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群英薈萃
安邦定國,無非文治武功,是以有了文武之分。可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不但儒家想要與兵家爭搶一番,其他諸如墨、法、陰陽等家的俊傑子弟也都躍躍欲試的想要在今天校場比武一鳴驚人,為自己、更為自己的學派揚威。
似乎為了展示兵家雄厚的實力,校場佈置得十分“別出心裁”,校場點將台兩側分列百餘張席位,左側還空空如也,右側卻近乎滿座,那些早早趕至的兵家將士都靜靜的坐着,他們身後和入口處還有百餘被堅執銳的兵士,林立的槍戟、騰騰的殺氣……這一切都將兵家渲染的威勢凜然,顯然是要給對手一個下馬威。
猛然一陣盔甲磕碰,原本都端坐的武將們全都站立起來,站立着的兵士們也發出一陣鏗鏗的甲衣碰撞聲,所有人都恭敬的看着校場入口處的那個老者,異口同聲的喊道:“參見將軍!”聲音如轟雷陣陣,直破雲霄。
唐族中能被稱為“將軍”的一共只有四人,這四人無不是手握重兵的權勢人物。可僅僅有權有勢還不能讓這些軍士發自內心的敬仰,眼前之人更有另一重身份——兵家的家主。
老人雖然步履矯健,卻難掩歲月的侵蝕,春去秋來的痕迹深深的印刻在他的額頭臉面,整個人就如同枯槁的樹木,蒼蒼鬚髮也昭示着主人的遲暮。可是他的眼睛十分有神,炯炯的目光就像黑暗中的火燭般,如有魔力的吸引着眾人與之對視,卻又如中天之日,迫得眾人不敢逼視,這種怪異的感覺令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低下頭,雙眼直直的看着自己的腳尖。
滿意的看着校場中數百將士,老人笑着說:“好了好了,都坐下吧,全是自己人,客套什麼……嬴戰,你有軍職在身,還不快給各位將軍見禮!”
兩句話似乎有些矛盾,可嬴戰卻知道,老將軍這是給自己創造條件,讓自己和兵家諸人拉近關係的條件。一直跟隨在將軍身後的嬴戰趕緊走上前去,右拳緊握收向左胸,大聲說道:“後生晚輩嬴戰……見過各位同門!”雖未着盔甲,可這一磕一碰也是鏗然有聲,令在場諸位不由肅然起敬。從他身上,眾人感覺到了一種氣質——純粹的屬於軍人的氣質。即便嬴戰還未成年,可眾人依稀已經從他身上看到了老將軍的影子。而這時,眾人也記起了嬴戰的另一個身份——老將軍的關門弟子。
“好了,都找個位置坐吧……對了,我兵家各個將校都到齊了沒有?”坐在右側最上席的老將軍看似隨意的問道。
“稟將軍,尚有三人未到!”不等老將軍繼續發問,坐在他下首處的一名軍士便回答道,“安東將軍、平南將軍軍務纏身,已經由副官接替赴席,唯鎮西將軍沒有半點消息。”
場中眾人一個個面上都十分難看。唐族的軍隊分別由四位將軍統領,除了前面說到的三個便是眼前的定北將軍。這四個將軍的名號都是從兩千年前唐族先祖一代代傳承下來的。四個將軍中,勢力最強,威望最高的便是歷代的定北將軍,原因無他,定北將軍都是從基層軍士一步步幹起來的,更身兼兵家首腦席位,而其他三個將軍則是世襲,無論威望還是實力都無法與鎮北將軍相比擬。可鎮西將軍所作所為,不啻於在鎮北將軍派系臉上抽一耳光。
“哼,嬴無忌這老東西……”看到嬴戰微微跳動的面頰,老將軍不由緩了緩聲,語氣輕柔的說道:“不管他了,其他各家的人到了,我們可別自亂陣腳讓人家看笑話。”
似乎是印證老將軍的話語,幾次呼吸之後校場的入口處便出現一簇人影。走在最前面的是幾個身着儒衫的老者,即使隔着上百米的距離,嬴戰依然感受到這些大儒們刀鋒似地目光,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令嬴戰心中惴惴,除此之外還有一道冷冽卻又熾熱的目光,嬴戰不抬頭也知道,恨不得將自己千刀萬剮的人,除了紫嫣再無他人。
緊接着是身着僧袍與道袍的佛道兩家,這其中,嬴戰看到了意料之中的白凝,還有意料之外的董穎,自己昨日只是隨口一提,沒想到她還真的來了。似乎察覺到嬴戰的目光,董穎嫣然一笑,隨即落落大方的在後排座位坐下,窈窕的身影被前排的道門長者遮掩,令人生憾。
而在那些腦袋光溜溜的和尚堆里,嬴戰看到一個正對着自己擠眉弄眼的粗壯少年,這人生的五大三粗,兼之面相粗獷,即便披着僧袍也渾然一個殺豬賣肉的屠夫般。可是嬴戰在看到這個和尚時,冷峻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溫暖的笑意,即使看到董穎嬴戰也僅僅是點頭示意,可看到這個和尚卻冰山消融。由於距離過遠,嬴戰也不好大聲喧嘩,只得眨眼示意,兩個大男人擠眉弄眼的模樣……當真是怪異無比……
隨之進入的是一老一小兩個黑衣人,隨着這兩人的到來,整個校場都颳起一陣冷風,雖然烈日當空,可與這一老一小相挨過近的佛道兩門中人還是忍不住哆嗦幾下,不由自主的向旁邊挪了挪。
黑衣老頭看了看當仁不讓佔據上首位置的儒家眾人,鷹鉤鼻中傳出一聲沉悶的哼聲,隨後老人那略泛紅光的眼珠朝對面處的嬴戰看了看,老臉上流露出一絲莫名的笑意。一撩衣擺在末席處坐下,老人身後那個跟隨而來的瘦削少年也在老人身旁坐下,一動不動,就如同磐石般,自始至終都沒向周圍看一眼,似乎……在他眼中就只有自己的腳尖。
“師傅,看這兩人衣着,應該是墨家的人了,可是這兩人身上的氣息怎麼如此怪異?尤其那個年輕人,他身上好重的殺氣和死氣,我們兵家那些從軍十多年的老兵都沒這麼重的殺意。”
雖然那個少年一直沒有抬頭,可是他身上那肆無忌憚放射的殺意早已經瀰漫開來,嬴戰怎會感覺不到。而令眾人遍體生寒的也正是這種殺意,這是與冷熱無關的,而是一種直接透擊心靈的力量,如果定力不強,甚至會直接被這種殺意駭破膽臟,暴斃當場。
“那兩個是墨門的人,唔……準確的說,是墨門的武門,也就是墨武門的人。”不待嬴戰繼續發問老將軍便繼續解釋道:“兩千年來,墨家內部派系林立,有的堅持‘兼愛’、‘非攻’,有的卻認為‘武以止戈’,還有其他多不勝數。這些派系彼此攻訐不斷,將墨家的實力都費在了內部爭鬥中,所以才讓儒釋道三家趕超。也就在百十年前,墨家出現一個驚才絕艷的人物,將墨家整合成兩支:一支注重認識、邏輯、機關等研究的墨文門,另一支則轉化為以暴制暴、武以止戈的遊俠,也就是墨武門。”
嬴戰對於墨家這些歷史自然不會陌生,甚至可以說比自己師傅還想詳盡,畢竟他前世所生活的時代正是墨家輝煌燦爛的時候。可嬴戰還是十分費解,為什麼這兩個仿若殺人盈野的劊子手卻能坦然自若的坐在那裏,按理說,佛道這些一向以正義自居的勢力早該挺身而出“除魔衛道”了才對。
“呵呵,痴兒,須知:兵者,兇器也,聖人不得已用之。聖人能容,我唐族為何不可存之?”
擰眉沉思的嬴戰聽了師傅這話頓時醒悟,“多謝師傅提醒點撥,徒兒明白了!”
是啊,無論是正氣浩然的君子還是殺氣沸騰的屠夫,只要對唐族有用,為何不能容忍呢?而且,對於以戰爭為主旋律的唐族來說,所缺乏的正是這種屠夫式的人物。也許,這就是父皇以前經常教導自己的物盡其用,人盡其才的選才準則吧。
這時,嬴戰身旁一個小校拱手向上首處的老將軍說道:“將軍,受邀的各家都到了,比武可以開始了……”
※※※※※※※※
“請各家子弟上前來抽籤!”將台上,一身甲胄的老將軍用他那雖不洪亮卻響徹全場的威嚴聲音說道,而後,嬴戰和紫嫣等一眾各家精英全都起身上前向將台聚去。
“嬴戰,希望你不是銀樣蠟槍頭,可別在遇到我之前被淘汰!”紫嫣姣好的面容略顯狠厲的說道,隨後不待嬴戰回答便轉身走開。
嬴戰聞言不禁停下腳步,雙眼微眯的看着疾步走開的紫嫣,嘖嘖贊道:“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好一個大美人!”
剛剛趕至的其他各家俊傑聽了之後不由奇怪,紫嫣如此挑釁,嬴戰斷無笑臉相迎的道理,難道嬴戰服軟了?不但他們,就連不遠處的紫嫣聽了之後也是如此想到,可沒想到贏下來又說道:“不愧是詩仙李太白的女兒,真有乃父之風……”
紫嫣步伐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可她還是理智的沒有回身,畢竟嬴戰這句話是在誇讚自己,若要反駁就必定要對自己的身形長相一一否決,愛美之心尤重的紫嫣只當沒有聽到,渾身發顫的繼續前行,心中暗下決心,等會兒的比武一定要把嬴戰打得生活不能自理。可是嬴戰身邊的一群人想起昨日學堂上那一幕,都低聲竊笑,若非顧及台下門中長輩,一個個恐怕都要笑得滿地打滾了。
“哈哈,嬴兄這句話誇中帶貶,卻令紫嫣無從辯駁,當真是好辯才……在下縱橫家秦蘇,佩服!佩服!”一個身材稍矮的男子笑呵呵的說道,雖然身形不如嬴戰高大,可是這幾句話說得坦然自若,自信之意有心而發,看得人眼中一亮,給人的感覺也高大了幾分。
縱橫家,這個以“合縱連橫”而留名歷史的派別嬴戰自然不會陌生,尤其眼前這人的名字與歷史上合縱派代表蘇秦的名字如此相似,想不注意都難。不過不要以為縱橫家都是只知道策辯的人,他們在武學的研究上也絕不輸於其他各家,這個秦蘇實為勁敵!
“呵呵,秦兄有所不知,嬴兄武藝更是了得,我等都還在三流之境打混的時候嬴兄便已經步入二流,更是朝着一流努力了。只是希望待會兒抽籤時不要和嬴兄對上,即使對上,也請嬴兄手下留情,不要讓我們輸得太難看。”一個比秦蘇高不了多少,卻比嬴戰矮了很多的男子朝嬴戰拱了拱手,笑呵呵的說道:“陰陽家公孫璇,見過各位兄台!”
心中還在思索着縱橫家各種信息的嬴戰聽了公孫璇這句話,心中不由一跳。唐族對於內力修為的劃分是三流、二流、一流,其上還有大師、宗師、大宗師。在諸多同輩中人還在努力打通小周天的時候自己已經打通大周天步入二流之境,更是默默地為任督二脈努力着,可是自己對此一直秘而不宣,族內也就只有自己師傅知道,公孫璇是如何得知?難道,還真是卜算陰陽,洞察天機?
“嬴戰見過秦兄、見過公孫兄,見過各位兄台!”嬴戰向眾人一一拱手,隨後謙遜一笑,“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只因我兵家傾向於鑽研武道才使得修行稍快,但是在其他方面還是不及諸位,還要向諸位行家請教才是。”
眾人畢竟都年輕氣盛,絕不會心悅誠服的敬佩別人,嬴戰這一番話雖然稍顯虛偽,可還是說得眾人臉上略泛喜色,唯獨其中一個身着黑色緊身衣的男子面無表情,用那冷得能掉出冰渣的聲音說道:“讓開!”
這句話說得生硬之極、蠻橫之至,可是擋在他身前的一群人還是不由自主的向兩邊退了退,而那個男子也毫不客氣的從中走過,向將台而去。
“墨武門最天才的弟子么……的確有兩下子,和我一樣也算是二流的水準了吧……”嬴戰低聲喃喃道。方才他雖然也退了一步,可卻並不像其他人那樣是不由自主,而是主動地後退。嬴戰敢說,如果自己真的擋在路上,這個墨門弟子一定會對自己動手。自己雖然不懼,可是這種無謂的戰鬥還是避開為妙,比武在即,每一分力氣都不能浪費,圖逞匹夫之勇非英雄所為。
“小戰戰,你說的沒錯,這個叫辛殤的傢伙修鍊的是左道功夫,進境極快理所當然。可是旁門左道的功夫成就有限,後期還是不如我們。”一個身着僧袍、頭烙香疤的大和尚調侃的說道。
他的話語立刻得到齊聲附和,這些人都將自己被迫退的難堪發泄在對旁門左道的聲討聲中,而原本還要客套一會兒的眾人也都感無趣,告了一聲便向將台而去。
嬴戰苦笑,唐族裏能夠叫自己“小戰戰”的也就眼前這個和自己一起長大的蒙虎了。只是六歲時兩人一個入了釋家,一個進了兵家,自此分離。可這並不影響兩人的交往,十年過去,兩人還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兄弟。算起歲數還是嬴戰稍長三天,可蒙虎一直都是以自己個子高為由自稱大哥,對此,嬴戰也只能默認,他可不想長成蒙虎那種門板似的身材。
“小虎,你所說的旁門左道無非是壓榨身體潛力以提升修為的方法,可這個辛殤卻不是,他修鍊的也是一種極為正統的法訣。”雖然嬴戰自己也覺得辛殤那模樣很是糟蹋“正統”二字,可還是說道:“方才我師傅提起,辛殤在墨武門中被人稱為鬼執,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是執着到癲狂的地步……”
方才嬴戰的師傅曾經說起辛殤六歲時修鍊出錯,被墨門的傳功師傅訓斥責罰,令其將基礎的劈砍挑刺做一萬次,否則不準睡覺。那傳功師傅本來也就是氣頭正盛隨口而言,並沒當真,哪想到辛殤真的不眠不休,三日三夜一直重複着劈砍挑刺的動作,待被人發覺時已經是深度的昏迷,可人依舊在不停地揮刀劈砍。也正因為這份執着,辛殤被墨門的高層發覺,一位長老更是破格收其為關門弟子。
“鬼執?”蒙虎那粗濃的眉毛緊緊扭起,“人死後心中有執念便無法輪迴往生,從而化成厲鬼滯留人間,看樣子這個辛殤也是心中有強烈的執念,以此為修鍊的動力才會進境神速。以‘殤’為名,定然是遭遇過什麼大變故,唉,真是不幸。”
“嗯,不過他修鍊的方法的確怪異。剛才他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我感到自己的氣血一陣翻騰,控制不住的想要噴薄而出。無心之下尚是如此,若是對敵時候刻意而為……真難以想像!”
蒙虎哈哈一笑,粗大的手掌砰砰有聲的在嬴戰肩上拍了幾下,頓時將嬴戰拍得矮了一截,“小戰戰不用擔心,哥幫你把那個傢伙收拾了,你就專心對付那小美人吧。哈哈哈,哥去也……”
“你……”嬴戰一陣無語,出家人怎能妄談女色……不過能跟紫嫣小美人對陣還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唔……如果能將這對陣的方法和地點換一換就更加完美了……嬴戰心中賤賤的想到。