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68章
天黑認為,有些事情是她必須要去做的,即使不能成功,也總比一個人躲在角落裏胡思亂想、杞人憂天的好。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猶豫的人。
於是,這天傍晚下班后她來到月亮酒吧。
上一次來這兒,大概是幾個月前,那時候成珂還沒有出事,她來給她送鑰匙,後來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天黑決定暫時將這些不愉快拋之腦後。因為,眼前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
穿過大廳,來到吧枱,她敲了敲大理石桌台。
酒保正低頭忙碌,見客來,抬頭,嘴角上揚45度,微笑道:“你好,小姐,有什麼能夠為您服務的?”
“我想見你們老闆,麻煩幫我通傳一下。”
酒保仍舊保持制式微笑:“不好意思,小姐,我們老闆不在。如果您有什麼緊急的事,可以留下口訊,我會試着幫您轉告。”
“那他什麼時候能在?”
“這個,很抱歉,我不清楚。”鬼知道老闆什麼時候會在,他從入職到現在都沒有見過老闆的真容。
在吧枱前的高腳椅坐下,“好吧,給我一杯瑪格麗特。”天黑並沒有放在心上,原本她今天來就是碰碰運氣。
很快,酒保將調製好的雞尾酒端上桌。
入口酸酸甜甜,口感濃郁,天黑一面啜酒一面觀察四周的環境。大廳里陸陸續續有不少客人進場,演藝台上一曲勁歌熱舞很快將現場氣氛推高。漸漸地,舞池裏人頭攢動。
看了看時間已經差不多,天黑從錢包抽出一張零鈔放到空掉的酒杯旁,起身離開吧枱。
避開服務生的視線,她來到隱蔽的三層,穿過上次發生兇案的那條走廊,在盡頭處有一扇門,門頭有鹿角的標誌。
她至今仍清楚記得,鄰居麗娜說過,有位女客喝醉了酒上到三層,結果在眼前這個房間發現了被捆綁的裸/女,還有黑色怪物。
如果沒有弄錯的話,這裏應該就是令望舒辦公的地方。
她慢慢走近,手搭上門把的瞬間,冷不丁——門忽然從里被拉開。
有一個人走出來——是酒吧的保潔員。
天黑嚇了一跳,同時被嚇到的還有這位保潔大姐。
保潔大姐的叫嚷聲很快引來了酒吧工作人員:“小姐,這裏屬私人區域,不對外開放。您不能待在這,請隨我離開。”
看着近在咫尺的那扇門,天黑有些不甘心。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她推開身旁的服務生,跑向那扇門,邊跑邊喊:“令望舒,令望舒,你出來……”她就是故意要鬧出大動靜,這樣她越安全。
預想總是美好的,但結果卻不盡人意。她沒能見到令望舒,因為他根本就不在辦公室里。最後,她被人當作瘋子給架直接轟出了酒吧。
從地上爬起,她撣了撣身上的泥,打量四周,馬上認出自己所處的位置是在酒吧後巷,正低頭尋思還有什麼辦法能夠找到令望舒的時候,餘光忽然瞥見一團黑影向她襲來。
幸好她身形敏捷,一個閃身避開,定睛看去,竟是一條黑色巨犬——通體皮毛油光水滑,眼睛發紅,呲着牙,流着口涎,虎視耽耽對着她。
天黑心頭一驚,即刻全身戒備起來。眼看巨犬噴着鼻息又要展開第二輪攻勢,忽聽身後響起一串呼哨聲,沒想到那巨犬立刻就收起了窮凶極惡的嘴臉,對着前方陰影處匍匐而卧,吐着舌頭,搖着尾巴,竟然一改畫風硬生生賣起萌來。
天黑正暗自稱奇,就見那片陰影里緩緩走出一人來。
那是一個稍嫌矮胖的男人,看年紀不大,卻故意在下巴處留了一小撮修剪齊整的鬍鬚。
這人正是羊駝。只聽他沖地上賣萌巨犬叫了一聲:“美人!”
那巨犬立刻起身,麻溜的伸出舌頭去舔他的手,更兼時不時發出討好的嗚嗚聲。
“下次再偷跑出來,小心我把你配給隔壁的二呆!”見那巨犬明顯瑟縮了下,他很是滿意,這才將目光投向天黑。
“聽說,你找月亮?”他揚起下巴問。
天黑不禁抬頭望了望天——一輪明月當空照。
誰知卻立刻惹來對方的白眼:“你怎麼那麼笨?我說的是人!你就告訴我,你找的是不是人?”
天黑驀然回醒,是啦,令望舒這個名字——其中“望舒”二字正含月亮之意。不過能叫的這麼親密,想來眼前這個矮胖子同令望舒之間一定關係匪淺。於是懷報僥倖,她點了點頭。
果然,對方拍起胸脯:“那你問我啊,我知道他在哪兒。”
天黑攤手:“請問,他在哪兒?”
這人竟又賣起了關子:“告訴你可以,不過……你得先回答我兩個問題。”
天黑無奈道:“好吧,什麼問題?”
“第一,你和月亮是什麼關係?”
“沒關係。”
羊駝摩挲着下巴,一臉的不信任:“沒關係你找他幹嗎?”
“這算第二個問題嗎?”天黑挑眉,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才繼續說,“要不這樣,你帶我去見他,等我和他見了面,你自然就知道我為什麼找他。”
羊駝打起響指:“不錯!這個辦法可以有。”隨即心情愉悅,沖她招了招手,“Followme!”
天黑十分淡定看着原本完整的牆壁在眼前豁然打開,一部電梯出現其中。她想起上次為了查案,和方金烏悄悄來過,初見時她萬分驚奇,但自從方金烏給她普及了視覺差所呈現的不同效果后,到現在她已完全能泰然處之。
不過,這次乘坐電梯的方式似乎與上次略有不同。
只見羊駝隨身取出一張磁卡,在控制器上刷過。“叮”一聲,電梯門閉合,電梯開始下行。
天黑一直以為建設這部電梯只是為了方便令望舒直通頂層辦公所用,她從沒想到,在酒吧的地下竟然還另有洞天。
這裏儼然就是一處地下會所,集休閑娛樂為一體,採用高級會員制,憑藉會員身份識別磁卡才能進入。
難怪酒吧員工幾乎很少見老闆露面,天黑總算明白,這裏才是令望舒真正活動的地方。
在一處裝飾的極盡洛可可風的奢華房間裏,她終於見到了要見的人。
不過,似乎他們選擇進/入的時機……不太對。
迎面沙發里,一對年輕男女正在忘情擁/吻。
女/上/男/下的姿勢,男人向後半倚在沙發靠背上,女人跨坐在男人腰間,身上衣衫半褪……
天黑只看了一眼,忙避開視線。
聽到動靜,男人這才意猶未盡離開女人的唇,一雙桃花眼懶散着看向來人。
女人已經起身,一路拾起地上的內/衣、絲襪、高跟鞋、包包……還有桌上的畫紙。一不小心,包包掉到地上,裏頭東西散了一地,女人蹲下胡亂將它們塞回包里。
天黑眼尖,看到了其中一塊紅底金字的胸牌,是某某藝校的校徽。她的視線由女人清純美麗的面龐轉向別處,這才注意到,房間中央還放着一副畫架。
瞥了眼畫布上的裸/體人像,正是這位藝校女生。
“怎麼,尤小姐對我的畫作似乎不太滿意?”身後響起令望舒略嫌慵懶的嗓音。
“不敢。”天黑舒展眉結,轉身面對他。
相較女人的衣衫凌亂,令望舒顯然就齊整的多,身上一件法蘭絨襯衣,扣子解開兩顆,露出性/感的鎖骨,下身米色長褲,襯出雙腿筆直修長。
他挑了挑眉,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然後走去酒櫃,取出兩隻勃墾第水晶紅酒杯,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另一杯遞給天黑。
“謝謝,我不喝。”被她婉拒。
他收回手,將杯子放到吧枱上,“是不想喝,還是不敢喝?”聲音磁沉。
“都有。”天黑如實答道。
他輕笑一聲,端着酒杯走到沙發隨意坐下,這才懶洋洋開口:“聽說,你找我?”剛才他已經聽羊駝說過,“什麼事?”他問。
天黑深吸一口氣:“我想知道,祖母石的秘密。或者說,在我身上到底有什麼東西是值得別人利用的?”
“這個問題,你似乎問錯了人。我覺得,應該由你的男人來回答比較妥當。”令望舒唇角微挑,“或者,你想做我的女人?”
翻個白眼,後半句話,她自動忽略。“如果能從方金烏那兒問出答案,我也不會來找你。”
自從那天在林姨家分別,他們已有一周未見過面。這一周時間,她想了很多,譬如:令望舒和上次那名挾持她的歹徒是什麼關係?他們是一夥的嗎?那麼,這夥人為什麼一再要她交出連見都沒有見過的祖母石?他們憑什麼認定她一定會有這樣東西?還有,方金烏為什麼要拿她做餌,為什麼不是別人?偏偏是她?
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跟她有關。
直至現在,她幾乎可以斷定,不光方金烏有事瞞着她,甚至就連林姨也同樣如此。
圍繞在她身邊的每個人,似乎都藏有秘密。只有她一個人,像傻子一樣,什麼也不知道。她痛恨這種感覺,這讓她又想起初初發現自己能夠見到鬼魂的那段日子,好象被巨大的蛛網困住手腳,面對未知的命運無能為力,除了無限恐懼和惶惶等待之外,她什麼也做不了。
不!這會讓她發瘋!她的命運不該假手於人,從來都應該由她自己來把握。如果危險遲早會降臨,她倒寧願是由自己親手去引爆,也好過做人砧板上的肉,那就真的連半分機會也沒有了。
“很抱歉,我不能回答你的問題。”令望舒向她舉了舉酒杯,然後將杯底一飲而盡。
“為什麼?”
他似笑非笑,反問:“你是我什麼人?”
天黑默然。
這時,正在一旁聽壁角的羊駝忍不住出聲:“矮油,你們兩個!月亮,想要就直說嘛,說你想和她睡覺覺。這個女人很笨的。”
“咳咳……”天黑差點就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似乎這才發現室內另有他人,令望舒扭臉對羊駝:“你該去遛狗了。”
可惜這貨是個沒眼色的,仍在繼續得瑟:“矮油,和你說過多少遍,不要狗啊狗的叫,它有名字的,請叫它美人!”
令望舒一個眼刀飛去:“你信不信,明天我真的就宰了它下酒?!”
這貨才終於消停了:“好吧,從現在開始我不說話還不行嗎?”走去角落,蹲下,默默畫起圈圈。
清了清嗓子,天黑道:“真的不能告訴我嗎?亦或者,你也不知道答案,所以故作高深。”
他笑,“激將法對我不管用。”
“那到底要怎樣,你才肯告訴我?”
“做我女人啊。做我女人我就告訴你。”他臉上掛着無謂的痞笑。
天黑起身,“既然這樣,我想,我也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說完,向門口走去。
門打開,外頭兩尊黑衣門神攔住去路。
身後響起令望舒冷洌的聲音:“你當這裏是什麼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天黑冷哼:“令望舒,我既然敢來,就有想到後果,也有承擔一切的勇氣。”
他看着她:“你真的不怕?”
怕。怎麼會不怕。上次在密室被他卸下胳膊直到現在想起依然覺得心有餘悸,可是害怕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她強迫自己忽略心底的恐懼,硬着頭皮對上他的視線:“再有半個小時,如果我還沒有平安到家,那麼警/察將會收到我被綁架的定時郵件。哦,對了,見你之前我還將手機的定位信息拷貝了一份放到附件里,到時會連同郵件一起發送給警/察。”
她承認自己這樣做的確有些冒險和腦殘,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半個小時?”他笑,“你大概不知道,半個小時除了要你的命之外,我們還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可以做。例如……”他頓了頓。
角落裏,羊駝接口,“睡覺。”
“你說的非常正確。”對於這個提示,令望舒感到十分滿意,他轉而對天黑說,“男人和女人的樂趣,半個小時足矣,你要不要嘗試一下?”
“無恥!”天黑唾他。
“多謝你的褒獎,我是不是該做點什麼?”他漸漸靠近,直將她逼到角落,困在牆壁與手肘間。
他身形高大,俯身貼近時呈泰山壓頂之勢向她襲來。
眼看避無可避,天黑倏地從衣袖裏抽出一把早就準備好的鋼釘橫在了自己與他之間,鋼釘的尖端直直對準自己的脖頸:“如果我死在這裏,相信警察很快就會收到那封郵件。”
他微微怔住,可是轉瞬他就恢復如初,對那件時刻會威脅到她或他生命的兇器視若無睹。他的唇微涼,貼着她耳際堪堪擦過,停在凌亂的鬢髮間,“你喝酒了……”
明明是在討論生與死的話題,可為什麼下一秒他能吐出這樣毫不相關的話?天黑覺得心中越發沒底。“要麼放我走,要麼告訴我答案。否則……”彷彿為了堅定自己的決心,她將手中的鋼釘握的更緊了些。
他卻置若罔聞,兩人之間幾乎已不剩距離,他的熱息噴洒在她耳畔,滾燙的彷彿要將她灼化,“讓我來猜一猜,你喝的什麼酒?酸楚的檸檬,眼淚,龍舌蘭……”他的聲音很低,語速很慢,倒像是情人之間的呢喃,“我知道了……瑪格麗特!對嗎?”
死亡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過程。
她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幹什麼,那樣貼着她,讓她感到既難堪又羞辱,全身緊繃到好像上了弦的弓,她真怕自己會支撐不住隨時崩塌。天知道,此刻她兩腿打顫,幾乎就要站不穩。她兀自強撐,只是顫抖的尾音出賣了她:“我說了,放我走!否則,我真的會殺了自己,或是你!”
他依舊無動於衷,“你知道這款酒背後流傳的故事嗎?戀人死在自己的懷中,為了紀念她,調酒師製作了這款雞尾酒,檸檬汁代表心中的酸楚,鹽霜意喻懷念的淚水……”
就在話音落地的瞬間,他伸手向她肘間的麻經,隨着指下力道的不斷加重,“咣當”一聲,她手中的鋼釘掉到地上,整條手臂立刻又麻又痛起來。
即便如此,他仍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抓着那條手臂將她拉近自己:“你說過,既然來了,就作好承擔一切的準備。這就是你所謂的準備嗎?”
一個用力,他將她甩到地板上。“愚蠢!”從牙縫裏迸出這兩個字,他一面掏出手帕來擦拭掌心,那神情充滿厭惡與嫌棄。
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究竟有多天真,竟然以為真的能夠拿捏住對方。就在她以為他不會放過她的時候,他竟然轉身打開房門,對守在門口的黑衣人冷冷道:“送尤小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