人罷了。”

阿敕一震,黑眸中驚訝一閃而逝,他側頭去看,見身邊的人依舊專心致志地聽着,甚至若有所思,她呼出淺淺的白氣,沒有亂了呼吸,顯然對這樣的叫法視如平常。

一個姐姐稱呼妹妹為小賤/人,妹妹居然視如平常?

他眸光暗斂,對認定的事突然產生了一絲懷疑。

屋中人的對話還在繼續,那個叫阿黎的舞姬勸說了一會兒,烏石蘭玉珊才稍稍平復了情緒,而在剛剛那段時間裏,她對寶琢的不屑、蔑視與厭惡都表現得明明白白,縱使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她確實很討厭自己的妹妹。

他將一切暗自記下,忽而聽到傳來一聲低呼,音小如鳥啾,倒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剛想問“怎麼了”,眼前的視線倏爾被黑暗遮擋。他感覺到有一雙手柔軟地覆在他的眼睛上,耳邊是她放低后細軟的說話聲:“陛下的妃子更衣你也敢看?膽子也太大了!”

原來剛剛說著話的功夫,下人備好了熱水,烏石蘭玉珊準備去沐浴,就在外間褪了外衫。

女子小聲的輕斥縈着耳廓,說是捂住眼睛,但他戴着面具,兩人並沒有肌膚相貼。只是他身形高大,她的手臂要繞過他的脖子頗費力氣,便有一小半的身體壓在了他身上。

這一瞬間,他不知道自己是貪圖眼前的享受好,還是惱恨她居然敢忘了自己的身份,和別的男人挨得如此之近?

寶琢手心貼合著面具,自然的感觸到材質之別,她輕“咦”了聲:“這個面具,是我選的那個么?”因下面的人都進了內室洗漱,壓低了聲說話倒也沒有大礙。

“什麼?”他沒聽明白。

“早幾日陛下讓我替他的神策令選面具,我選了一個鍍鋁箔的。”前面心裏藏了事沒有仔細看,如今借月光一瞧,果然是自己選的那個,不由笑問:“當時覺得如果你戴銀白色,一定很酷很好看,不知道你喜歡嗎?”

“……他讓你選面具?”他蹙起了眉。

“嗯。”還坦白你是他的替身呢。

寶琢點點頭,沒把這句話說出來。

替身之說她半信半疑,信的是兩人身形相差無幾,臉部露出的模樣也近乎相同。但仍舊有奇怪的地方,畢竟是和平年代,四海內外都臣服於大玄,無論邊界如何摩擦不斷,都難以威脅到都城,更遑論禁衛軍看守的皇城了。

皇帝既不微服私訪,又不御駕親征,何須常年在宮中行走的替身?

只要一想到阿敕將來是為皇帝擋刀擋劍的存在,她就覺得不太舒服。畢竟這是她在大玄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如果可以,她當然更希望他能人格獨立,而不是如老鼠一般終年隱藏在黑暗中,最後成為皇權鬥爭的犧牲品。

他壓下直覺上的不對勁,側頭看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不禁詢問:“在想什麼?”

“在想……謝謝你。”她彎眼兒一笑,因趴伏久了,壓下的半張臉暈紅,如同當頭的夜空裏那一輪羞澀的月牙。“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就一直是你在幫助我。這次的事其實有些難為你吧?我不知道神策令的規矩,但涉及到陛下的事,想來你們也不能隨意插手。是我沒有考慮周全。”

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的笑容,半晌,移開了目光。

“噤聲。”他低聲微啞,“人出來了。”

烏石蘭玉珊披散着頭髮走出來,舞姬阿黎已經被她支走了。四下安靜,她在梳妝枱前調弄了一會兒脂粉后,便走到了窗邊。那裏放着一張束腰幾,上面擺着本書。

那本書——阿敕看着它眼神微凝,他見過。

雪藍色的封皮,上面畫著烏戎的麋鹿圖騰,里頁是烏戎的文字,如同教小孩子的千字文,囊括了烏戎所有的字,它們一個個齊整分明如士兵在列,相互卻沒有聯繫。他看見的時候,正被烏石蘭玉珊隨手扔在席子上,他見封皮有異,曾取來看過,可惜看不出什麼名堂,倒也沒在意。

身旁的寶琢忽而動了動鼻子,嗅到了一股香味。飄到這裏的時候已經漸淡,但仍是讓她有熟悉的感覺。

是對方洗完澡后抹的香料?

就在兩人都各自抱有疑惑時,突然,一隻朱紅在背的鳥兒闖入了兩人的視線!

這鳥今日才見過,寶琢怎麼會忘!她一時興奮,猛地抓住身邊人的手臂,阿敕的手掌覆在她手上,安撫她別太激動,免得暴露了身形。

也無怪乎她如此,本來以為今天這一趟收穫“小樓是內奸”的信息就足夠了,等大公主一入寢他們就會撤走,沒想到臨睡前還爆了這樣的大料!

所以朱背鳥事件確實是大公主栽贓陷害她,可能早在馬球賽之前就開始佈局,但裏面的秘密,究竟是什麼?真的是剖腹取物這麼浪費,那又為什麼選這種稀少的朱背?

她的疑問很快得到了解答。

鳥兒似是受烏石蘭玉珊身上的香味吸引,先與她纏玩了一會兒,而後才順着她手臂飛到書間。

竟見它一邊撲扇着懸飛,不時拿翅膀一掃書頁,一邊不停地用鳥喙啄那上面的文字,那本千字書,它不時地一啄,由烏石蘭玉珊提筆記下,逐漸連成了一句話!

字隔得太遠看不清,但都不能掩飾鳥兒通靈的事實。

屋宇上的兩人相視對望,皆看見了對方眼中的驚震之色。

*

回到梔蘭閣,寶琢依舊沉浸在所見所聞的震撼之中,以至於煮茶暖身時忘了關爐火,手伸過去險些被燙個正着。

“想什麼這麼入神?”阿敕隔開她的手,無奈替她熄火斟茶。他一改之前淡漠諷刺的態度,變得十分溫柔,像是有幾分小心翼翼的愧疚。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一開始是相信她的。可是看到紙條的那一剎那,憤怒沖昏了理智,後面的行為就連他自己都看不懂了……

可惜他的改變,對面的人完全沒有注意到,而是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這鳥我見過……”

他抬眸,“嗯?”

寶琢開始極力思索,因是烏石蘭寶琢的記憶,她看得不如本人清晰,且那又是小時候的一段事,所以直到看見眼前一幕她才想起來。烏石蘭寶琢的細作培訓課上,出現過這種鳥!據說是王室馴養了百年,但到底馴養它做什麼,她們還沒有權限得知。

直到她入宮都不能獲知這個秘密,看來烏戎一早就準備捨棄烏石蘭寶琢了。她頂着小公主的身份,就能作為政治籌碼去博弈。

所以烏石蘭玉珊雖用癮丸威脅她接近皇帝,但從來沒有分派過任務,倒像是走一步看一步。假如她能得知什麼重要信息最好,如果不能,她存在的本身,她的生和死,都有用處。

她想明白了,才吐出一口氣,忽而聽見外面小樓驚促的揚聲:“娘子,陛下來了——”

什麼?!

她面色大變,一看前面坐着的大活人,立刻低聲催促:“快去床底下躲一躲!”

“……”

“快啊!”她也沒管對方驚呆的神色,立刻起身去推,幸好大玄的壺門床由四門化作一門,他身形雖高大,勉強還能塞進去,只是伏地吃了一肚子灰!

寶琢才把被子弄亂拍松,讓它垂掛下來遮住了壺門洞開的地方,就聽見沉穩的步伐漸近。

她轉身一屁股坐在床榻上,用蠻力扯開一多半衣襟,揉着眼睛對來人惺忪一笑:“這麼晚陛下怎麼來了,我都要睡了呢。”

話音一落,眼剛抬起,正主沒看見,就先見着德碌公公拿拂塵的手一揮遮住了眼睛:“哎呦,娘子可真是……老奴什麼都沒瞧見!”

“德碌。”

皇帝淡淡落下的聲音頗為懾人,德碌小心覷了覷,得,想調和一下氣氛都不成,他是管不了咯。

先前頭大殿下坑了二殿下一把,宣了麗淑妃侍寢,二殿下也確實去朝華殿走了一趟,只好好的,不知為何又出來了。往梔蘭閣走得這一路陛下都似心情不佳,低着頭臉籠在陰影里,甭提多嚇人了。他原琢磨着為烏娘子稍擋一擋,眼下自身難保,烏娘子她還是自求多福罷。

見他揮退了德碌後走近,寶琢不由得訕訕地往後縮了縮:“我不知道德公公也跟着進來……”

出乎意料,他沒有指責她衣衫不整的事兒,而是伸手替她把半開的衣衫披好,眼眸微垂,讓人看不清思緒。

“陛下?”

她小心地出聲,想起床底下還藏着一顆炸彈,笑容里還有點小心虛:“陛下深夜前來,可是有事……”

白日兩人才吵了一架,要不是她武力值為0,說不好都要打起來了。再看對方現在的表情之危險,剛剛她頭腦發昏表現得這麼親昵,絕對是演戲過猛了吧……

他輕瞥她一眼,理所當然地道:“夜半來尋,除了讓你侍寢,還能為何?”

寶琢屏住了呼吸,不覺攥住了身下的被子。

“我、我今日不便侍寢……”

他眸光晦暗:“後宮有一女官名彤史,記錄御妻每日能否承恩於君。寶兒說不便,難道是你心裏不願意?”

“我、我當然是願意的……啊!”

她感覺腳踝一緊,好像被什麼東西捉住了!是阿敕?

她頭皮一陣發麻。

這個時候,你來湊什麼亂!

眼見皇帝的視線就要往下飄,她立刻抱住了眼前人的腰,把臉一埋,順便擋住了對方的視線。

“陛下已經查明真相了嗎,知道我是被人陷害的?”埋住的聲音悶悶的。

“嗯?”

“否則,我一個嫌犯的身份,陛下怎麼會想到會讓我侍寢?”

誰知頭頂飄來一聲輕笑,能感覺到他撫摸着柔軟光滑的髮絲,夾雜着幾許冷漠地聲音:“難道不是寶兒為了脫罪,故意衣衫不整地想要引誘朕嗎?”

“……”

陛下你開什麼玩笑,要不是你來,她用得着扯衣服偽造現場嗎?!

“朕倒是想問問,寶兒說是要就寢,那兩杯熱茶又是怎麼回事?”他捏住她一簇烏髮,眸光幽暗,“夜半三更,寶兒竟還有客人到訪?”

寶琢驚駭,背後霎時流下一片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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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今天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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