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產生疑惑

14.產生疑惑

這場春雨剛下起來的時候,宗策在大公主烏石蘭玉珊的滄瀾閣。金羹玉饌,美酒佳肴,外加一個絕色美人兒,樂得逍遙。

況且烏石蘭玉珊自有手段,閣子收拾得里錦繡華美,還有一群美人兒翩翩起舞,何等賞心悅目。這群人俱是她的陪嫁,一路從烏戎迢迢而來,為她籠絡帝王,為她探聽消息。寶琢原也該是其中之一。

一舞罷了,美人將要退場,一行人才繞過屏風,竟喁喁私語開了。

“小公主已有一段時日不曾來了吧。”

“是呢,從公主得了寵開始就沒再見露過臉。真真叫人心寒,難不成,竟是信了宮裏那些流言蜚語?”

“都說她與公主感情好,我看不見得。”

烏石蘭玉珊像是沒聽見,取來一杯酒送到皇帝唇邊,輕笑道:“陛下若不飲盡這杯酒,接下來可就沒有好歌舞看了。”

他原是斜倚在席子上,應着琴聲曲腿叩着節拍,舉止間透着股閑散的精緻韻味。這會兒聞言卻是目光微動,手一壓推回了杯盞,低笑道:“沒有歌舞,不是還能看戲?”

她微微愣住。

“說笑罷了,只是朕若不喝呢?”

“陛下當真不喝?”她就着酒盞飲了一口,盞口抿上層嫣紅的口脂,她眼波流轉,自有一番嫵媚。

他看她一眼,卻半點不領這番風情,“聽說,你制奶茶的手藝極好?”

“陛下倒還記得上回寶琢那丫頭說得話呢。”她臉色有稍許不自然,隨即嗔怪笑道,“我還沒問陛下呢,那回怎的待我這般冷淡,我苦思冥想數日,始終不知哪裏得罪了陛下。”

“烏戎大公主消息通達,竟不知朕喜怒不定的性格?”他把玩着酒盞,抬眸覷着她,那笑很快淡了下來。

這話越來越難接。實際上,從一開始她就不明白陛下的意圖何在,旁人看是連寵數日,實則……她根本就不曾與他同房。每回來,也不過是日日品賞歌舞,旁人只知裏頭熱鬧,夜夜笙歌,又哪知真相。

她的眼神明暗不定,難不成真是因為烏石蘭寶琢那個女人?聽說這段時日她與陛下鬧脾氣,所以陛下才會……

想到這,烏石蘭玉珊勉強笑道:“消息通達從何說起,自入了宮,能用的不過數人,哪裏來的消息呢。況且陛下性子極好,哪個糊塗人敢這樣評說陛下?”

宗策但笑不語。

空氣里的凝滯無端引人尷尬和不適,她打破了沉默,彷彿沒有剛剛那一場對話似的,主動問:“陛下,可還要再賞一曲?”

他緩緩開口,“不了,朕在想一件有趣的事。”

“是何問題?”

“朕在想——”他支着額頭破為煩難地模樣,丹鳳眼輕抬,竟是勾人心魂,“你們姐妹都是烏戎人,為何公主身上的香氣,與寶兒截然不同?”

*

從滄瀾閣離開,宗策信手摘了花園裏一枝杜鵑花,一瓣一瓣地撕了。

“不搶,搶,不搶,搶……”

賢庸瞅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提醒道:“陛下,這朵花共五瓣,您起頭第一個說了‘不搶’,末了還會是它。”

宗策把花莖一丟,煩悶地擋了擋眼,“明知結果,女人怎麼還愛這個把戲。”

“要不,給您找朵千瓣菊來?”

宗策似笑非笑地橫他一眼。

罷了罷了,阿政難得有個喜歡的,他嘛,誰還不都一樣。

還沒走上兩步,天上豆大的雨珠打下來,像斷了線的珍珠,頃刻間,地面就朧起一片蒙蒙的濕氣。

賢庸舉起寬袖給主子遮着,“落雨了,陛下,您去那邊亭子裏躲躲,奴婢叫他們把御攆抬來。”

宗策原是要點頭,想不過又搖了頭。

“你回去叫阿政接手,我再走走,別跟着——暴露身份。”

他抹開睫毛上沾的水珠,從懷裏掏出張面具戴好,懶得聽賢庸再勸,抬腳就走了。皇帝冒雨在宮中行走是大事,換個身份就疏鬆多了。

這麼個天,四周暗沉,像潛伏着一頭巨獸遮蔽了日光。

寶琢很喜歡雨天,尤其是在靈感缺失的時候,穿着仿雨衣材質的透明外套,蹬一雙雨靴,一個電話call到趙宣那裏,就能把他拖出來陪自己散步。現在么,情緒不佳,皇帝好一時歹一時,丁才人那裏又有諸多事端。都不是自己想惹的事,偏偏纏着丟不開,煩煩煩!

路過一間殿閣時,忽而看見一位熟悉的人,在玉階底下坐着。

她在對方跟前站定,不確定地問:“是阿敕嗎?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宗策聞聲倏爾抬頭,見果然是她,一時倒有些發怔。怎麼也沒想到才剛下決定要遠離的人,竟然會在面前出現。

雨下得濛濛,寶琢原是不想打傘,但見對方亦淋了一身,便把這紫竹傘撐起來,遮在對方頭頂。“現在雨小,一會兒就要下大了,你沒帶傘嗎?我這個給你吧。”

“你只有一把傘,自己用罷。”他微垂了眸,將傘柄推了回去,罩在她身上。

“那一起撐好了,你要去哪兒,我送你過去。”

她的態度理所應當,就像以前碰見雨天,她開着車,順路載同事一程,再自然不過。

宗策定了定神,注視她片刻,笑了,“你敢在後宮裏與別的男人同行,不怕陛下動怒,懷疑你與他人有染?”

寶琢微怔。

好像也是,小說里總是寫着,如果宮妃和別的男子走近些,就會被人潑髒水。而這些事件的結果,通常是皇帝即使相信對方,也總會心裏存着一根刺……想着想着,她撲哧一笑,樂了。

什麼時候,她的境遇和小說一樣了?

她看見對面的人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樣,斜睨着他道:“所以,你是別的女人派來陷害我的,想害我失寵於陛下?”

宗策握住她拿着傘柄的手,微俯下身,湊近了說:“如果我說是呢?”

他的面具掩藏了太多情緒,寶琢只感受到他挨近的氣息,視線停留在他帶笑的唇,隱隱一點笑意,竟說不出的邪氣。靠得太近,她心跳有些加速,她想,可能是太久沒有和男人相處了,皇帝又是那副冷麵孔,時日久了,說不准她真的會出軌哦。

但想想被抓住之後的下場,她就像被兜頭潑了一盆冰水,立刻冷靜下來,把傘往對方手裏一塞,後退了幾步。

“不和你同行,傘給你行了吧。”

他低笑一陣兒,倒沒有再推拒,不過是單手撐傘罩在她的頭頂。“我送你回去。”

寶琢側頭飛快地瞄了他一眼,“嗯”了聲。

有心想說她可以自己撐傘回去,但想想這塊地方偏僻,一起走還能幫對方多撐一會兒,等到了岔路再自己走。

他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側眸多看了看她,唇邊的笑意更真切了。

雨中漸生寒意,兩人慢慢行進,水汽自靴底縈繞而上,寶琢冷得搓了搓手,他看在眼裏,卻不能多做什麼,只能問她:“剛剛見你垂頭喪氣,是有什麼煩惱的事?”

“嗯……”

“和我說說?”他誘哄。

和他說?

寶琢覺得挺好,一來不熟識,不像小樓那樣對原主了解得透徹,胡編都編不出花來;二來有交情,他好賴救過她,人品是不錯的。

這樣不遠不近的關係,正好方便她傾訴煩惱。

她想了想道:“假如這世上有一個人欠了份債,偏可巧,鬼差犯了個錯,早早勾了魂讓他死了。閻王一看生死簿,不對,這人死得不是時候!這怎麼辦?她已喝了孟婆湯,前世盡忘,閻王雖放了她回去,可記憶還不回去呀。現在那債主上門討債來了,這債要還吧,她覺得憑什麼,又不是她欠下的,畢竟於她是新的一生了,她有獨屬於自己的經歷和性情。可這債不還,到底還是自己弄出來的,便就是聽了個故事,心裏也有點波動,怎麼說還是有愧疚。”

宗策聽了,若有所思。

卻見她還在嘆氣說:“這世上是不是有這麼一個人,你背負着她的債,背負着她的責任,她與你明明是不同的兩個人,可於世間真正存在的,只得是一個。別人也只認這一個。”

他微微一怔,一時竟分不清她在說自己,還在說他了。

從出生起,除了母后,他和阿政在別人眼裏就只是一個人。他的喜好就是他的喜好,他的責任就是他的責任。他們沒有什麼不能共有的,甚至連帝位,都像是一份可以輪流承擔的職責。

是啊,別人眼裏,他們是同一個人。

同一個人,他想着這個詞,竟像是入了障。

“你說,該怎麼辦?”她最後問。

宗策恰好回了神,他想起從小到大的經歷,唇角一翹給她出主意道:“倘若不難,不如就你擔了?”

“咦?”

他見她像犯了懵的小獸,一時手癢就伸去彈她額頭,“難道連這點擔當都沒有?”

她忘了計較額頭上的疼,雙眼一亮,琥珀流波便純凈得誘人。

“你說得對,做人要有擔當。”

從一開始她就被原主帶來的麻煩攪得心亂,更不耐煩應付那位丁才人,不上心才造成今日的局面。可她已經承了原主的記憶,借了她的身軀,還能怎麼著?有功夫怨天尤人,不如擔起來就是了!

她真心實意的想道謝,卻忽而發現,從剛剛起他就一直把傘往她這邊斜,他自己淋濕了大半肩頭。

因這番推心置腹把對方當做了朋友,這會兒她便很自然地擰着眉說他:“你這人,怎麼不對自己好一點。”

他心裏微微觸動,卻不能表露,便不過壓抑着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寶琢看着他難得板著臉正經的模樣,忽而產生了一點熟悉感。

似乎與誰很像,是誰呢?

*

雨還是沒停,勢頭小了,烏雲卻凝聚在一處,更顯得可怖。寶琢回去的時候,正趕上外面全副儀仗的等着。

“怎麼了?”她還疑惑。

小樓就站在門檻那兒踮着腳望,一看見是她,立刻沖了上來,“娘子,陛下叫您去呢。”

寶琢立刻浮出一個念頭,天不亡我!

一直還在揣度猶豫,不知道上回是否把那位觸怒得更深,接到這旨意,心就稍放下一半了。好賴還有近身的機會。

人早早等着了,她也來不及換衣服,趕緊拿了一身兒,就這麼匆忙忙地先趕了過去。

到的時候,德碌公公一句“歇下了”,她才來得及喘口氣,去換過衣服。站門口指了指裏面,輕輕地道:“我去看看陛下?”

德碌點頭允了。

本來陛下就是想見她,才剛沒等着,過會兒能一醒來就看見人也不錯。

裏面帘子俱都放下來了,又沒點燈,顯得昏暗。幸而寶琢夜間視力好,沒磕着碰着什麼,一下子就走到了床榻邊。

大玄這個時代,坐具還不流行,床榻也很低,她跪坐在毯子上就能勾着他的手了。

他睡覺的時候臉色冷峻依舊,眉頭也不松,抿着唇,像是嚴陣以待、隨時都要應付敵方突擊的將軍。寶琢看着,驀然生出一點柔軟的情緒,坐直了替他掖了掖被角。

就是這一掖,她從這個角度看他下顎的稜角,突然想到了稜角相似的一張臉!

她終於知道阿敕像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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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今天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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