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糾纏

15.糾纏

寶琢仔細觀察,不單單是下顎的稜角像,嘴巴也有點像,只是一個不露聲色,一個常常笑着,看着並不明顯。再聯想到身形,竟也很相似。

神策令歸皇帝掌管,單憑記憶中搜尋不到這方面的信息,就知道它有多神秘。山薇那天又支吾不肯說,究竟裏面有什麼秘密……

她想事想得出了神,不防備躺着的人突然掙紮起來!

皇帝好像是做了噩夢,呼吸急促起來,胸膛起伏着,額頭開始滲出冷汗,唇口微動,半晌,只痛苦地吐出了“父皇”一詞,像是魘鎮失了魂。又像鬼壓床一樣痛苦卻不能動彈。

寶琢看得心驚,知道不能任他這樣下去,在他耳邊輕喚,“陛下,陛下——”

宗政渾身猛地一顫,床板都跟着震了震,隨之過了片刻,他的眼睛慢慢地睜開了。

她拿着手帕正給他擦額頭上的汗,倏爾被他擒住了手腕,力道太重,她的臉一下子就白了。

黑暗中,他銳利的眸光直刺入她眼底,“聽見了什麼?”

“您喊了先皇,別的沒了。”她擰起眉,“有點疼,您先放開我……”

那捏住她的力道又是一重,隨後他緩慢地吐出一口濁氣,鬆開了手。

她揉着紅了一圈兒的手腕,低頭不說話。

他也沒叫她搭手,自己墊好引枕坐起來,神色在這昏暗中顯得莫測。外面劃過一道閃電,剎那照亮了房間,隨之雷聲轟鳴而響。

宗政想事的時候,喜靜,容不得有聲,這聲驚雷讓他回了神。再想繼續,她卻在旁邊不時小嘶一口氣,他重新拾起來的思路又斷了。

他冷淡地眼神瞥過來時,她還是那樣小聲嘶氣,小小地抗議,小小地報復。

“手。”

寶琢還低着頭,裝作沒聽見裝了十幾秒,在對方的冷氣釋放下,終於還是服軟把腕子放到了他伸出來攤放的手上。

男人的手指有着薄繭,揉着她腕子時,力道均勻,繭子就在這揉壓中廝磨着肌膚,產生一股引人觸動的電流。

她指頭微縮,有些收回的趨勢,卻被他按住了。

她稍抬頭,悄然覷他,“……不疼了。”

可能是力道重了一點,她低聲吸了口氣,再抬眼,就看見他一眼瞟來,似笑非笑。

寶琢乾脆閉上了嘴,可沒多久,又想起他發噩夢的樣子,忍不住輕聲問:“陛下,常常如此?”

宗政還是那樣看似漫不經心,又耐心地給她揉着腕子,聞言更沒有停下,不過是漠聲道:“你可知宮裏的問題,有些該問,有些不該問。”

像是一個警醒。

“那關心陛下的問題,該問還是不該問?”她看向他漆黑的眼睛。

“這個問題沒有該不該,只有敢不敢。”他低沉地聲音像一柄尖刀,割開最鮮血淋漓的事實,“窺伺帝蹤,妄測帝心,你一個烏戎人——不怕?”

一剎那,寶琢的心情像一碗水潑進了油鍋里,炸開了!

給他讀了那麼久的書,她發燒時他照顧,她扭了腳他肯背,以為總有一段革命感情。誰知對於帝王來說,待你再好,他真正看在眼裏的,永遠是政治立場。你在他眼裏連個尋常人都算不上,而是貼了標籤的烏戎人!

怪不得草原的那段經歷他忘了。原主心心念念,未必就是人家想記得的。

這是個什麼樣的世界?

這回她使勁抽回了手,撐着地要站起來,語氣還有些恨恨,“就是想關心你,不領情就算了……”她倒直白。

誰知才起身,站都還沒站穩,突然腰間一股力道襲來,整個人天旋地轉,就被壓在了床榻上!

失重感讓她心臟跳快了幾拍。

“朕也不過是問了你一個問題——”他臉龐靠近,氣息與她相縈,“脾氣就這麼大?”

她躲了一下,聲音里七分氣惱三分使性兒,把反話體現得淋漓盡致,“我一個烏戎人,怕死了,要趕緊逃。”

宗政低聲笑起來。

還從來沒聽過他這樣笑,最開懷的時候,也不過是勾勾嘴角。他笑時的聲線格外醇和,平時是冷冽的,像冬日樹梢結得那一層薄霜,這會兒,就是午夜的黑咖啡,苦苦的,卻醇味無限。

她天馬行空的想着。

他見她在這個時刻晃神兒,雖覺得有趣,卻不再笑了。他側身把人抱到懷裏來,許是驚夢醒來,格外有傾訴的**。

“朕做太子的時候就落下這個毛病了,常常睡不着,即使睡著了,多半也要被噩夢驚醒。”

寶琢不是無理取鬧的人,雖然被“烏戎人”三個字狠戳了一下,耿耿於懷,但他這會兒他肯說了,她還能安心去聽。

這樣聽着,又自然為他發愁。

“那……”

“太醫署的人都看過,好上一時,終究治不了根本。”他知道她要問的話。

都說自古能成為偉人的人精力特別充沛,別人要睡足八小時,他們可能兩三個小時就足夠了。但即便如此,這兩三個小時都沒能睡好的時候,人該有多難熬?

她去摸他的眼眶,輕聲嘟噥,“可你都沒有黑眼圈。”

“天生如此。”他淡然應道。

寶琢不小心手一重。你還不如說自己天生麗質,要臉嗎?

這個姿勢不便聊天,她從他懷裏翻出來,很自然地趴卧在他手臂上,湊近小聲地和他說話。“那,你特意尋我來天天念書,就是為了催眠?”

他不答,她托腮像是在竊喜,“看來我的聲音蠻好聽。”

他朝里翻身,自然地收回了手臂,闔眼背對着她。

“吵得要命,怎麼睡得着。”

*

宮裏的日子過得慢,但再慢也是要過去的,臨近春蒐,這慢吞吞像龜爬一樣的後宮節奏突然快了起來。

每個人每座庭院都有忙不完的事兒,掃除清潔不用說,一季要備兩次衣,春蒐前就是第二次。御妻們為了得聖上一個青眼,自然要使勁打扮自己。為那隆重的半個月時間做好準備工作。

不去論侍寢的天數,寶琢就是皇帝跟前的大紅人,錦繡華緞少不了她。但她一得了東西,立刻就送出去一半兒,大都送到了丁才人的麗江閣。

畢竟想好了要擔著原主的擔子,先把關係緩和了,就是她要做的第一步。

以前她看劇本的時候,看見男主角、女主角之間產生了誤會,或者男主做了渣事,兩人總有一人會說“我們先冷靜一下”,然後就兩地分居開始冷靜了。

冷靜個鬼!人家女主角沖你說得再絕情再狠,那都是想讓你去哄她好不好啦?沒有你哄不好,冷靜冷靜反倒自然變好的!當是變魔術呢?

所以明知對方如今聽不進任何話,她還是準備使勁兒貼上去。

平日裏她懶沒錯,要有行動,絕對不拖延!

本來兩人平日沒什麼見面的機會,聽說丁才人常去給麗淑妃問安,寶琢一狠心,管它多麼烏煙瘴氣,跟着去!

第二次跟宮裏的女人聯台唱戲,寶琢比之上回要穩得住。那次最令人咂舌的就是麗淑妃,和她無敵無仇,偏偏攻勢猛烈。山薇事後給她分析,為什麼原先說麗淑妃得寵?因為但凡遇上南園七日,俱是她的日子。寶琢一來,擠的就是她的位置!

都說崔皎沉不住氣,寶琢看來,一群女人爭一個男人,誰又能沉得住氣?

如果對方是因此排擠她,她挺能理解的。

從朝華殿出來,寶琢不遠不近地在丁才人後頭綴着,近了,她停幾步,伸個懶腰舒展下。遠了,她快跑幾步,全不講形象。

丁才人終於回了頭,面如冰霜的問:“公主一路跟着我,是想做什麼?”稱呼她公主顯然是嘲諷。

她長相秀氣精緻,人比寶琢要矮小半個頭,冷着一張臉沒什麼威懾力。

“看你身上的衣服好看。”寶琢輕輕地眨眼,“是我送去的那匹青湖紗制的么,你肯收我的東西?”

對方眼角挑起,似嘲似諷“我為什麼不收?苦我受了,好處自然該得。”

“說得對,後頭還有好些,都是給你的,你接着就是了。”寶琢點頭,非常贊同她的想法。跟着又忍不住提醒她,“你若當真不想我跟着,可以直說,何必繞路……”

才剛繞着朝華殿附近繞了好幾圈,累得她腳疼,哎呦,好想蹲下來揉!

丁才人臉更冷了,甩袖子走人。

寶琢摸摸鼻子又跟了上去,卻見她走過一個拐角,漸近某座宮殿的天橋飛廊處,腳步微頓,停了下來。

“怎麼?”寶琢跟着她往後躲了躲,猶有不解。

丁才人眉頭擰起,抬起視線往飛廊處看。那裏站着一對人,男子偉岸威嚴,女子溫柔似水。大約是屏退了宮人,周圍不見其他人,只有樓下站着守衛。

小樓一直在寶琢後面跟着,此刻方沉不住氣道:“是陛下和麗淑妃。”

當然,有眼睛的都看出來了。

飛廊很高,她們在底下望着看不清兩人的神色,但可以看見皇帝為麗淑妃披上披風的動作,細心而溫柔。

寶琢看了一會兒,發現旁邊有人在看她,頭一側,發現是丁才人。

“嗯?”她發出疑問的輕哼。

對方的面容仍有些冷,卻多了一份遲疑,“走罷?”

“你邀我一道走?”寶琢眼睛微亮,自然地翹起了唇角。

可能她的不正經讓丁才人感到訝異和煩躁,對方擺出想甩手走人的樣子,但走了兩步又停下來,終是忍不住問她。

“你……不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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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今天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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