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69
天黑回到家,神情沮喪。
三天前她已搬回自己的公寓,方金烏說過會去看她,可自從那天後他一直沒有再露過面。這讓她十分失望。雖然他一再告誡她不要回公寓,但這是她的家,她不回這裏又能去哪兒?
將背包扔到鞋柜上,她換了拖鞋徑直走到客廳,懶洋洋窩進沙發。
想到一個小時前在月亮酒吧,她不禁打了個冷顫,自己實在是太沉不住氣,竟然傻到寄希望於令望舒,也不想想當初是誰綁架了她。即便能夠得到想要的秘密,或許背後的代價也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摸出手機,提示有一條新短訊,她點開訊息:明天上午十點,某某博物館古文化展廳,有你想要的答案——令望舒。
看到最後三個字,她猛的坐直身體,將短訊反覆又研讀了兩遍,確認自己沒有理解錯,她摁下通話鍵。
電話很快被接起:“收到信息了嗎?”令望舒的聲音傳來。
“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明明之前說什麼也不肯告訴她,是什麼讓他改變了主意?
“明天去了,你就知道了。”他說。
“如果我不去呢?”
“機會只有一次,你自己決定。”說完,他掛斷電話。
第二天周末,她是在一陣鬧鈴聲中醒來。今天不用上班,她翻了個身,抬手將鬧鈴掐滅,可是躺在床上再也睡不着。一直賴到快九點,她慢吞吞起來,心裏兩個聲音,一個說去,一個說不去,然而糾結歸糾結,她手裏的動作卻不知不覺加快了速度。
最後,終於在九點過十分,她整裝完畢,準時出門。
來到約定的地點,對着導引圖研究了半天,她很快找到了古文化展廳。
應博物館邀請,一場為期七天的藝術品巡展活動將在這裏拉開帷幕。
天黑看了看錶,現在是早上時間十點整,開幕式嘉賓已經陸續入場。此次出席開幕式的有企業家、收藏家、評論家……還有數十家媒體跟蹤報道,約有千餘人相聚展廳,一時熱鬧非常。
入場時,天黑被攔下,安保人員要求她出示邀請函。今日展出僅對內小範圍進行,到明天才正式對外開放,所以必須持邀請函或是有效證件才能入場參觀。
天黑根本就不在應邀之列,正犯着難,忽聽身後傳來不緊不慢一聲:“親愛的……”隨即,一隻男性大掌親昵搭上她的肩膀。順着那隻手向上,天黑看到了屬於令望舒那張玩世不恭的臉。
皺了皺眉頭,她剛要甩脫,卻聽他道:“怎麼不等我?你忘了邀請卡在我這裏。”
於是,她抿了抿唇,將拒絕的話悉數吞了回去。
他滿意的投去一瞥,待安保檢查完邀請卡,他沖她彎起臂肘,唇角上揚:“走吧,親愛的。”
這次參展的藝術品年代從千餘年前距今不等,有名人書畫、古代青銅器,還有西漢時期的官窯、明宋時代的精品瓷器,巧奪天工的翡翠飾品、佛像……件件都凝結着古代人民的心血與智慧。
這其中更有私人捐贈的藏品與孤品,在隱世多年後,還是第一次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跟隨人潮,同令望舒一路走去,天黑終於有些不耐煩:“你叫我來,到底是什麼事?”
令望舒仍舊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在提問之前,你是不是應該先謝謝我帶你入場。”
被噎了句,天黑這才咬牙切齒迸出兩字:“謝謝。”
他倒沒有半分扭捏,照單全收:“不客氣。”
把天黑氣的差點銀牙咬碎,正要抽出挽在他臂間的手,與之來個分道揚鑣的時候,忽聽這人慢悠悠開了口:“我勸你最好保持這個姿勢不要動,在你右前方兩點鐘方向,有一個人正在看你。”
天黑依言望去,沒想到竟然是多日未見的方金烏。
兩人視線撞在一起,當他的目光從她的臉龐轉到手肘時,天黑彷彿被熱鐵烙到,她下意識就要抽回那隻搭在令望舒臂間的手,可是下一秒她卻看見在他身旁,有一個美麗的女子柔情蜜意近前挽住他。
他的視線終於離開了自己,天黑看着他微微側身,似乎在傾聽身旁女子的談話,神情專註,一向冷漠的嘴角更是破天荒的向上揚了揚,天黑感到些許失落。
賭氣似的,她將手重新插/回令望舒的臂肘里,甚至更親昵的偎近他,口中卻低語:“那個女人是誰?”
“聽說是個畫廊的老闆。不過,她父親的名諱想必你應該聽過。”旋即,他說了一個名字。
天黑有些吃驚,目光在女人的身上打量了一番,最後不無感嘆道:妥妥的白富美。“這就是你讓我來此的目的?”
令望舒笑:“當然不是。”
終於,兩方會面。
“Hi,又見面了。”故意忽略掉對方的冷淡,令望舒笑着打招呼。
方金烏沒有回應,他對着令望舒,目光甚至都未在天黑身上停留,“她為什麼會在這?”
天黑聽出來了,這既是質問又暗含不滿,她感到一陣難堪,心中千頭萬緒,忽爾想東忽爾想西。這算什麼?是被她撞破了好事,所以惱羞成怒?還說什麼相信他?什麼都不要問,也不要管,卻原來他這幾日對她不聞不問就是另結新歡?
思及此,她搭在令望舒臂間的手不由握成拳。
“向兩位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女伴,尤天黑。”令望舒似笑非笑看着對面這個男人,更兼挑釁將手搭在天黑的腰際。
方金烏並不接話,亦無任何舉動,他面無表情,目光清冷從天黑腰側一掃而過。半晌,牙縫裏擠出兩字:“幸會。”
天黑心中一涼。
好在他身旁的女伴適時出聲:“你好,我姓王,王媛。”
天黑看着對方朝自己伸出的那隻手,她先是怔了怔,片刻就恢復了神采,另換上一副燦爛的笑顏:“你好,很高興認識你。”然後,她轉過臉,仰起脖子,對身旁令望舒撒嬌道:“親愛的,人家想上洗手間,你陪我去。”
令望舒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好噠。”兩人攜手離去。
剩下方金烏眉頭緊鎖。
到得無人處,天黑倏地抽回手,“我該走了。”
令望舒眉毛向上挑了挑:“過河拆橋?尤小姐這一招用的可不仁義。”
“我想你大概忘了我來這裏的目的,沒關係,我不介意提醒你。但是,如果你想看我面對男友的背叛會如何痛哭流涕,如何撒潑打滾,那麼對不起,恐怕要叫你失望了。”
誰知令望舒卻朝她伸出食指,輕輕“噓”了聲:“我既然答應了你,就絕不會背約。”
順着他的視線,天黑轉身看去。在她身後的玻璃展櫃裏呈列有一尊金質佛龕,周邊雕刻有累絲纏枝蓮花紋,背面有銀質插門,插門上刻有“清乾隆”等字樣。佛龕內供奉有一尊描金小佛像,右手持金剛杵……
“聽說這尊佛龕最初是被盜墓賊挖掘所得,在近二十年間數度轉手。它有一個特別之處,凡是擁有它的人最後都會厄運纏身。所以,最後一名擁有者將它無償捐獻給當地文物機構。”令望舒娓娓道來。
天黑注意到解說牌上的確寫有某某人捐贈的字樣,“可是,這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話音剛落,不料眼前一黑——原本燈火通明的展廳忽然漆黑一片,緊接着她就聽到警報聲,一聲急過一聲瘋狂的響起。
“失火了,失火了……”有人驚呼,大廳里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你推我搡間,天黑與令望舒走散,被人潮推擠着向前涌去。冷不丁崴了一腳,眼看就要摔倒,忽然黑暗裏有人抓住她的手。
“令望舒,是你嗎?”天黑睜大眼睛,奈何光線太暗,她看不清那人的長相,只知道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對方沒有吭聲,帶着她徑直往出口處跑去。
來到亮地,天黑這才發現帶她離開火場的不是別人,正是方金烏。
她掙脫他的手:“拜託,你是不是搞錯了英雄救美的對象?”
“胡說什麼,跟我走。”方金烏拖起她的手。
“不用你管!”被天黑甩開。
在她轉身逃離時,方金烏閉了閉眼,上前一把打橫將她抱起,然後不顧她的掙扎和路人側目,邁開大步向停車場走去。
將她塞進車裏,不由分說綁上安全帶,他對司機道了句:“開車。”
彷彿離弦的箭,車子急馳而去。
“停車!我要下車!”天黑鬧將起來。
司機看了眼倒視鏡。
方金烏道:“不用管她,開你的車。”
聽他這樣說,天黑一口氣堵到嗓子眼:“方金烏,你再不放我下車,我告你綁架!”
“我看,真正搞錯的人是你!”方金烏陰沉着臉,“要不要回頭看一下?綁架你的人就在後面那輛車上。”
依言,天黑回頭看去,一輛四驅大越野正不緊不慢跟着他們,打眼一瞧,開車那個——除了令望舒還能有誰。
見天黑看他,此刻,令望舒更是得瑟的向她揮了揮手。
忍不住翻個白眼,天黑收回視線,一路生着悶氣,可到底不再提下車的事。沒一會他們來到一處俱樂部。
到門前,天黑說什麼也不肯進去。
方金烏冷聲道:“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答案嗎?怎麼,臨門一腳反而放棄了?”
天黑這才不情不願隨他進入一間包廂。
兩人坐下沒一會,包廂門就被推開,令望舒手提一隻皮箱出現在視野里。
將箱子“啪”一聲放到桌上:“ladyiesandgentlemen,終於到了激動人心的時刻……”一面說著,令望舒一面打開皮箱,從內取出一團紅色絲絨布包裹的東西來。
待絲絨布褪去,裏頭赫然露出一尊金質佛龕來。
天黑瞪大雙眼,簡直難以置信,“這,這……”這不是先前她在博物館展廳看到的那尊被某某人無償捐贈的佛龕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裏?“難道,是你偷了它?”
被自己這個想法驚到,下一秒就聽令望舒道;“誒,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不是我偷了它,而是我們一起偷了它。見者有份,你說是不是啊,方太陽?”
方金烏不置可否。
天黑的心瞬間墜到谷底,誰能告訴她,到底惹上了怎樣的大麻煩?
“好了,現在該輪到你來做了。”令望舒將手中佛龕推向方金烏。
接過他遞來的東西,方金烏先是裡外檢視了一番,然後摸到鎏金底座,不知道觸動了哪裏,那底座中央竟然自動打開,他伸手入內探了探,過不了多時竟掏出一塊造型奇特的石頭來。
而此刻,令望舒手中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把摺疊匕首,他姿態優雅打開摺疊刀,對着天黑忽然道了聲:“Sorry……”
然後,在她尚未反應過來之時,他抓過她的手。
“啊……”天黑痛呼一聲,食指指尖已經就被匕首劃破。
她掙扎,奈何令望舒並不放手,不僅不放手,反而從她割破的指間硬生生擠出三滴血來。
天黑看着那血落到先前那塊造型奇特的石頭上。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石頭好象突然有了生命,隨着血液的不斷滲透,原本平淡無奇的石頭一下泛起五彩的光。直至血液凝固,那五色光芒才漸漸熄滅。
令望舒終於放開她的手:“很好,這就是我們要找的祖母石。”
不過眨眼之間,那塊紅色絲絨布就被蓋到到石頭上,令望舒以迅雷之勢一把捲起紅布,連同石頭塞進自己懷中。“剩下的,就交給你了。”他指了指桌上的佛龕。
方金烏遲了一步,他收回手,臉龐陷在陰影里,看不出表情:“記住你們的承諾!”他緩緩吐出這幾個字。
令望舒避重就輕:“你的意思,我會代為轉達給K先生。”走至包廂門前,他忽然回身,笑,不懷好意道,“今天跟你合作,我非常愉快。所以,免費送你一句忠告:你該好好檢討一下自己了,你的女人似乎並不相信你!這樣的你,突然讓我覺得好失敗。”
話落,他轉身,背向他們,做了一個揮手告別的手勢,然後非常帥氣的打開包廂門離去。
方金烏面色鐵青。
天黑起身:“我該走了。”
“坐下。”方金烏沉聲道,那話中更帶了不容拒絕的意味。
“我還有事,我先走了。”天黑完全不鳥他。
行經他身邊時,卻被他驟然伸手捉住。
一個趔趄,她跌坐進他的懷中,被他牢牢鎖在膝頭。“誰讓你去博物館的?”他的聲音金屬一般冰冷。
“你放開我!”天黑掙扎。
“回答我,是誰讓你去博物館的?”方金烏的音色又降了幾分。
天黑忽然就來了氣,吼:“沒有人讓我去!是我自己要去的!你滿意了嗎?”
“我不滿意。事到如今,你竟然還當著我的面去維護別的男人?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是那個傢伙!是令望舒讓你去的。可是,你到底有沒有腦子?他讓你去,你就真的去了嗎?你忘了是誰綁架你?”
天黑反問:“是,他不是好人,可是你呢?你哄我騙我,難道你就是好人?”
方金烏怔了怔,而後深呼吸,他覺得自己簡直有掐死眼前女人的衝動。控制住內心的怒火,他盡量放緩語調:“令望舒這個人……很複雜,他絕非善類。這一整件事也並不是你所看到、想到的那樣簡單。”
“那真相到底是什麼?你告訴我啊。”天黑抓住字眼。
方金烏陡然沉默了:“天黑,真相對你來說,就這麼重要嗎?我說過,所有的事情都交給我來做,為什麼你就是聽不懂?為什麼你寧願相信別的男人也不願相信我?”
“你要我拿什麼去相信你?你又有什麼是值得我相信的?”想到之前在博物館,他竟然都不願當面承認自己是他的女朋友,天黑心中一痛,“你說我寧願相信別的男人也不相信你,起碼人前,令望舒給了我應有的尊重,我是他的女伴,是可以被他正大光明帶到人前的女伴。”
方金烏冷笑一聲:“你當他為什麼要接近你?我說他居心叵測,你信嗎?瞧瞧他最後說的那叫什麼話?臨走臨走還不忘再挑撥一下我們之間的關係。你對尊重的定義就是這樣膚淺嗎?”
“我膚淺!我理解有錯!那又怎麼樣?許你和別人親親我我,就不許我另結新歡?”天黑惱羞成怒。
“你!”方金烏深吸一口氣,“胡攪蠻纏,不可理喻!”
原本就帶着氣,到此時一下爆發,天黑吼:“既然覺得我胡攪蠻纏,不可理喻,那就分手好了。我給你們騰地方,也省的礙了你的眼!”
“你說什麼?”方金烏倏地眯起眼瞼,沉聲道。
偏天黑已經氣到糊塗,絲毫沒有察覺出空氣中危險的氣味:“我說分手!從此後,我走我的陽關道,你和你那位王小姐走你們的獨木橋!”
“砰”一聲——方金烏一腳踹翻身旁的椅子。
天黑嚇了一跳,獃獃看着他打開門,頭也不回走出包廂。
沒一會,就見包廂門又被推開。
以為是方金烏去而復返,天黑背對着門口,悶聲道:“你不是已經走了嗎?還回來做什麼?”
“額……尤小姐,是我。“
天黑轉過身,卻原來是秘書小丁。”什麼事?”她吸了吸鼻子。
“方先生讓我送你回去。”小丁道,“您也別怪方先生,他最近……遇到一些事……比較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